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荒诞! 莫说这娘们几个,就是秦放鹤这半个外人也看出端倪来。 不过一来他是女婿,不好说什么;二来也明白宋伦这等封建思维根深蒂固的老咸菜疙瘩,仅靠三言两语根本扭不过来,索性直接放弃洗脑。 他不喜欢外孙女,就是不喜欢自己的女儿,秦放鹤自然对这个老丈人也没什么情分。 我这个当亲爹的都没说话,你不过一个外祖父,算什么? 我们还不希得让你稀罕呢。 阿芙正在坐月子,身体虚弱不便待客,那些亲近的亲朋好友也都识趣,不挑这个时候打扰。即便来了,也只是略坐一坐,马上就走,又让阿芙不必特意另换衣裳。 期间董芸带着董娘来探望过一回,都对这个健康的女婴抱以极大的期望。 如今阿嫖渐渐长开,眉目分明,果然能看出阿芙和秦放鹤的轮廓,胎发浓黑茂密,正经是个小美人坯子。 董娘趴在摇篮上,好奇地看着阿嫖,伸出手指轻轻去碰她的小手,“这样小,这样软,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一起去骑马呢?” 未满月的婴儿视力很差,需要凑近了逗弄才有反应。不过阿嫖的听力很好,对经常出现的几个声音非常敏感,毛茸茸的脑袋随着响声动来动去,十分活泼模样。 阿芙就笑,“且得等几年呢。不过小孩子长得都快,说不定一眨眼的功夫就得了。” “会么?”董娘小小年纪便已知道大人的话不能全信,习惯性望向自己的母亲。 董芸笑着点头,“可不是怎的,不久前你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团呢。” 董娘便十分惊讶,又大方道:“外祖父曾送我一匹好马,来日它下了崽,我给阿嫖留着。” 众人闻言,便都笑起来。 一个小姑娘扬言要教另一个小姑娘骑马射箭,在场这许多人,没有一个觉得不妥。 倒是赵夫人不觉有些感慨。 听听,人家的外祖父送外孙女宝马名驹,可这边的呢,连名字都懒得问。 都是外祖父,可这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都大。 若说之前的秦放鹤是长袖善舞,那么有了女儿之后,他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 满朝文武若干,总有一些人因为兴趣、志向、派系,甚至年龄差距过大等种种原因说不上话,但在这诸多不同中,仍能找出一个共同点:孩子。 闲来无事遇上了,认识不认识的都聊几句。甭管成器不成器,哪有当爹的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孩子的呢?这可比直白地奉承他们本人行之有效的多。 再仗着年纪小虚心请教几句,哪怕看在同为父亲的身份上,对方就不可能直接甩冷脸。 一来二去的,不就熟了吗?人脉也就这么搭起来。 而其他诸多年长的同僚们,也因为秦放鹤生了女儿长了辈分,看他勉强顺眼了些,也乐意点拨了。 算是皆大欢喜吧。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八,阿嫖满月,秦放鹤大办,不光在家中设宴,还在城外开了粥棚,又请了几家药铺的大夫义诊、舍药。 当日来参加满月宴的宾客极多,董春虽未亲自到场,董苍和董芸姐弟却都来了,足以说明他的态度。 虽然董苍私下里经常跟自己人犯浑吃醋,但大面上对外时却很分得清轻重,据董芸私下里说,某日他无意中听见有人嘲笑秦放鹤生了女儿要绝后,上去就给了对方一顿臭骂。 秦放鹤好不好的,倒没什么要紧,但编排董门中人就是不行! 秦放鹤听了,一时啼笑皆非。 还挺护短。 考虑到董苍的脾性,他没有直接道谢,只是日后再见到董苍时,也比以往更亲近,倒把后者惹得浑身发毛,时时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憋着坏水要害自己…… 有下头的人提议给小姐去城内外几家知名的庙宇道观,弄个寄名锁,供奉点香油什么的。 阿芙却不大感兴趣,转头对秦放鹤道:“往日我也常去庙里敬香拜佛,看那些和尚一个个无不肥头大耳、满面红光,过得可比下头平民百姓好多了,眼里口中全是功名利禄,何曾真正跳脱红尘世俗之外? 且名下又有田庄,还不必纳税,那些个庙宇也俱都金光璀璨,修饰得好似殿堂宝阁一般,奢华太过,反失了真心。 如果真有满天菩萨神佛显灵,还要这朝廷治国做什么?我却是不信这个的。” 秦放鹤抚掌大笑,“知我者,阿芙也。” 他虽是天外来客,却也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三世轮回,相较之下,还是觉得平行空间这种科学理论更靠谱。 若果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何须人间律法朝堂? 于是夫妻二人便单独拿出一笔银子,接济城外孤苦。 这才是真正的救苦救难。 晚间阿芙叫白露念礼单子,特别一点的就单独挑出来记下,预备将来对方家里有什么节庆时,加倍回回去。 “呦,这不是那什么高丽王子?”白露念了个人名,惊讶道。 