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这就是你说的好玩儿吗?是要在血池子里凫水?” 薛无赦忍不住哈哈两笑, 神情颇为快活。 “你被吓着了?那池子里头可不是血, 这般冷冰冰的地方, 要真灌了血池子, 早就凝固了。” 奚昭想了番那场景,莫名觉得好笑。 “那是血罗花的汁水, 从往生桥那儿流过来的。每一滴都是阴间亡魂的生平过往, 所以闻着又苦又涩。”薛无赦说, “其他鬼殿都不愿这东西流过去, 我和秉舟早些年便让鬼差通渠引水, 把这些汁水都给引到无常殿来了。托这气味照拂, 也省得其他人平日里有事没事过来打扰, 烦得很。” 奚昭却笑:“你去戏耍别人的时候, 不觉得自个儿烦人?” “诶诶诶!”薛无赦面上带笑,语气里却压进几分委屈,“别这般嫌我啊, 那是他们不懂得耍乐逗趣的乐处。要懂得了,与我一同笑笑, 怎还会嫌我烦?” “歪理。”奚昭张望四周,问, “知蕴离这儿远吗?” “不远。不过这些时日阴间亡魂太多, 没什么时间。”一直沉默的薛秉舟突然出声, “她说让你暂且安心住在此处,等得了空闲, 便来找你。” 奚昭点点头。 也是这时,她才发觉他还拉着自己的手。 她想挣开,但他握得紧,一时没法挣脱。 她便晃了两下,示意他注意此处。 薛秉舟微顿,侧眸看她。 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道:“殿中不会闻见这些气味。” 她晃手的幅度不小,薛无赦眼神一斜,便瞧见了他二人相握的手。 他笑意滞了瞬,但余光瞥见薛秉舟忽然朝他投来视线,便又恢复如初。 仅开玩笑般说:“小寨主,你拉着秉舟的手,不冷?” 奚昭没作多想,只说:“还好。” 以前只要离他俩稍微近些,她就跟抱着块冰似的,浑身都觉得冷。而现下可能是驭使鬼灵的缘故,所受的影响已经小了许多。 有薛无赦的提醒,薛秉舟也才迟迟察觉到这点。 他握着她的手,仍然冰冷刺骨,可她未有半分退却。 下意识地,他问了句:“为何?” 薛无赦稍作思忖,明白过来应是因为她先前将鬼核里的鬼气驯成了契灵。 但这事儿他俩都还瞒着薛秉舟,他自然不清楚缘由。 ——算得是与她的秘密么? 陡然冒出这念头,他忽感到一丝隐秘的快意。如播撒在心头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拔生而出。 他竭力压着这心绪,面上不显。 奚昭解释得含糊:“我也不清楚,兴许是和你待得太久,适应了?” 薛秉舟微怔。 他别开眼神,苍白的脸上渐透出些薄红,最后轻声应道:“嗯。” 话落,三人恰好行至大殿门口。 与他说的一样,一踏上无常殿前的青黑石板,那股子酸苦血味就淡了许多。 这宫殿修得气派,殿中十几根盘龙石柱几欲冲天,上端云雾缭绕,看不清究竟有多高。 奚昭正盯着柱子上缺了眼睛的石龙,不远处忽来了几人。 说是人并不准确。 个个都微垂着头,走姿僵硬,落地无声。 煞白的脸颊上见着两点红,手上托着布帕。走至殿中后,那几人就跟没看见他们仨似的,分散至每处石柱旁,擦拭起柱子上的“血迹”。 薛无赦走在奚昭左旁,将哭丧棒抱在怀里,躬身与她说。 “那血罗花的花粉常飘进来,沾在石柱子上,须得每日擦拭。”他说,“小寨主,若在殿中碰着这些人了,只管走你的道,无需理会他们。” 奚昭:“他们是……?” 薛秉舟:“并非活物。” 薛无赦:“拿纸人捏的假人。” 薛秉舟:“平日不会言语。” “也不会搭理谁。”薛无赦接着道,“除非有什么事要吩咐他们。” 经过大殿时,奚昭打量着那些动作缓慢的纸人,走近了才发现,他们的眼神也分外僵滞,只直勾勾地盯着柱子上的血罗花花粉。 他俩引着她绕至殿后,左绕右折,最后行至一偏院。 说是院子,其实跟鬼屋差不多。 暗不见光,屋顶黑云攒聚,四周鬼气缭绕,偶尔还能听见些鬼泣哀嚎。 “到了!”薛无赦语气兴奋,“小寨主,这两天你便住这儿。此地离那些个鬼殿都远得很,也免得有人惊扰。” 薛秉舟则一声不吭地盯着奚昭,心有忐忑。 毕竟这处是人都觉得阴森得很,但已是他们能找着的最好住处了。 不想奚昭颇为满意,颔首说:“这地方很好。” 又甩开他的手,转过去与薛无赦耳语道:“这些鬼气,都可以用么?” 薛无赦闻言,止不住地笑。 末了又哼笑两声,曲起胳膊往她肩上一搭,学她压着声儿说:“有意挑在此处,尽管拿来修炼便是。” 他俩毫不避讳地说着悄悄话,薛秉舟看在眼中,难以言清眼下是何心绪。 却又寻不出话打断。 直到奚昭问:“可这是何时准备的?” 她来鬼域是临时起意,之前也没提起过这茬啊。 “方才。”薛秉舟说。 “方才?” 薛无赦笑眯眯道:“你说要来,就送了道暗令过来,让他们准备了。” 薛秉舟:“床褥椅柜都是从人界买来的新物,可放心用。” 薛无赦:“是了是了,放心大胆地用着就是——你刚到鬼界,定然不适应。今天不如先歇着,咱们明日再出去,如何?” 奚昭颔首以应。 的确是这样。 