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好些人私下里就偷偷问司农寺的人,你们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那位秦侍郎了? 不然人家怎么自始至终不给你们碰呢? 就连那工研所,虽是独立的,可如今不也挂在工部名下,一应人员分例都从工部走么? 对此,秦放鹤从来没主动对外解释过,司农寺的人也没问过,但无论如何,两边的梁子确实是结下了。 这会儿太子起头,司农寺的几位领头官员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也就是那厮运气好罢了,只要有种子,谁种不出来? 天元帝懒得管下头的眉眼官司。 你们不服有什么用呢?司农寺设立这么多年了,没见从海外引进多少高产作物,也不见国产的增收多少,朕要你们有何用! 得亏着当初朕听那小子的话,叫他和周幼青专事专办,若真交给你们,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太子说得不错,工部侍郎秦放鹤何在?” 负责考勤的官员便出列道:“回陛下,秦侍郎昨日下衙回家时贪凉受风,半夜就烧起来了,已告病三天。” 侍郎官居三品,位置非常靠前,素日秦放鹤一个黑头发杵在一群花白胡须的老头儿中,分外显眼,天元帝不是没发现他没来,也猜着是躲了,但总得走个过场,问一问。 以天元帝对他的了解,估计是真烧了,也有点担心,扭头吩咐胡霖,“发烧可大可小,那小子素爱逞强,派个太医瞧瞧去。” 胡霖麻溜儿应下,竟不等下朝,立刻亲自往太医署去了。 跟在天元帝身边久了,陛下对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再清楚不过。 真关心的,那就得当场办了! 汪扶风代替弟子出列谢恩,“劣徒行事不羁,让陛下见笑了。” “哎,年轻人嘛,火力大,一时贪凉也不算什么。”对喜欢的臣子,天元帝一贯宽容,“谁不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你可不许骂他。” 汪扶风应了,又谢了一回,这才归位。 吏部尚书杨昭便开口询问,“敢问陛下,秦放鹤已于三十八年升任三品工部左侍郎,眼下该如何封赏?” 若是旁人,在一个位子上待了五六年,兢兢业业有功无过,最简单的莫过于官升一级乃至一品,可问题是,秦放鹤今年才不过三十一岁,就已经三品了! 三品啊,抬手就能摸到内阁屁股了! 放眼看看,朝廷内外莫说三品,就算五品吧,哪个不是四十岁开外了? 杨昭一言毕,殿内立刻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多少人心酸,多少人眼馋,自不必说。 三十一岁啊,太年轻了! 这要是自家后生,该多好! 天元帝端坐龙椅之上,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忽望向司农寺高官所在,“苏伯陵,你是司农寺卿,最知晓农桑,若你司农寺内有人立此功绩,依你之见,当如何封赏?” 杀人诛心! 几乎同一时间,满朝文武心中都浮现出这个念头,望向苏伯陵眼中也多了几分同情。 原本玉米这个馅儿饼没落到司农寺手里,想来苏伯陵心中就有疙瘩,如今却偏要问他如何封赏,这不是…… 显而易见,陛下是存心的,也是借机表达对这些年司农寺不思进取的不满。 苏伯陵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火热视线,也能听出天元帝话里话外的敲打,不由有些烦闷,几欲呕血。 “回陛下,以臣愚见,不如授其为工部右侍郎。” 历来以右为尊,六部之中左右侍郎虽同为三品,但右侍郎的实权和地位都要比左侍郎高一些。 秦放鹤若从左侍郎到右侍郎,仍为三品,既不打眼,也算实际升了官,算是个折中的办法。 当下便有不少大臣说好。 太子也看向天元帝,却发现他老人家神色未变,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那就是不好了。 心中有了计较,太子重新看向苏伯陵,迂回问道:“若果然如此,秦侍郎手头职务,又当如何?” 苏伯陵没想到连太子也护着,一时语塞,只好含糊道:“老臣身在司农,并不清楚六部如何运作,此事怕还要问杜阁老。” 工部尚书杜宇威当即喷了一声鼻息,声音不大,但足够苏伯陵听清了。 朝会之上,六部如何运转,问什么阁老,该问陛下才是! 这个当口问他,便是要拉他下水! 但杜宇威毕竟是工部尚书,苏伯陵非要这么说的话,倒也不算错。 没奈何,杜宇威只好说:“若果然升迁,自当交接。” 苏伯陵那厮分明是存了龃龉,要明着挑拨、使绊子。 六部各职位所属分明,什么位子管什么,都是定例。 左侍郎肩头担子略轻,秦放鹤又年轻,精力旺盛,所以才能分神去管独立在外的农研所。 可一旦升任右侍郎,光工部内部的事务便多不胜数,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就没空再兼顾农研所了。 甚至就连工研所,恐怕也得交出去。 如今的农研所虽是双头并举,但那农研学士周幼青只擅长实务,对如何上下交接、如何内外运转,几乎一窍不通。 