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想同你一起涨修为。”◎ 夜色浓厚,今夜鬼境没有下雨,但落有庞然的雾气,于是赵止依旧撑起油纸伞,这把油纸伞是她从鬼殿中拿的,伞面画有松柏和绫罗,色调暗沉,轮廓却鲜艳得扎眼。 随着赵止的走动,她手腕的银铃轻微摇动。 “宿主,”因果说,“我感觉后面有人在跟着你。” “谁?”赵止问,“殷至吗?” “不是祂,”因果查探四周,“有女子的香气,应该是女配陈拂温,但也有可能只是其他行人。” 赵止把油纸伞垂得更低,她这次没有立即用因果的传送阵回去,一路行走着离开了鬼境。 直到赵止的身影遁入远处,她身后一直跟着的影子才从树木掩映处露出身影。陈拂温打理得十分周整,从外形看,她不像是鬼境中人,反而更像是云界的医修,着淡白与鹅黄相间的衣裳,戴茉莉花。 陈拂温的脸色在憧憧树影下显得似暗非明,“原来扰乱主上大人神途的,竟然只是一只小妖。” 她摘下头上的茉莉花,投掷向地上,茉莉花在地上燃烧起火,下一刻,她的身影消失,出现在鬼市之外的桥上,桥的南端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夜市,桥的北端则是连绵寂静的鬼殿。 桥极长且大,鬼殿不露轮廓,被遮罩在桥的阵法之外,从桥头往北看,看不清阵法中鬼殿的模样,映入眼帘的只会是虚幻的山影。 桥头站着一群鬼侍卫,如同门神一样守在阵法前。 陈拂温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以恭敬的姿态走到鬼侍卫前,“侍卫大人们,我有事想进殿禀告鬼世子,还请放行。”陈拂温说话轻声细语,大多数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信任她所说的言语。 但鬼侍卫们显然不在这大多数人之列,他们的神情依旧严肃而威武,“非鬼殿者,终生不得入鬼殿。” 陈拂温差点反驳出声,那石榴小妖明明也非鬼殿者,怎么她就可以出入鬼殿内外? 但她依旧好声好气,“侍卫大人们,也许你们不知道,鬼世子大人曾经派遣其余的侍卫们来向我寻医问术,我是真的有要事想要向鬼世子禀明,还请放行。” 鬼侍卫们斩钉截铁地否认,“世子大人从未命令过侍从向外人寻医问术。” “怎么可能呢,如若你们不信,我可以让住在我周围的百姓和精怪们来替我作证...” 陈拂温话说到一半,被侍卫们再次打断。 “从未。”他们再次重复,“非鬼殿者,终生不得入鬼殿。” 陈拂温实在没法,只能在侍卫们的瞪视下转身离开,瘦弱的背影显得楚楚可怜。 她背过身,神色暗下去,用力地攥紧手心。 而万里之外的赵止已然被传送回流水城的成化阁,她的眼前展露出三张神祇的卡牌,其中第三张乍然亮起,攒起金色的光芒。 “第三位神祇的神迹被探测到了。”因果兴奋地说道。 卡牌上,神祇的身影依旧模糊,但一行文字被水墨与鎏金共书写——神祇从人的躯体里诞下,祂究竟是人,是神,还是半人半神? 祂能与人共情,这是祝福,也是诅咒。 这还是第一次在卡牌上出现问句。 因果解释道,“这位神祇借由人的身体诞生至世间,也是三位神祇中最少出现在传说中的神祇,较为神秘,我也不知道祂到底是一位怎样的神祇。” 因果说祂所在的地方很奇怪,探查不到具体在哪儿,传送阵上显示的是问号。 “我需要继续收集数据,”因果说,“这位神祇似乎并不在云界,也不在鬼境,而在某个数据被隔绝的地方,真奇怪,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这位神祇在《修仙途》中也被数笔带过,只有一句‘祂最终复归神位,与天地同存’。” “如果探查不到具体位置,那你要如何把我传送到祂身边?”赵止问。 “卡牌上有连接阵,兑换五点好感值,便可以直接把你送到祂身边,尽管可能会被传送到地图上都未曾涉及的地方去。”因果说,“真是未知而棘手。” 日光潋滟,流水城中万人空巷,城中百姓们基本都涌上了城主楼,去观赏三年一度的丹修大赛,丹药味袅袅升起。 赵止并没有去城主楼,而是直接去找‘荼’。 竹林之间,曲径通幽,云雾飘渺,守在门外的随从们看到来人是赵止,知道是无名仙君的熟人,没有拦下,直接放行。 阁中极大,赵止踏过庭院,走过拱桥,远远地看到‘荼’在亭子下与自己对弈。 少女一踏上亭子,风铃一响,‘荼’抬起眼。 “白绫仙君日安!”赵止的声音里都是雀跃,“两日不见,如隔六秋。” 赵止熟稔地坐到‘荼’身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慢慢地喝。 隔着白绫的视线落在赵止嘴角带有朝气的笑上,眼神温和却冷淡,“此去平安?” “白绫仙君竟然会主动关心我。”赵止的眼神‘蹭’得变亮。少女欢欣的语气让‘荼’觉得,如若赵止是只兔子,也许耳朵已经立起来了。 赵止把自己的手伸到‘荼’面前,指向自己被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手指,“这里受伤了,你看,都被包成这样了。” 少女仗着‘荼’看不清,开始夸大起自己的伤口,“手指都快断了,一层层地包裹成这样,连翻书都不方便。” 因果在赵止的脑海里当捧哏,“这伤太严重了,严重到还没等你的手指被包上就自己好了。” ‘荼’隔着白绫看向赵止的手指,沉默了片刻,“你的手指并未断,已然完好。” “那是因为已经过了几日,这才好了,”赵止一脸乖巧地说谎话,“刚开始的时候特别严重,流了很多血。”