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润田也觉如天方夜谭一般,“莫不是他人有心离间?” “借口怕黑么?”钱忠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孙远的借口也太儿戏了些,“依小人看,分明是故意装痴卖傻罢了。别的不说,他竟说过去了半月有余!您说,这……” 骗鬼的怕黑,他们这些人好些买卖只能趁着黑夜做,何曾有一人怕黑? 不仅不怕黑,月黑风高杀人夜,正是好时候呢! 但牛润田还是不信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短短几天就会背叛,“不可中了他人奸计,我亲自见他!问个清楚!” “此时不可!”钱忠赶紧上前阻拦,将自己被抓破油皮的脖子与牛润田看,“老爷且看,眼下那孙远简直与曾经的孙管事判若两人,方才竟要掐死小人!” 现在孙远正在气头上,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到时候万一老爷信他,不信我,又当如何是好? 那牛润田被曹萍的人没轻没重按着跪了一通,如今正双膝青紫、双腕肿痛,见了钱忠脖子上血淋淋几道,也是心惊,“这……那,那也好。” 谁知一天后,牛润田忽然被允许出院子。 他思虑再三,决定绕过钱忠,独自去找孙远。 不曾想去了之后却被告知,“咦,不是钱管事传了您的话,让把孙管事挪走的么?” 牛润田愕然,“我不曾找他传话!” 那小厮笑道:“那小人就不知道了,对了,您老这会儿过来又做什么呢?不是今儿同钱管事……” “大人吩咐的事办完了么,”那小厮还没说完,却见一个略年长些的闻声跑进来,二话不说打断他们的交谈,又向那小厮使眼色,又对牛润田道,“啊,这小子胡诌呢,您老莫要往心里去,没事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缺什么只管同外头的人讲。” 说完,就要拉着那小厮走。 牛润田心头乱成一片,追在他身后问个不住,“什么钱管事?钱管事又去哪里了?为何人都不见了?还什么乱讲,还不快快说与我听?且住……” 他年纪毕竟大了,双腿无力,脚下不稳,不过眨眼就被甩在后头,扶着廊柱大喘气,一时心乱如麻。 此刻他心中不下万种猜测,既怀疑是秦放鹤使得离间计,却又担心两个管事单独前来的几日,真的叛变…… 他忽然又想起昨日钱忠的举动。 说起来,自己自始至终都未曾见到孙远,听的只是钱忠本人一面之词,昨日真的是孙远发狂么? 十几年的奴才,他再如何激动,又岂敢对自己这个主子不利? 况且卫士们就在外面,即便指望不上,不是还有钱忠么?他还比孙远小几岁,难道真就护不住我? 还是说,他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唯恐孙远当面告密? 聪明人越想越多,思及此处,牛润田心口突突直跳,脑中乱成一团麻。 是了,秦放鹤分明将自己圈在那小院之内,为何独独他钱忠出入畅通无阻? 不对,或许是敌人挑拨也未可知。 但……倘或他二人之中,果有一人变节! 牛润田抬起拳头,用力往墙上砸了一把。 “忠心……商人因利而聚,自然也因利而散,我毕竟老了……” 即便背叛于我,我还有儿子,他二人转头辅佐少东家,也未尝不是为牛家尽忠! ***** “大人!”另一座院子里,秦猛却举着一纸口供冲进来,喜形于色,“招了,招了!”
第187章 消失的瓷器(十二) 得知自己又要被关禁闭后,孙远当场崩溃,情急之下,吐露许多内幕,包括并不仅限于牛家与两家官窑勾结,往海外私卖贡品;市舶司内部有人接应,帮忙过关等。 “吓得什么似的,”秦猛笑道,“那衣裳眨眼就被汗湿透了,没得说,当场签字画押!” 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简简单单的一间小屋会有如此威力,但无论如何,有用就行! 秦放鹤接了口供,屈指一弹,“成了!” 此言一出,众人俱都浑身一轻,跟着笑起来。 “过后孙远很有可能会反水,”秦放鹤却又给众人泼冷水,“因此刻他气性上头,惊惧交加,故而以近乎同归于尽的心情自爆。等稍后冷静下来,未尝不会意识到自己中计。” “那又如何?”金晖不以为意,“这份口供之中纵然真真假假,可只要能查到几分真相他便无法翻身!” 哪怕有九分假也不要紧,只要有一分真,牛家的罪名就能钉死了!之后再顺藤摸瓜,何愁无解? “不错!”秦放鹤笑起来。 正说笑间,两个小厮打扮的人从外面归来,“大人,我等回来复命了!” 此二人,正是当初天元帝从禁军之中挑选的人手,一路护送秦放鹤与金晖而来,因牛润田未曾见过,便令他二人做小厮打扮,演了一出双簧。 “大人这法真妙,瞧着那牛大官人都懵了,现在他必然心乱如麻,既不想信,却又不敢不信!”那年岁略大一点的人笑道。 莫说牛润田,换做任何人恐怕都无力招架。 