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息过后, 那株草的模样没有半点变化。 他扬起眉哼笑了两声, 甩了甩手里的草:“这不就成了吗?” 但话音刚落, 那株草就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没一会儿, 便成了堆焦黑的残渣,与他攥在手里的黑布几乎融为一体。 薛秉舟默默盯着那株草, 半晌道:“枯了。” “我看见了。”薛无赦恼蹙起眉, “怎么这样也不行?——秉舟, 要不……要不你拿骷髅骨头给她拼一个什么白骨花, 白净净的也挺好看。” 薛秉舟别开眼神。 “恶心。”他语气平淡, “兄长比那道人放出的蛇还恶心。” 薛无赦止不住地放声大笑。 好不容易停下, 他便将那捧枯草扔在了一边, 又用鬼火把那块布也烧了。 “那就想法子不碰着它, 像这样——” 他手指稍动,送出的一缕鬼气轻松割断了几根草。唯有沾了鬼气的部分是焦黑色,其他都鲜绿如初。 他操控着使那几根草漂浮起来, 晃晃荡荡地飘到了薛秉舟身前。 “到时候你就这样将花送给——嗳!怎么又坏了?没碰着也不行吗?” 眼见着飘在半空的那几根草变得萎蔫,薛秉舟垂下眼帘, 一言不发地移到了一簇灌丛旁。 他半蹲下了身,沉默着探出手去, 随后缓慢又谨慎地挨上草叶。 怕又弄坏了那叶子, 他尽量将力度放得轻而又轻。 但即便如此, 那株草还是承受不了鬼气的腐蚀。没过多久便尽数枯萎,像是在有意躲避他的触碰般。 见状, 薛秉舟收回手。 他低垂着脑袋,看不出神情如何,语气也平静:“父王说得不错,阴阳两隔,死了的人便碰不得活物。” 薛无赦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丧什么气?”他笑道,“你忘了,薛知蕴那儿不就养了一株花。” 薛秉舟:“那株月映子?” “对了。放在鬼域都没见枯萎,她定然有法子。”薛无赦拽着他往旁走,“走罢,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倒不如找她打听。” - 鬼域,阴阳殿。 薛知蕴稍拧着眉,看向殿中二人时,她丝毫没遮掩不快。 “所以你俩来这儿,就是为了问我怎么养花?”说着,她扫了眼桌上那盆月映子。 通体银白,在这阴暗域界中格外显眼。 薛无赦双手一环,语气分外自然:“薛秉舟好不容易对何物起了兴趣,你便帮帮他吧。” 说着,又曲肘撞了薛秉舟一下。 薛秉舟:“嗯。” 薛知蕴冷笑:“前两天让鬼差四处找人,也不见你俩露一面。有事找我了,也不用叫人催,便自个儿过来了。” 薛无赦哈哈两笑:“秉舟年纪小,你别与他计较。” 薛秉舟扫他一眼,随后移回视线:“嗯。” “也不知你哪来的脸皮说出这等子荒诞话。”薛知蕴被他气得想笑,推过轮椅,背朝着他俩去拿后面的簿册。 “既是请教,哪能揣着脸面出来?”薛无赦道。 薛秉舟:“嗯。” 薛知蕴陡然侧过身,看向薛秉舟。 她问:“你真喜欢上养花了?” 薛秉舟脸不红心不跳:“嗯。” 薛知蕴:“……” 她对这两人的脾气再清楚不过。 眼下这单个字儿单个字儿往外蹦的情形,一看就有鬼。 “养花做什么?”她问。 薛秉舟:“看。” 眼见着薛知蕴稍蹙了眉,薛无赦心知她多半瞧出什么来了。他一步跃至薛秉舟身前,眉眼含笑道:“如何,能说说是使了什么法子吗?” 薛知蕴却道:“你俩找错了人,这月映子能长在阴阳殿里,并非是我做了什么。” 薛无赦扫一眼那长势极好的月映子:“怎么个说法?” “这是奚昭送过来的。送来时就已经施过灵术了,若不然,只怕早枯完了。” 薛无赦偏头看向薛秉舟。 这就麻烦了。 本就是要给她送,总不能扯着她去花市,叫她挑,再让她自个儿往上施灵术吧。 那方,薛知蕴已抽出本簿册。 “正好你俩在这儿,先说说之前阴阳簿的事。你俩——” 说话间,她转身抬了头,却见大殿上一片空空荡荡。 她垂了眸。 身前桌子上,放着枚打转的灵石,跟陀螺似的。 多半是薛无赦的“谢礼”。 …… 又跑了是吧。 - 虽说没问出办法,但这一趟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真叫他俩琢磨出条路子。 离开鬼域后,薛家二子转头就去了天显境的一处花市,想着找个修士帮忙买花,往上使道能隔绝鬼气的灵诀了,再送出去。 但那些个修士都瞧得出他俩是鬼,甚还有些一眼便认出他俩是打无常殿出来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着急忙慌地跑了。 如此忙活两三天,眼见着花市里的花换了一批又一批,愣是连片叶子都没买着。 直到又转去赤乌靠近恶妖林的一处花市,终于叫他俩逮着一个肯帮忙的妖修。 拦着那妖修后,薛无赦率先开口:“你别怕,我俩虽是无常,可也不会随意抓人,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那妖修看着面容冷淡,态度却出奇的好。 他问:“有何事?” 薛无赦一看有戏,便将买花的事与他说了。 那妖修行事也干脆,转身就去花市买了几株回来,仔细施过灵术后,递与了他俩。 