家里的主子常论政事,她们这些丫头长期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 阿芙看了,还真是,又问秦放鹤,“日间我带着阿嫖去前头见礼时,怎没瞧见他?” 秦放鹤正趴在炕上,拿着个布老虎逗弄阿嫖,听了这话便道:“他不方便来。” 王焕这些日子一直在太学读书,还真有几分好学生的模样,但消息也颇灵通。 得知阿嫖要满月了,还特意打发人送了几样礼物来。 不是什么贵重的,乃是几只高丽贵族女孩子们常玩的精致彩球,里面裹着铜铃,晃动时叮当作响,颇受孩子们喜爱。 秦放鹤领情,礼貌性地回了一份请帖,然后王焕也礼貌性地借口回绝了。 双方都知道王焕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出现,但都给对方留了足够的体面。 阿芙听了,点点头,叫人将已经仔细检查过的彩球拿来看,“倒是有些意思。” 婴儿视力差,会本能追逐这种色彩鲜艳的有声响的玩具,阿嫖果然喜欢。 秦放鹤笑笑,抓着逗阿嫖玩了会儿就丢在一旁,“叫针线房的人照原样多做几个,铃铛用银的,做好后布料部分用开水煮过,晒干了再组装。” 防人之心不可无,且外头来的东西不知经了几道手,全是细菌,小孩子又喜欢往嘴巴里塞,还是自家消毒过的用起来放心。 至于王焕么,确实是个聪明人。 但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这样聪明,就更不能放他回去了。 大禄不需要聪明的藩国国王。 或者说,根本不需要什么高丽藩国。 阿芙出了月子之后,赵夫人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边,主动搬去了城外庄子上。 对外给出的解释是想替两个女儿和外孙女祈福,谁也挑不出刺儿来。 正如赵夫人所言,宋伦酷爱面子,断然不会在这方面落人口实,于是不仅不戳穿,反而帮着打圆场。 秦放鹤知道后,虽没说什么,却也隔三岔五打发人往那边送点东西。 赵夫人每每接了,都是感慨万千。 东西不在多少贵贱,单看心意,好叫外人知道,他秦放鹤是敬重这个丈母娘的。 如此一来,即便她常年不回城,也无人敢轻慢。 家里有了孩子,日子就充实多了,不知不觉,又是一年雪落。 多年交际,往来的人家越发多了,难免要分个亲疏远近,秦放鹤就想着,亲手做点年货给一干亲朋好友,表表心意。 这日休沐,他就抱着阿嫖,带着阿芙,一家三口上街逛去。 阿嫖半岁了,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头回跟爹爹妈妈出门,兴奋得不得了。 小姑娘脸蛋圆鼓鼓的,脑袋上扣着厚实的虎头帽,忽闪着一双大眼看所能看到的一切。 啊,人! 好多人! 好多声音! 好香! 但凡她感兴趣的,秦放鹤便停下脚步,耐着性子解释,“这是麦,地里长出来的,你爹爹妈妈素日吃的馍馍、汤面,便是这个做的……” 阿芙听了便笑,“她还小呢,说这些也听不懂。” “多说几次,也就懂了,”秦放鹤笑道,“等来年开了春,暖和了,我带你们出城下地去!朝廷赐下来的田庄,咱们还没去看过呢。” 总不能养得孩子五谷不分,禽畜不认。 要接地气,光着脚丫去田间地头踩一踩,小孩子才能长得结实。 一家人正说笑,秦放鹤随意一抬头,眼角余光却瞥见前方酒楼二楼的包间里露出来几张侧脸。 嗯? 这几个人,什么时候凑到一块了?
第130章 【捉虫】可惜了 已是腊月初,天气寒冷,秦放鹤裹着当年从天元帝手里薅来的狐裘,阿嫖就窝在他怀里,只探出一颗小脑瓜,见父亲往斜前方看去,小姑娘也仰起肉乎乎的下巴,顺着往那瞅。 “啊~” 阿芙见了,也往那边瞧,“可是瞧见熟人,要不要上去打招呼?” 秦放鹤收回视线,就见娘俩好奇的模样像了个十成十,不由笑出声来。 “倒也没有那么熟,见了反而没话说。” 他低头,在阿嫖的小肉脸上蹭了蹭,热乎乎的,便又继续带着逛了逛,最后买了一车活蹦乱跳的鸡鸭,并一整头刚杀好的肥猪回了家。 前世老家逢年过节总要晒点干货,他从小就给家人打下手,对这一套都很熟悉。 当年只觉累,如今再想起来,却觉得年味十足。 阿嫖何曾见过这么许多活物?好奇地伸手摸,不小心被公鸡拍了一翅膀,吓着了,又哇哇大哭。 秦放鹤和阿芙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去哄。 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又挂着泪珠笑起来。 才回家,就有管事的迎上来,说是清河府那边齐家大爷送的节礼到了,同来的还有章县林县令的一封手书。 那位林县令,秦放鹤与他交情不算深,但也知道为人谨慎小心,甚至有些怯懦,轻易不会往这边来信,因此立刻将阿嫖交给乳母带着,自己则当场拆信来看。 果然是不大不小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白云村有几个村民被人引着上了赌桌,其中一个就是秦老三的儿子。 老村长知道后大发雷霆,先请族法当众鞭笞,然后大义灭亲,亲自带人扭送到衙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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