如果秦放鹤撒手,势必要另招人统领。 而放眼朝堂内外,适合统管农桑的衙门,除了司农寺,不做他选。 天元帝看破了苏伯陵的小算盘,太子也看破了,杜宇威和许多人都看破了。 但也有很多人,巴不得如此。 区区一介庶人,山野秀才之子,走到今日,就算不错了,该知足了! 太子有点替秦放鹤不值,但碍于立场、地位,他不好说什么,只是环顾四周,想看看朝臣们如何说。 但董春和汪扶风不能说,柳文韬不便说,孔家人、宋家人更不好开口: 人家都说要授右侍郎了,你们还不满意? 天元帝也没开口。 角落里单脚站立的珐琅仙鹤衔灵芝单脚落地铜香炉内缓缓散出香雾,他仍坐在那里,慢慢捻动玉珠,像一尊云雾飘渺间的佛像。 众臣子都不敢猜他的心思,一时殿内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佛像漫不经心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臣,”在朝堂上从不主动发言的金晖突然慢吞吞道,“以为不妥。” 他一出声,前面的赵沛就是一怔,下意识扭头看了眼: 没被夺舍吧? 无数颗花白的脑袋齐刷刷转过去,就见金晖微微抬头,仍是以那种不紧不慢的语调说:“昔日太子少詹事隋青竹赴云贵办差,授子爵;欧阳青将军赴高丽杀敌立功,封伯爵,如今秦放鹤先造蒸汽机车,通达东西,又献天女散花图纸,威力不俗,此二功劳皆未封赏。如今玉米丰收,臣听闻民间百姓无不喜极而泣,多有为其与农研学士周幼青立生祠者……” 此言一出,在场者无不惊愕。 尤其那些熟知董门和昔年卢党风波的老臣,嘴巴都要张大了。 不是,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若说是朋友,可平时见了都要唇枪舌剑几句,逢年过节也不曾来往; 若说是敌人,当年还敢同赴金鱼港办案,如今,竟帮着对方说话?
第225章 丰收(二) 金晖什么意思呢?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权衡利弊而已。 他与秦放鹤的关系,非常复杂,单纯一个亦敌亦友尚不足以形容。 公理公道的说,秦放鹤秦子归,是金晖所认识的同辈之中,唯一一个真正做到“知人善用”的: 只要有能力,无论立场、派系,秦放鹤都能近乎刁钻地找到对方的用武之地。 他不贪功,不吃独食,虽说真下手了比谁都狠,但必要的时刻,也比任何人都能容人。 他甚至一点儿都不介意对手立功! 人活一世,无非“功利”二字,只这一条,就能盖过所有不愉快。 自金鱼港归来后,金晖深知自己背负了“叛徒”的名声,世人无不唾弃,这是他永远的污点,也可能是政敌抓住的致命把柄。 唯有来日秦放鹤上位,金家方能有一息尚存。 这样的人上位,总比忍受其他蠢货作威作福强。 如今天女散花仍在研发阶段,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若仍叫秦放鹤管着,来日参与的众人都能跟着分一杯羹;可若换到旁人手里,呵,只怕连口汤都捞不着! 金晖一番话说完,众人便都明白了他的打算: 既然升官不合适,也别扯什么右侍郎了,干脆封爵呗! 苏伯陵心里打了个咯噔,再以余光窥探天元帝,见皇帝神色和缓,不禁暗叹大势已去。 右侍郎啊,竟也不满足么? 陛下未免对其太过宠信。 陛下年少登基,至今已逾四十载,可封出去的爵位,不过一掌之数,可见珍贵。 升官,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有很多职位,只要家世门第够高、资历够深,爬也爬上去了。 可爵位,是真真正正只有立过大功,深得皇帝信任和喜爱的,才能有此殊荣。 爵位可传世! 子孙后代均可享荫庇! 看隋青竹就知道了,虽只是个子爵,可瞬间就从“清贫”一跃成为“清贵”,真正从普通官宦人家,跨越为货真价实的贵族。 “不错,是该赏罚分明。”天元帝第一次公然肯定了金晖,此子倒是颇得其父真传。又问众臣,“你们以为如何?” 通常来讲,皇帝但凡问了这句话,就证明他心中已有决断。 所以众朝臣不管同意还是不同意,都在此刻表现出默契,无限顺从地说:“陛下圣明。” 木已成舟,只缺一个合适的台阶,如今台阶也有了,谁会想不开主动跳出来触霉头呢? 天元帝满意了,“既然众爱卿都执意如此,朕也不好违拗。” 正好胡霖刚从太医署归来,就听天元帝道:“拟旨,工部左侍郎秦放鹤尽忠职守,功勋卓著,朕心甚慰,封忠义伯。农研学士周幼青,官升一级,余者各按品级赏赐。” 胡霖最会体察圣意,当即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奴婢亲自去,一定把这事儿办得体面、漂亮!” 封爵不只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相应品级的侍卫、下人,乃至伯爵夫妇的仪仗、逢年过节入宫面圣的袍冠、玉带、璎珞等,还有镌刻的匾额、印章、府邸,伯爵所能享受的田庄也要选地划分,如此种种,都要预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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