薛无赦笑着言谢,伸手去接。 但在这时,却从斜里伸出只手,拿过了那花。 “多谢。”薛秉舟在旁道。 那妖修略一颔首,以作应答。 手在半空僵了瞬,薛无赦才又垂下。 险些忘了,这花是薛秉舟要买的。 转瞬间他就又扬起笑,正欲跟那妖修拜别,忽有三两个妖凭空出现。 领头的是个身着玄黑劲装的男人,手持直刀,看模样应是哪处府邸的妖卫。 他们几个看不见薛家兄弟,走近了便与那妖修道:“小公子,二公子已在狱中自裁,死前所留血书已递至王上。” 薛无赦眉心一跳。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那妖修似乎并不在意被他俩听去,只对那妖卫道:“若有人阻截,不必留情。” 那几个妖卫应了,眨眼就又消失不见。 薛无赦眼一转,就和那妖修对上了视线。 他敛去平日里的随意性子,拱手道:“抱歉,绝非有意偷听。只不过担心别人撞见,对外人隐去了身形,一时避闪不及。” “无妨。”那妖修道,“鬼域与我族向来亲近,并非外人。” 薛无赦点头,又迟疑着问:“阁下是曙雀仙一族?” 赤乌与太阴皆多出妖族,不过前者与天显仙族来往密切,后者则更求独行。 而鬼域在这两者之间,并无偏向。 如今在他俩面前聊起此事,概有示和之意。 但他与赤乌王室的人打过交道,也没看见过这人啊。 那妖修应道:“二位唤某蔺岐便是。” “原是你!”薛无赦眼睛一亮,又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了,“当日那追杀令可都险些贴来鬼域了,我还与父王说,若有一日也能招来追杀,那得多有意思,满天下地跑,还被他狠骂了一遭。” 难怪没见过。 早些年他就听闻过,赤乌王上听信了什么预言,把幼子送去了边界苦地养着,以避凶兆。 这一放就是数百年,直等几十年前魔物攻入赤乌,难御魔潮,才又让他回来。 只不过解决魔物入侵没过多久,就弄了封追杀令出来。 最开始听说这事时,他还和薛秉舟说赤乌王上着实好笑,养儿子跟用剑似的,有用便拿着,没用了就丢。 蔺岐礼道:“不远有一处茶楼,不若小叙。” 薛无赦对他颇感兴趣,更想打听些出亡趣事,正要应声,一旁的薛秉舟却突然开口:“不了。” 他稍怔,看向薛秉舟。 后者平静道:“还有要事在身,来日再作叨扰。” 薛无赦陡然想起还要送花,跟着附和两句,便与薛秉舟一道走了。 - 伏辰寨。 奚昭放下《驭灵录》,视线落在了那五块鬼核上。 依着书上所说,诸如鬼核一类由鬼气凝聚而成的东西,也能作为驭使的灵物。 只不过太过凶险,少有人选择驯养这类凶悍灵物。 但要是能驭使鬼灵,就再不用冒着风险四处寻找鬼核,而是直接借由修炼驭灵的路数来填补鬼气。 她犹豫再三,终是在房屋四周贴上蔽息符,而后拿了把锋利小刀,在胳膊上利索划了条口子。 鲜血滴下,须臾就被漆黑的鬼核吞没。 上回与睡莲花灵定契时,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可这次,血刚滴入鬼核,她就感觉到一阵烧灼痛意。 匕首划破的伤口处,也渐生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霎时间,暴涨的鬼气充斥了整间房屋,如凶兽般横冲直撞。但又因房屋四周贴的符箓,而无处可逃。 按《驭灵录》上所说,灵物多性情傲慢,不会轻易与人族结契。 眼下应就是鬼核在抗拒与她结契。 若不能想办法结成灵契,不仅有可能反噬她已驯养的灵物,恐还有性命之忧。 置身这阴寒的磅礴鬼气间,奚昭忍着剧痛垂眸,却见手臂上的伤口如花枝般绽开,吞咬着她的契印。
第143章 充斥在房间里的鬼气逐渐凝聚成形, 仿若巨兽般嘶嚎出声。 奚昭还在观察右臂的伤口。 一缕缕黑气钻入伤口,但并未烙下契印,而是在牵连出血后, 顺着手臂游向花灵契印, 似是想要埋入那浅不可见的印子一般。 鬼气烧灼着花灵契印, 整条手臂都灼痛难耐, 可她却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冰窖里。 浑身都冷得厉害, 思绪也被冻得僵硬。 哪怕早就做好准备,她仍被折磨得不轻, 一时间疼得连心脏都似在抽搐绞痛。 奚昭没作犹豫, 迅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符文布条, 缠紧在了右臂伤口上, 以延缓鬼气侵蚀契印的速度。 同时左手掐诀, 驭使契灵化出上百片灵刃。 那些灵刃飞速旋转、环绕, 如绳索拴缚住了那灵鬼。 黑雾凝成灵鬼发出震天嘶嚎, 整间屋子都似在抖动。 随着挣扎, 它已快要挣开灵刃扣成的锁链,奚昭也觉背上都沉了几分,指尖更是已结出寒霜。 右臂黑线延伸的速度加快, 很快就冲破了符文布条的禁锢。 寒霜渐渐覆过掌心、手腕,她的胳膊也开始不受控制, 拿起了被她掷在桌上的匕首,而后僵硬抬起, 将刃尖对准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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