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失败了?”饶是秦放鹤,也不禁有些沮丧。 那管事忙道:“老爷,可不是小人不尽心呐,都是照着您说的做的,一星半点都没错呀。小人这眼,都不敢合一下。” “没怪你,”秦放鹤失笑,“罢了,你们也辛苦了,自己去账上支一份中等赏银吧。” “那怎么好,”管事的不接,“主子交代的事儿没办成,哪儿有我们受赏的道理,这银子拿着烫手。” “糊涂,”秦放鹤笑骂道,“白给银子还不要,罢了,那你先去吧,那些鹅绒鸭绒都烧了,仔细烧干净在掩埋,放置过的屋子也用生石灰好好弄一遍,可不许偷懒。” “哎!”那管事的麻溜儿去了。 “爹!”阿嫖从里间出来,显然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又是惊讶又是好奇,“也有您搞不成的事么?” 多稀罕呐!
第221章 失败(二) “瞧这话说的,”秦放鹤去洗了手脸,又用热手巾捂了会儿,“爹也是人呐。” 声音从手巾下面传出来,显得闷闷的,又伴着一股股热气,瞧着就有点滑稽。 阿嫖嘻嘻笑道:“可我觉得您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能成。” “傻姑娘,这话可不能外头说去。”秦放鹤失笑,见她手上还抓着一张信纸,“谁来信了?” “小姑姑。”阿嫖说,“她上月初六就到江南了,说果然跟北地十分不同,花草树木还都茂盛着呢,说我得空也该去瞧瞧。” 董娘也十九了,去岁开始议亲,奈何小姑娘眼光甚高,门当户对的一个都瞧不上。 “他小时候被我打哭过,门牙飞老高!我都记得左边眼睛先掉泪!那个六岁的时候还尿过裤子!他?呸,十三岁那年,我亲眼看他们兄弟俩去过青楼!什么脏男人,我才不稀罕!” 董芸夫妻:“……” 所以说,有时候太熟悉了也不好,这都下不去嘴。 若说榜下捉婿,能考到进士的怎么也得三十岁上下了,这还算年轻的,有几人没成家? 若没有,自然心术不正,董娘越发瞧不上,“他是想娶我这个人呢,还是娶我首辅外孙女的身份?若是后者,与他个户籍簿子过一辈子就完了!若是前者,呸,老牛吃嫩草,羞不羞?” 身边的师兄、师伯们都太过出色,师兄和师伯的朋友们,也太过出色,董娘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眼界不可能不高。 如此这般折腾一番,董芸也有些麻木了,索性问女儿,“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儿的?” 董娘不假思索道:“师兄那般年少有为的便甚好。” 董芸就懂了,“哦,你想做梦。” 董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母亲,若我此生不嫁,如何?” 董芸是了解这个女儿的,从不轻易开玩笑,于是也就认真思考数日,郑重给了女儿答复,“若实在不愿嫁,娘也不是养不起你。” 以父亲如今的权势地位,断然不需要小辈再与世家大族联姻,可若找那些寒门子,像秦放鹤那样的又有几人?她也不舍得女儿过去受苦。 左右家中也不是没有男丁,不嫁就不嫁吧! 来日若觉孤单寂寞,或是养几个男宠,自己诞育子嗣,或是从弟弟那边过继,也就罢了。 董芸的夫家原本还有点犹豫,但董芸立刻就去找了亲爹,董春听罢,只淡淡道:“若是外头待得腻了,老夫亲自出钱,与董娘修个道观。” 自唐开始,便有贵族女子为逃世俗拘束,借口出家修行,做坤道。 天下女子本无冠,唯独道士有,故世人以女冠代称。 董春亲自发话,既是疼爱董娘这个外孙女,也表达了对女婿家贪得无厌的不满。 哼,还不如我的女儿看得明白,如今董家、董门,便是水满则溢之兆,连秦放鹤那孩子都知道事事找人分功,你们倒好,还巴不得自家女孩儿往高处走。 老夫已是首辅,一人之下,百官之首,你们还想高到哪里去! 此言一出,果然再无人敢反对。 于是董娘便彻底挣脱枷锁,撒了欢儿,几个月前就带了一批护卫外出,美其名曰游学。 游学途中,董娘见识了太多过去十九年人生中从未见过的风景,也颠覆了许多迄今为止的认知,大为震撼。 她颇通书画,每到一处便将见闻记录下来,或编撰成册,或随信寄送,大力邀请阿嫖也快来。 秦放鹤也看过几次,觉得不错,还让阿嫖回信时提了一嘴,“若有意,可将书画见闻整理出来,改日我与你找个书局刻了。” 如此好物,不留于后世可惜了。 倘或董娘能坚持下来,或许会成为这个时空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地理学家或探险家呢! “小姑姑说,以后她还想去南北汉城耍呢!”阿嫖言辞间,不无艳羡。 “嗯,以后你也去。”秦放鹤看出她的心思,笑道。 “真的?!”阿嫖又惊又喜。 “我若不答应,岂不白费了你巴巴儿拿着信出来,拐弯抹角说这些话的周折?”秦放鹤哈哈大笑。 女孩儿么,就要多出去长长见识,开阔心胸,总闷在家里没出息。 