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的时候,因果打开之前用好感值兑换的阵法,赵止踏入阵法离开流水城,整个人换了个模样,不再是玉面阎王的少城主,也不是白黏糕般的谎话少女,而是乌发上缀满小巧坠子的石榴妖。 鬼境的血雨洋洋洒洒从夜空中垂落,赵止撑开油纸伞,弯下腰踏出躲雨的屋檐,夜色远处,不知是哪家勾栏在唱曲。 在赵止刚踏入鬼境的那一刹那,暗处的鬼眼珠全都睁开。 少女并不急着去找殷至,而是步子轻缓地踏入鬼市,街道的两侧亮起阵阵鬼火,店肆楼台之下,如若有行人路过,鬼火会“砰”然大亮,像是在揽客,又像是向行人展示鬼境的心跳。 不断闪烁的火光把少女的双眼映照得忽明忽暗,她收起伞,踏入一家客座未满的酒家,酒家门匾下的鬼火兴奋地吐出火舌,小二赶忙走过来领座。 赵止选了一处最僻静的地方坐下,菜没点多少,酒倒是点了好几种。 “宿主,”因果从赵止的脑海里探出话语,“你之前喝过酒吗?”在它的数据库里,宿主赵止是一个不沾酒的人,平时顶多比旁人多喝二两白茶。 “喝过,”赵止端起雾纹状的瓷酒杯,生涩地一饮而尽,“不多。” 因果不知道为什么宿主不去鬼殿找殷至,反而来酒馆喝酒,只能眼睁睁看着宿主跟喝茶一样把清水酒往嘴中倒,一杯酒,两杯酒,三杯酒... 赵止如愿以偿,以假乱真地醉了,酒馆暗处浑浊的鬼眼珠子转动,不解地看向赵止,不明白这个小妖有什么好愁的,独自一人对月酌酒,喝得脸通红。 不仅脸红,连耳朵都红了,赵止眼前的月亮由两个变成三个,她用双手撑住下巴,眼皮困倦地下耷,眼眶却红了,看上去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伤心事,她似乎不想流泪,努力睁大眼睛,自言自语道,“我不能哭。” 下一刻,赵止的眼眶更红了,“为什么我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些药材啊,”赵止低声的呢喃全是委屈,“我走了好多路,走得脚上都长了泡,可我还是找不到,到底要怎么才能治好他的眼睛,我去问了许多大夫,都说他的眼睛不能治,还说那些药材只是神话中的传说,我不信,”赵止对着窗外的月亮摇头,“我不信...” “我怎么能信呢,我不能不信,”赵止的声音放低,“这世上可能只剩下我不信了,如果我都放弃了,他的眼睛便真的治不好了。” 窗外的鬼火攒动,少女的手突然探出窗外,“啪”得拍在鬼火旁,吓得鬼火乱晃。 “你说,”赵止盯住鬼火,“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非得要让他看不见,又非得让我找不到药材,你说。” 鬼火被赵止的质问给问得火星四散,像个球一样往草丛里蹦跳,而后埋入花丛中,“咕噜噜”得滚走,留下一地焦黑的花草叶子。 “你别走,你回来。”少女的身子倚靠在窗边,身体摇摇晃晃,她用手撑住窗槛,但下一刻,醉得不知东西的赵止眯起眼睛,再也抵挡不住困意,脑袋便往下砸去。 眼见着赵止的脑袋就要砸到窗槛上,黑夜中浮起无声的震动,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撑住赵止失去意识的下巴,稳住赵止往下坠落的身体。 殷至冷然地看着赵止,他的手捏紧赵止的下巴,捏得赵止不舒服地皱起眉眼,双颊嘟起柔软的脸颊。 青铜杯漂浮在半空,鬼眼珠不断转动,“她怎么喝得这么醉,不就是找不到药吗,有什么好值得伤心的。” 赵止被青铜杯的声音吵得睁开眼,但醉意又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她只觉得有人托着她的下巴,手心似乎有些阴凉,她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脸蹭了蹭殷至的手,缠缠绵绵地呓语道,“世子哥哥...” “世子大人!”