虽然他俩往无常印里放了鬼气,但她仍能感受到那股充斥周身的压抑阴气。分明没走多久,就已疲惫得有些睁不开眼。 眼见着她进了屋,又合上门,薛无赦这才转身往外走。 瞥见身旁的胞弟没动身,他停下唤道:“秉舟?” 薛秉舟移过眼神:“明日可去往生桥走一趟,以免届时出错。” “好啊。”薛无赦说,“正巧,往生桥周围的血罗花都开了。虽不能碰,但也好看得紧。明天咱们带些骷髅架子过去,还能挑了那血罗花玩儿。” “兄长,”薛秉舟顿了顿,“可否让我带她去?” 薛无赦笑意稍敛:“什么?” 薛秉舟看着他。 那些神情的细微变动一瞬不错地落入他眼中,可他恍若没看见,语气平淡道:“我想单独与她出去。在伏辰寨时,总把握不准时机。眼下机会难得,不愿错过。” 眨眼间,薛无赦就露出笑。 “也是,那蛇妖待在伏辰寨不走,平日里与她多说两句话都难——那你去了那儿,打算做什么?” “今日会思虑清楚。”薛秉舟稍顿,又问,“兄长之前说要帮我,可还作数?” 薛无赦无端感觉面部僵硬得很,可他偏还扯着笑道:“自然作数,为兄为长,哪有骗你的道理?” “那可否请兄长帮我约她。”薛秉舟眼也不眨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也无需告诉她仅我一人去。” 许是出于血亲默契,几乎是在他说出这话的瞬间,薛无赦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般做,待奚昭去了往生桥,便会看见那处仅秉舟一人。而若秉舟此时言明心意,她就会知晓,是他从中撮合,有意留他二人独处。 从中撮合道缘的人,又如何会对她存有别的意思? “秉舟,”薛无赦唇边仍抿着笑,却直接挑明,“何故拿这种话来试我?”
第180章 薛秉舟沉默不言。 但只消一眼, 薛无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二人虽然性情截然相反,可在喜恶上自小就出奇一致。 他压下心头的那丝怪异情绪,语气轻快道:“秉舟, 别想得太多。我答应帮你, 又怎会反悔?等一会儿她休息好了, 我就去与她说——你只管想想明天该怎么耍玩, 千万别像今天这样, 一路上半句话都蹦不出来。” 自始至终,薛秉舟的神情都无半分变化, 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 他才应了声好。 翌日一早, 薛秉舟就在院子外面等着了奚昭。 薛无赦应该已与她说得清楚, 刚见着他, 她便问:“往生桥离这儿远吗?咱们是直接走过去, 还是用那鬼行术?” 薛秉舟:“约莫两里地。” “两里地……”奚昭思忖一阵, “两里地也不远, 要不就走着去?那鬼行术快是快,可弄得人头晕得很。” 薛秉舟应好。 奚昭又四下张望起来:“你哥呢?平日里他最积极,这会儿却没瞧见人影。” 薛秉舟不露声色道:“兄长今日有事, 不会与我们一起去。” 说话间,他一直打量着她的神情。 “这样么。”奚昭倒没在意, “那就咱俩去吧,早些去了也好早些回来。” “嗯。” - 往生桥。 还没走近时, 奚昭就望见了大片血红, 还隐约瞧着些粼粼波光。 她一开始还以为又是那血池子, 直到走至往生桥附近了,才发现竟是花。 一条不断涌动的清澈河水旁, 开满了大片殷红如血的花,放眼望去根本瞧不着边际。 那些花轻轻摇曳着,如灼烧的大片火焰,掩藏其中的花蕊又为雪白,像极落下的一点莹莹白雪。 “那就是血罗花?”她问。 “是。”薛秉舟说,“皆由亡魂的往生凝聚而成。白蕊为魂,红瓣为魄。血罗入河,便是得了往生。” 这惊艳的景象落在眼中,使得奚昭好半晌才看见那花团拥簇间的往生桥。 陆续有亡魂上桥,步伐缓慢地往前移,有些颈上还系着锁链。 桥的另一端是一片混沌灰白,瞧不清是何光景。 奚昭问:“那到时候我是从桥上走过去?真要过桥吗?万一过桥了,会不会真就投胎转世了。” 她可还没做好再来一回的打算。 她抛下一连串问题,薛秉舟那木讷脸上竟抿出一点淡不可见的浅笑。 “生者过不了往生桥。”他道,“等你走至一半,我和兄长便会引开那月楚临,你再折返回来便是。” 奚昭闻言,又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确定好亡魂上桥的路线了,她才勉强放下心,视线便又落在了那些血罗花上。 她问:“能不能离近些看那花?” 薛秉舟迟疑一阵:“可以,亡魂不得碰血罗罢了。” 言外之意,便是她碰了也无妨。 至于他,小心些便是。 奚昭了然,拉着他往河畔走。 跟在无常殿不同,这里的血罗花并没有血腥味,而是飘着股淡香。 花瓣落入河中也没有将河水洇成血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4 首页 上一页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