人心难测,亲生父子尚且可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是外来的管事? 只要有一丁点儿可能,都不会再重现昔日亲密无间。 有了孙远的口供,秦放鹤即刻命古永安将市舶司内涉案人员扣押,又带人往两所官窑拿人。 因之前并未走漏风声,官窑那边仍一派宁静祥和,一拿一个准儿。 有人不服,觉得船队已然出海,没有物证,你能奈我何?故而高呼冤枉。 “纵然您是钦差,也不能冤枉好人呐!常言道,拿贼拿赃,赃物何在?” 秦放鹤从不在不必要的地方与人磨嘴皮子,非常简单粗暴的带人扑到他们家中,果然搜出许多金银。 封建王朝固然有许多弊端,但同时也给予官员相当大的灵活度,不然若放在现代社会,没有官方文书就想入户搜查?做梦吧! “尔等每年俸禄、粮米等折算成白银也不过数十两,日日又要消耗,哪怕从娘胎做起,直到今日,也不过勉强积攒堪堪几百两而已,敢问这成千上万的银票,从何而来啊?” 没有赃物,这赃款又作何解释? 闻讯而来的督窑官一看,冷汗涔涔而下,路上准备好的说辞也全都吞了回去。 “这,这下官监管不力,有负圣恩,该死,该死!” 金晖嗤笑,“此时说死,恐证据不足,心中不服,为时尚早。” 只是监管不力么?好个避重就轻。 督窑官以袖抹汗,兀自赔笑,“大人说笑,说笑了。” “谁同你说笑!”金晖脸色一变,疾声厉色,“我等奉旨查案,尔等乃戴罪之身!岂敢玩笑?” 他最恨别人因年纪而看轻自己,不分场合说笑。 纵然金家眼下大不如前,也不是什么猫狗都能拿来取笑的! 督窑官面上笑容一滞,敢怒而不敢言,“是,下官有罪……” “尔等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在其位而不谋其职,尸位素餐,此为不忠不义!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金晖怒斥道,“本官且问你,收纳贡品之处何在,钥匙何在,你可曾时时查看?” 督窑官慌忙掏出钥匙,“钥匙在此,需得窑场主、大管事与下官三把钥匙同时开锁,下官确实每月都去查看一回,盘查清点,并无遗失啊!” 金晖一把夺过钥匙,扭头去看秦放鹤,后者点点头,“走!” 一行人呼啦啦去了存放多余贡品的密室,果然门有三孔,非三人齐聚不可开。 早有人通知了窑场主和大管事,三人俱都惊恐万分,各自嚷着冤枉开了门。 秦放鹤和金晖举步进入,就见是一间铁室,四面墙壁细密无缝,仅左上方一扇小窗可做空气流通之所。且那小窗上穿着密密麻麻的钢筋,岿然不动,纵然三岁顽童也无法自其中穿过。 既然不是外盗,便是家贼。 再看封条,确实是上月的日期,三名负责人的签名和鲜红指印还在。 秦放鹤和金晖对视一眼,当众开了,里面竟然还有两对仿青铜四角虎樽。 日光自铁窗内穿透而来,落在酒樽之上,折射出瓷器特有的细腻光彩,珠贝般莹润的色泽流转,闪闪发亮,如月光下的恬静波浪,美丽不似凡间物。 督窑官等三人顿时长出一口气,笑道:“大人请看,贡品仍在,果然是虚惊一场。” “果然还在么?”金晖径直抓起一只,先对光翻看底部,冷笑道,“好个偷梁换柱!大胆!” 他对秦放鹤道:“凡官窑之物,底部皆有印章,而贡品所用印章又与凡品不同,大人请看,这印章尚浅,边缘不清,分明是有人伪造的!便是这酒樽,釉色不如真正的贡品清透,也是假的!” 他自小生活在繁华富贵堆,一应古玩都见惯了,入手便觉有异,细看之下,果然颇有蹊跷。 这伪装贡品的假货放到外面也价值不菲,断非俗物,常人难得,来历也要查一查。 督窑官三人一愣,争先恐后去看,然后面色灰白。 这,这竟然是假的? 秦放鹤饶有兴致看他们演戏,边看,边将其余十多种贡品匣子都开了,也让金晖一一检查,有真的,也有假的,一一登记造册。 啧啧,真难为天元帝忍耐多年,这都快被偷成筛子了! 若再多忍几年,这些人的胆子越养越肥,会不会直接就对给天元帝的贡品下手了? 登记完毕,那边督窑官、窑场主和大管事三人却都丧魂落魄,有面无人色的,有跌坐在地的,看得秦放鹤不禁笑出声。 他轻轻拍手,“好演技、好演技啊!” 果然,做官先要会演戏。 督窑官三人听了,纷纷望过来,面上既有震惊,也有羞愤。 却见秦放鹤皮笑肉不笑道:“尔等亲口所言,贡品需得三人合力方得见,如此密室,常人难入,难不成贡品还会自己跑了?” 要么是这三位老演员合谋,监守自盗:要么,就是有人趁着每月例行检查的机会,现场偷梁换柱。 无论哪一种,罪犯必然在此三人之间。 不理会三人狡辩,秦放鹤对金晖道:“即刻写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请陛下派专人接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72 首页 上一页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