青铜杯大为震撼,“这小妖竟然做梦都想着你!” 殷至闻言立马松开赵止的脸,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而赵止的身体失去平衡,彻底砸向窗槛,“扑通”一声,整个身体彻底靠在窗槛上,仿若攀在木窗边的石榴藤,安安静静地趴下。 殷至看到少女被窗槛磕红的额头,略微皱起眉,阴沉地朝半空中漂浮的青铜杯问,“怎么没声了,死了?” 青铜杯:“......”
第十六章 ◎“你会亲吻你的信仰?”◎ 虽说只是佯装寻酒喝,但酒真的醉人,赵止的梦境都像是泡在酒水中,摇摇晃晃。 梦中,她孤身一人坐在船上,像孩提时那样独自垂钓,一钓就是一整天,大多时候赵止都没有太多的想法,但只有钓鱼的时候她会感觉到天地人生的存在,她觉得人就是海中的鱼儿,人钓鱼,也是在钓自己。 赵止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坐在船上,飘飘悠悠,像是大海也醉了,她不禁伸出手,用手去挑海中的水... 少女过于好看的眉眼皱起,这海水怎么是热的,还有些硬,从上往下摸,有力的轮廓在赵止的手心迸发而出,玄裳下,肌肉线条流畅而劲健。 “摸够了吗?”殷至阴沉的嗓音从赵止身旁传来。 赵止睁开眼,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船上,她惊慌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殷至的榻上,榻上被褥于绫罗散乱,殷至侧躺在榻上,眼神冷淡地打量着她的慌张。 殷至身上披着的外衣裳上绣有鬼雾和松树,和床榻后屏风上的夜雾山景图浑然一体,雾气像是从屏风蔓延到殷至的身上。 “我,我怎么在您床上?”赵止脸色泛红,用被褥遮住自己包裹得十分齐整的衣裳。 “记不清了?”殷至依旧语气冷淡,“昨日有个人抓着我的手不肯放,非得认我做哥哥。” 赵止的脸愈发红,但并不是因为害羞,“是您把我抱到床上的吗?”她眼眸发亮,手拽紧被褥,靠向殷至,“世子大人,您...您不嫌弃我吗?” 殷至的视线再次投到赵止身上,上下打量,“嫌弃?你会嫌弃一颗滚入你榻上的石榴吗,反正占地也不大,饿了还能拿起来啃几口。” 赵止:“......” 少女仿佛体会到被啃几口的痛觉,用手护住自己的脖子,“我可不能吃,我不好吃,世子大人要是饿了,我给您做饭吃。” “你会做饭?”殷至看向她。 “略懂一些,”赵止不好意思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能熟。” 鬼殿中的厨房出乎意料地带有人间烟火气,食材被侍从们分门别类地摆放好,门口卷来好几团鬼火,扭扭捏捏地看向赵止这个它们未曾见过的石榴妖,再扭扭捏捏地跳入锅炉下,摇晃地充当起炊火。 水煮沸成汤,泡过水的面入水瞬间被烫熟,青菜被沸水滚热,牛肉被切成片,最后再浇上汤汁,一碗简单的肉汤面做好。 赵止转过头把菜端上桌后,才发现随从们早就把桌上摆满菜,鲜鲫,蒿笋,乳花,鸠肉,羊羹,蟹膏...各色美食脍美地被摆放在浮云纹瓷盘上,显得赵止煮过的白瓷挂面尤其格格不入。 “怎么这么丰盛?”赵止毫不犹豫地坐到殷至的对面,把其中的一碗面放到殷至的跟前,雾气从白瓷碗上冉冉升起。 殷至并不动箸,他散漫地坐于屏风前,冷漠的视线投向已经拿起筷子的少女,像是在打量自家离家出走多日的石榴。 