清晨。 简兮站在城墙上,眺望一望无际的汉中平原。 人间四月天,远远的,她可以看见绿油油的田野和黄灿灿的油菜花。 很快,她听到了久违的系统警告声。 【玩家小依,企图改变角色结局,系统警告一次。】 看来小依命不该绝。 【玩家小依,让目标人物神情紧张,心急如焚,所有技能降低百分之十。】 没想到陈晔这么快就发现她不在了。 他们紧张什么?以为她要跳楼自杀吗? 那种摔得头破血流、四肢百骸寸断的经历,她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她只是想吹吹风而已。 简兮深吸口气,慢慢抬起右腿,一使劲迈上城垛。 谁知她刚迈一步,另一条腿还悬在半空,忽然,一只大雁扑闪着翅膀自城下飞来,直冲云霄。 她惊了一跳,立刻从城垛跳回来,往后退几步。 她不敢相信,抬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孤雁,而后回头看。 身后空无一人。 “是你吗?”简兮呼吸都窒瑟,稍微喘一口气胸口会疼。 没有回应,没有声音。 简兮沉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着,绝不会食言。” …… “我真的只是上来吹吹风。” …… 她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来到汉中,第一次见到诸葛亮的情景。 原来,她以为的初见,其实是他一人独守十余年后的重逢。 如今独自等待的人换成了她,而他,死在了她最爱他的那一年。 陈晔带人上城墙寻她时,她正靠在墙边呆呆坐着。 直到陈晔在她面前蹲下,她看见他,低声说:“陈老板,这才三个月我已经很难熬了,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该怎么过啊!”说着说着,终于能哭出来了。 那日之后,简兮正常了许多,虽然她时不时会发呆,偶尔不知想到什么会突然落泪,但自我恢复能力越来越强,吃喝住行一切照旧。 她先在长安一品阁帮工两个月,而后向陈晔请辞,带着三个一品阁的人去襄阳,自立门户开店了。 她开了一家普通的面馆,起名叫缘来小店。 开业第二个月,生意逐渐好起来,同时她还听说一个很突然的消息。 魏延死了。 关于魏延之死,民间传得神乎其神,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被奸人陷害,有人说他被朝堂政敌派人暗杀,还有人说魏将军杀伐太重被冤魂厉鬼索命。 又过了两年,当简兮第一家分店在荆州开张时,她又听到一个很突然的消息。 蒋琬死了。他的死因没有引起市井人猜测,很明确,病逝的。不过好像……有点快? 算起来,简兮已经好几年没有回长安了,偶尔和陈晔通信,也只是聊聊店铺生意日常琐事,没有提过任何长安的消息。 又过两年,荆州战火再起。那时的简兮只知道是魏国打过来了,以及赶快清点家当跑路,千万别把店铺赔掉。 她跑到吴国躲了一年,还在孙权宫门前大摇大摆的走过。第一次感觉没人认得她很好。除了陈晔,所有人都认为简七在司徒风火烧荆州前就死了。 魏夺荆州未果,战事结束后简兮又回去了。 恢复荆州生意的第三日,简兮小面馆里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一位中年男人和一个五岁孩童。 男人戴着面具,正经严肃。 孩童坐在他对面,一板一眼地背诵:“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曲附……” “欲取蝉,不知黄雀在其旁也。”简兮端着两碗热汤面走过去,放在二人面前,客气道,“二位请慢用。” 戴面具的男人看了简兮一眼,未多想,而后转头教训起自家孩子。 “重新背过。” “是,父亲。” 那是司徒风和他的儿子司徒焱。 五年后,魏国又来了,简兮又跑路了。这次她去了西北大漠,和关外商人学做生意,骑着骆驼看夕阳,还去鸣沙山、月牙泉。 在外面游荡了三年,她终于想起顺路回长安一趟。 正巧赶上新年,汉帝刘禅在城墙上开仓放粮,他身边站着的人是司徒风,一个有佩剑面圣特权的司徒风。 这一年,没有放孔明灯。 简兮懒得在城墙下凑热闹,挤过热闹的人群,回到一品阁。 转眼已经十年了。 这些年,“小依”的容貌未变,陈晔更加苍老,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更深,说话也没从前那么干脆利索,生意也放手让底下人去干。 去年起,“小依”手上的能监控陈晔身体状况的手环,已经变成橘红色。如今当面见到故人,他的身体状况早已不如从前。 简兮担心地摇头:“陈老板看上去憔悴了。” “你还是容貌未变,和阿七那时候一样。”陈晔无奈道,“戴个面纱遮一下吧,你虽然和阿七长得不同,可你这容颜不改的样子和阿七相同,小心引人怀疑。” 简兮点下头,问起城墙上的事情:“司徒风何时变得这般威风?” 陈晔冷冷道:“他是够威风,守住荆州不说,还把魏皇帝从洛阳赶出去了。魏帝曹叡在逃往冀州途中,旧疾复发,吐血而亡。” 曹叡也死了?这剧本倒是让他多活了几年。 