阿嫖才要说话,却见阿姚捂着鼻子一阵风似的卷进来,边跑边干呕,“好臭啊好臭啊好臭啊呕……” 他似乎果然带来了一股臭味,阿嫖下意识捂鼻子,又发觉是从东北角的院子飘来的,探头一看,果然有股烟雾。 “什么东西啊,又骚又腥。” “还不是你爹弄的什么绒。”阿芙也捂着鼻子进来,好气又好笑,“那些活鸡活鸭身上的味儿多大呀,又生了虫子,捂搜了……” 得亏是冬日,天热时,还不得生蛆呀! 秦放鹤罕见尴尬,“嗨,失误失误,以后不弄了。” 阿芙一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的正事该忙且忙。” “不是这个,”秦放鹤笑了笑,又有些无奈地叹气,“人力有尽时啊!” 原本呢,他是想搞搞羽绒服,减轻下户部的负担,奈何屡战屡败。 大禄朝确实有棉花,但如今大多集中在海南,整体产量也不过满足百姓日常所需,一旦打仗,损耗加重,势必吃紧,民间棉货也要涨价。 曾经的秦放鹤也是个小说爱好者,怎么看别的穿越者那么容易,二十来岁首辅了!三言两语敌军投降了!虎躯一震,统一寰宇了! 至于什么抗生素啊羽绒服,更是易如反掌。 可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举步维艰? 别的不说,就这么点儿羽绒,秦放鹤前后折腾了几个月,都不成! 绒毛易得,杀几只鸭子、大鹅就有了,但拔下绒毛后,需要立刻消毒、灭菌、脱脂。 家禽身上大多携带有病菌,直接拿来用那是慢性自杀,而且那个味儿啊!那么多将士扎堆儿,不用猎犬,敌人都能一抓一个准儿! 但普通的高温蒸煮很难完全灭菌,至于脱脂,就更是笑话。 秦放鹤曾经用过火碱,还有许多能找得到的材料,要么脱干净了,但绒毛的蓬松柔韧和保暖性也没了;要么脱不干净,像今天这样生虫。 当然,几个月下来,秦放鹤也侥幸获得了一点勉强合格的绒毛,但新的问题立刻浮现: 钻毛! 棉麻丝毛等天然纤维根本不具备化纤那样的强度和延展性,哪怕织女亲自动手,也纺不出能挡住绒毛的细密布料。 秦放鹤曾经不死心,用那点羽绒缝了对手套,特意叫针线娘子用的最细密的针脚,最细密的布料,内外三层。 可饶是这么着,前后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只剩下一对儿干瘪的布皮子,绒毛全都钻了。 来大禄朝快二十年了,秦放鹤遇到过许多困难,但还是第一次输得这样彻底。 果然某件事物历史上迟迟不出现,大多是有原因的。 就好比这个羽绒服,除非能造出后世那种高密度高强度高延展性的化纤布料,不然免提。 彻底弄明白他想干什么后,娘儿仨都笑坏了,“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 不错,禽兽远比人更抗冻,所以人很早就学会了剥下它们的皮毛做衣服,但羽绒? “一只鸭子身上统共就那么点儿绒,”阿芙笑道,“我记得前儿你那什么手套子,就费了多少只鸭子,今年送人的那些风干鸭子、酱鸭、板鸭,都是那头出的……” 收到的人家还乐呢,问今年怎么这么早。 阿芙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家丈夫在家里瞎折腾,杀的鸭子大鹅根本吃不完,只好用来送人。 秦放鹤也笑,“罢了,以后再说,幸亏没有提前声张出去。” 转眼到了宫宴,今年阿姚也五岁,懂事了,不怕他闹腾,一家四口都去。 出门前,阿姚还好奇呢,“姐,咱不是去吃饭的吗?那干嘛还带这些零嘴儿、肉干的?” 放着白给的饭不吃,傻不傻啊? “你还真去吃饭呐!”阿嫖戳他脑袋,“傻子,到时候我让你吃你就吃,我不让你吃,你就竖起耳朵听着。” “哦。”阿姚乖乖点头。 秦放鹤乐不可支,“如今我是三品了,咱们的座儿靠前,倒不怕猪油泛白。” “噫!”不说还好,一说,阿芙母女就龇牙咧嘴嫌弃起来,隐隐有点犯恶心。 之前秦放鹤是五品,虽然也够格在屋子里吃,但比较靠外,整场宴会全程又不能关门,饶是有地龙和单独的暖炉也很冷。好多大荤的菜上来,眨眼就凝出厚厚一层大油,看着就倒胃口。 不过倒是也有热锅子,好歹能吃几口。 转眼到了宫宴这天,未时刚过,一家人就出发了。 入宫也是按照品级先后来的,前面的没到,你就得干等着,以前也不乏那些比较缺德的,想方设法给下属穿小鞋,故意晚来,叫人家在风口上干等。 秦放鹤暂时还没那么损,所以这两年都是能早则早,自家人可以先进去暖和着,后面的官员也不用担惊受怕,大家都受用。 大过年的,为难来为难去,何必呢! 要不说进了官场的都玩儿命似的往上爬呢,单冲拿捏和被拿捏这一点,就够人受的。 内阁几位老爷子到的比秦放鹤还早,这会儿都在暖厅喝茶说话。 等会儿宴会开始,就不能随意离席,所以汤水也不便入口,想喝,就趁现在了。 阿姚头回来,看什么都稀罕,但还算比较听话,既不随便乱摸,也不随便乱问,只咕噜着一双大眼,拉着姐姐的手,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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