她把自己的手伸向‘荼’,“你摸一下这层层包裹的绸缎,可厚了。” ‘荼’没有伸手,他的视线落在少女手指上的绸带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玄色气息,“这是你自己包扎的吗?” “是...”赵止刚准备这么回答,但她若有所感地观察到‘荼’的视线,“不是,是那位朋友帮我包扎的,就是那位...我送石榴酒的朋友。” 赵止侧过脑袋,像是在好奇‘荼’是否会想知道‘那位朋友’到底是谁,但‘荼’并没有再延着这个话题谈下去,而是用手解开赵止手指上的绸带,“你的伤并不严重,已经完全好了。” 赵止看向自己完好无瑕的手指,“......” “仙君大人虽然戴着白绫,但真的能洞察一切呢。”赵止由衷地感叹道,“好厉害。” ‘荼’松开赵止的手腕,但赵止伸出手,反手抓住‘荼’的手,“虽然没有伤口,但是真的疼。” 少女因谎言被识破而泛红脸,赌气一般说,“我不管,我疼,你需得帮我重新系上绸带,要不然便更疼了。” 见‘荼’没有反应,赵止抬头用自己透亮的双眼直视‘荼’,“疼——”尾音被拉长,跟小猫叫唤似的。 如果是鬼世子,也许会散漫地丢下一句“又死不了”,但‘荼’用手托住赵止的手腕,抽出一段新的素锦,轻缓地包裹起赵止的手指。 ‘荼’就连拖住她手的动作都有种神圣感,赵止看得有些愣,觉得‘荼’不像是在为她包扎,更像是在勾画万物的轮廓,悲悯而温柔,却始终隔着一段永远无法靠近的冷漠和无情。 赵止若有所思,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冷漠给消融,把无情的神祇拉下神座。 “白绫仙君,”赵止翘起唇角,轻声问,“你为什么不用原来的绸带给我包啊,那是新的布条,还被我熏过药。” ‘荼’给赵止的手指打了一个纤细的结,素锦轻薄,衬得赵止的指节上像是长出了一片素色的花瓣。 “你若是喜欢之前的绸带,”‘荼’说,“也可以自己重新包扎一遍。”他看向垂在檀木桌上的绸带,上面绣有松柏和雾气,他莫名不喜欢这绸带上若隐若现的气息,像大雾中的松树气味,又像不断燃烧的鬼火焦味。 “我当然喜欢白绫仙君给我包扎的。”赵止收回自己的手,反复地端详自己的手指,“近几日我都不想摘下来了。” “白绫仙君,”赵止的语气里充满兴味,“好几日没有与你对弈了,我们来下棋吧!” ‘荼’垂眸看了赵止一眼,从书卷中翻出一本《初入棋经》,递给赵止,“与我对弈并不能让你的棋艺长进,在对弈之前,你还是先打好基础。” 赵止双手捧过厚厚的书卷,一翻开就可怜巴巴地朝‘荼’说,“仙君大人,字太多了,我晕字,一大片一大片的,更叫人头晕了。” ‘荼’执起案上的笔,语气温和而冷淡,“今日至少要看完前三章。” 赵止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我看便是了。”她翻开书坐下,一只手撑下巴,另一只手翻书页,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把整版的字都纳入眼中。 一只银喉长尾山雀飞入亭子内,在半空打了一个圈,而后昂首挺胸地停在赵止的手旁,开始自来熟地抬起爪子挠起自己的脑袋。 银山雀肥润的白色脑袋上,挂着一个非常小而轻的牌子,上面写有‘春许宫’三字。 赵止抬眼看向银喉小肥啾,小肥啾也用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看向赵止,一人一鸟最后都聚在《入门棋经》旁,认真地研究书卷上的小字。 “啾啾。”小肥啾撅起屁股,用嘴巴啄了几下《入门棋经》上的字,以为这些字都是横陈的虫饵。 赵止也不看书了,专心致志地研究起银喉小肥啾,直到‘荼’说了一声“专心”后,这才彻底收敛地垂下头,跟闷嘴的私塾学生一样研究起棋谱,银喉小肥啾也被‘荼’的气势给镇压住,夹紧尾羽跟着赵止一起看棋谱,看得脑袋左摇右晃。 在‘荼’眼中,一人一鸟凑着脑袋一同看书,少女看起来尤其乖巧,眼睛比银喉小肥啾睁得还亮。 ‘好感值+2’的提示音在赵止的脑海里响起,因果感慨道,“这都能加好感值?宿主,要不然以后你就天天捧着书出现在‘荼’身边就好了。” 赵止不言语,继续佯装懵懂地看书。 亭下宁和,能听到池塘里锦鲤游动的声响,风一吹过,竹子“扑朔朔”得响,但这片宁和很快被一阵急湍的脚步声给打断。 “无名君大人!”随从们簇拥着一孩童来到亭子外,在五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朝‘荼’恭敬地行礼,“春许宫少主前来觐见。” 春许宫的少主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但其实已有百余岁,只因为修炼上遇到阻碍而被功法反噬,才会变成如此,由是此娃娃的行为举止都十分老成。 “在下拜见无名仙君。”春许宫的少主板着一张娃娃脸开口,而后他的眼睛定在赵止手旁的银喉小肥啾上,神情突然变得激动,“圣兽,你果然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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