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哪家将领会输还是会赢,简兮已经猜不出来了。但她隐约猜出司徒风今后在蜀国翻天的路数。 若是正常轨迹,司马家在曹家隐忍,后起义造反胁迫曹家,立傀儡皇帝,最终灭了魏国和蜀国,改朝换代建立西晋。 这一次,司徒风是想以蜀国为大本营,去灭魏国,然后在刘禅面前表演个几年,有一天实在懒得忍,便找个理由把刘禅推翻,改朝换代,建立西什么的。 反正魏延、蒋琬都死了,姜维也得了重病。蜀汉已经没有其他大将可用,善战又声望高的,只有他司徒家。 最后的最后,要么让吴国投降,要么再战一场赌生死。如此,三国还是他司马家的。 简兮吃菜喝汤,边吃边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徒将军有的受呢。管他们做什么,我们快吃饭。” 陈晔吃了口饭,问简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你都已经守了十几年,还没有放下他吗?” 放下什么?放下诸葛亮?他早已是她生命里的习惯,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海边潮起潮落,根本无法改。 陈晔劝她:“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人太辛苦,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简兮学着他的口吻回道:“陈老板要是寂寞,我给你找个老伴吧,我认识几个大娘,他们都很喜欢你。” “滚滚滚!再胡说不让你来一品阁吃饭。”陈晔下逐客令。 简兮笑了笑,淡淡说:“陈老板每天都在想绿倚,和我一样忘不掉吧。我就会一直想到先生,做什么都会想,吃到某种好吃的菜,我就会遗憾先生居然没吃过。看到西边大漠的美景,我就会遗憾为何不能带先生一起去。就连店铺花钱雇一个人,我都会想如果是先生他会如何识人,如何驾驭手下。先生不在了,我刚开始很难受,慢慢就习惯了,我要大大方方的想他。” 她扬起娇小的面孔,微笑着。 因为初见时的人太惊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诸葛亮。 她愿意记得他,记得两人在一起的点滴,所以不舍得这么快下线回去,不想忘也不能忘。 “那好吧,我不劝了。新年安康。”陈晔端起一杯酒。 简兮也端起酒杯,十几年已过,她终于有勇气过新年,有勇气说这句“新年安康。” “阿七,你会怨他吗?让你等了他十几年?” “我不也让他等我十几甚至二十年?他一个从不让自己吃半点亏的人,肯定对我怨念颇深。” “为何?” “祁山大营第一次见面,我还不认识他。他最初肯定以为我是装傻,反复试探我是真的‘失忆’后他就遗憾的放弃了。你想想啊,一个从不吃亏的人在我这里吃了这么大一个鳖,他肯定不甘心啊!” “于是他就变个方式整蛊你?” “肯定是啊!”简兮故意这么说。 陈晔说:“他并非故意让你等。若他可以,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回到你身边。” 简兮喝着酒,眼睛红红的,流下眼泪。 “我只是在安慰自己,陈老板情商这么高为何去听不出来,还是你也故意欺负我,想让我死心?” 陈晔摇摇头:“这是先生的遗愿,他怕你为他过得不幸福。” “谁说我不幸福?”简兮擦擦眼泪,“我正在努力幸福啊,开了两家面馆,去过江南去过大漠,我已经很努力了。” 简兮喝醉了,趴在酒楼大厅睡着。陈晔也喝了不少,一大早见不到人。 简兮留下纸条离开。原本每年正月,她都会去草庐打扫房屋和院子,修剪梅花。 但近两年司徒家眼睛变多也变精了。担心被发现,她只能抽空去打扫,偷偷摸摸不让人察觉诸葛亮家还有什么人。 此番过这么久没去隆中,司徒风又在长安享受风光,肯定没时间管她去哪。 简兮租车回隆中。 地上雪太厚,马车不方便过去。简兮多给他一串钱,车夫才同意往山里再走一点。 时间果然是良药。诸葛亮离去后的两年,她几乎看不了下雪,每到下雪天就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不见人,谁要让她看见雪,她会抱头大哭叫喊。 如今,伤口埋在心里,已经结痂,没有愈合,但只要不反复触碰它,就不会一直疼。 今日,她刚进草庐的院子,胸口犹如被大石击中,痛不可当。 因为她看到一个人。 子让、司徒风……不对,是司马昭站在院子里。 “果然是你。一个荒废的草庐不时有人打扫,我早派人盯着了。手下人说可能是原来丞相府上的婢女,感念旧恩,每年都来打扫。原本我没放在心上,直到那日再襄阳见到你。” 简兮大大方方摘下面纱:“将军认错人了,我是丞相府上的丫鬟小依,之前只听闻将军名号,并未见过将军。” 司徒风笑:“这么想同我撇清关系?收复荆州前,你和阿七一同前往荆州,一起遇见我,一起看过我的本尊,你怎么会忘?还是说你在刻意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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