鬼殿中的筷子呈玄色,表面镀上银箔,拿起筷子后,赵止手中一沉,差点没拿稳,她笨拙地对齐整玄筷,再次拿起,往桌上浮云纹瓷盘上的各色菜式伸出。 “宿主,”因果在赵止的脑海里发出警示,“这些飨食都是鬼的碎肉和精怪的骨头所化,跟表面上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你最好还是不要吃。” 赵止探向蒿笋的筷子一滞,但下一刻,她欣喜地夹起蒿笋,在殷至审视的目光中把食物送入嘴中,甚至还俏皮地对殷至说,“世子大人,蒿笋也算是石榴的远房亲戚,你说我第一口便吃它,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与此同时,她对脑海中的因果说,“殷至在怀疑我。” 赵止虽然不知道殷至到底在怀疑些什么,但他从殷至漆黑的瞳仁中,看到一股平静而阴沉的试探。 少女似乎丝毫不受眼前碎肉之食的影响,吃得很满足,双颊因为食物的雾气而被熏红,随着夹菜的动作,手腕上的银铃轻微地响动。 殷至面前的面汤已然凉下,他却依旧没有拿起过筷子,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赵止的身上,对眼前的琳琅菜色无动于衷。 吃饱的赵止放下筷子,这才发现殷至一口菜都没动,惊讶地睁大眼睛,“世子大人,你怎么一口都没吃?” “只有像你这样的小妖才会还需要进食。”殷至开口,“菜色如何,吃得惯?”鬼世子的语气中有不可察的打量。 “还行吧,”赵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我不喜欢吃鬼和精怪,但我喜欢吃菜色上的灵力,跟世子大人您的气息好像啊,真的很好吃。” 殷至看着少女嘴角的笑,抬起手指,桌上的浮云纹瓷盘全都消失,赵止立马看向鬼世子,“世子大人,您真的一点儿东西都不吃吗?” 一直在檀桌上装死鱼眼的青铜杯开口,“这还要问吗,世子大人如此高深的修为,怎么可能还需要吃东西?” 赵止脑海中的因果也开口,“殷至的神力恢复得太多,几乎近神,现在人世间所有的食物对祂来说,都味如嚼蜡。” 赵止用双手撑住下巴,笑着看向殷至,“我听闻天上的神仙都是要每天喝几滴露水的,世子大人您什么都不吃,说明您比天上的神仙还要厉害。” 青铜杯:“......” 殷至往外走,赵止便立马跟上去,乌发上系着的石榴坠在夜色下泛光亮,外头没有下血雨,但路上有积雨,系着白灯笼的树上不断有水珠从叶子上垂落,暗处几声鸣叫,像极了蝉声,又像极雨打竹子的响动。 殷至修长的影子完全遮罩住赵止,赵止跟不上殷至的步子,走三步就要跑一步。 殷至侧身垂首看向少女,突然开口,“你的那个家人,眼睛能看见了吗?” 闻言赵止放慢脚步,嘴角的笑往下垂落,“没能。” “你把他带来,我能治好他。”殷至说。 赵止的眼睛先是亮起,而后又缓慢暗下,“他只是个普通人,身体太虚弱了,连修仙者的云界都进不了,更何况是鬼境。” “你一个小妖,为什么家人是个人?”殷至的眸子在夜色的映照下愈发漆黑。 “我...我,”赵止踟蹰地回答,“他对我有恩,不是家人,甚似家人。” 殷至伸出手,指节分明的手挑起少女纤细的下巴,像是在打量一件古董玉器,“你真的是个妖?为何我以前从未在鬼境中见过你?” “我并不时常回鬼境,在来鬼境之前,我四海为家。”赵止眼神澄澈地盯着殷至,“世子大人,你是不相信我吗,”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我向您发誓,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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