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四十五年二月初,赵副官接到急报,陕甘交界处的边境线上出现了几台投石车! 朱鹏举听罢,不急反笑,“手脚倒也麻利!” 报讯者颇为忧虑,“元帅,若敌军果然以此破阵,又当如何?” 赵副官先看朱鹏举面色,见他丝毫不乱,心里就有了底,“急什么,蛮子愚钝,技巧拙劣,纵然做出来,成效如何,且看看不迟。” 历来北方游牧民族就没有城池的概念!如今他们还没大规模南侵呢,哪儿摆弄过什么投石车?想必是照葫芦画瓢临时拼凑的。 朱鹏举哈哈大笑,果然叫报讯者回去了。 却说半月之后,又有人来报信,却是捷报: 原来蒙古人确实不精通攻城器械之制造,忙活了一整个正月,也只勉强造出来两架,需要十人同时操作,却只能将几十斤重的石块投掷二十丈左右! 距离巴图等人设想中的“数百斤”“数百步”,简直天壤之别! 最初他们推着投石车出来,大禄士兵原本还觉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当地驻守将军还特意集结,结果扔了几发之后,众将士便哄然大笑。 这才多远?! 莫说诸如十字连环弩之类的神器,便是如今军营中常见的神臂弓、神机弓等,射程也都在两百步以上,即九十丈以上了! 也就是说,蒙古兵想要用投石机引爆天女散花,就必须先进入到大禄军队的射程之内! “弓弩手准备,轮番射击!” 两轮箭雨过后,操作投石车的蒙古兵就成了刺猬,剩下的落荒而逃。 攻又攻不破,清又清不掉,战事一时陷入僵局。 二月末,捷报就到了天元帝的御案之上,天元帝亲自看过,十分欣慰,又命传阅四方。 “被挟制住骑兵的蒙古大军,便如没了牙齿的老虎、拔了爪子的老鹰,不足为惧。”太子亦笑道。 论兵器、装备,蒙古远不如我; 论后勤供给,亦不如我! 自去岁入冬后,太后便凤体抱恙,缠绵病榻,天元帝也是久不见笑颜,更因心绪烦闷,呵斥了不少官员办事不利。如今捷报在手,总算有由头笑了几声,心胸亦大觉畅快。 “那接下来呢,太子以为如何?”天元帝用力吐了口气,捏着眉心问道。 大约他确实老了,太后一病,他也跟着操心,有些累了。 太子揣度天元帝心意,大着胆子开口,“以儿臣之见,蒙古狼子野心,不可纵容。眼见春日到来,草原生机将现,若老天怜悯,或许一年之内,蒙古又将死灰复燃……” 好不容易掐着脖子饿了蒙古一年,逼得他们如今去往西边邻国以牲畜置换粮食,若不趁机痛打落水狗,来日他们休养生息,或许再想出破解天女散花之策,岂不可惜? “不错,”天元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打铁需趁热,来人,即刻拟旨,命欧阳青、朱鹏举督促众将士原地屯兵开荒,修建城池堡垒……” 然不等旨意发出去,胡霖便匆匆进来禀报,“陛下,太后晕厥!” 一时间,整个后宫都动作起来。 天元帝一往后宫去,前面各衙门也先后得到消息,许多官员立刻就趁着午饭时间往宫外家里传递消息,近期有要办喜事的,赶紧提前办了,千万别在后面撞上。 还有家里那些名贵招摇的鲜亮东西,也都赶紧收拾起来,别在这个当口触了陛下霉头。 秦放鹤心头一动,也趁机吩咐秦猛,“你现在就回家告诉夫人,即刻传讯与大姑娘,叫她暂且不要回京,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去岁秋,董娘外出游历归来,不过短短数日便再次启程,同行的还有早便迫不及待的阿嫖。两个姑娘带着前任镖师之女芳姐等二十多个矫健的女伴当,先游遍北直隶,然后一路向北,欲要饱览昔日他国风光。 今年二月中旬,阿嫖派人从辽宁带回书信,说想赶在四月之前回来给秦放鹤过生日。 孩子第一次离开家,一走就是小半年,秦放鹤和阿芙自然思念,阿姚也时不时喊着找姐姐,自然欢喜,可如今么…… 太后不好的消息是上午传开的,当天傍晚秦放鹤下衙回家时,就见几家绸缎庄子、银楼内人头攒动,许多穿戴体面的管事、嬷嬷、大小丫头等俱都大包小裹行色匆匆。 “爹,为什么不让姐姐回来?”刚进门,阿姚就噙着两包眼泪冲过来。 秦放鹤只一眼扫过去,阿姚就刹住脚步,乖乖坐好了吸鼻子。 “方才我接到几家消息,有的说寿宴取消,有的婚事提前,有的干脆这几日就过门,一切从简……”阿芙亲自端茶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太后不好了?” 也难为那些嫁娶的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办喜事不是提前操办三五年?原本都想着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如今倒好,要么熬过一年国丧,要么年纪实在太大或者续弦拖不得的,也只好紧赶着这几天匆匆办了。 就算要办,也不敢太过声张,不然太后危在旦夕,你却大肆庆贺,不是找死么! 秦放鹤脱了外袍,洗了手,顾不上喝热茶便道:“我观太医署内外匆匆,只怕……” 太后也八十多岁的人了,算得上高寿,年前他私下与孟太医拜年时,就曾迂回试探过,得到的结果并不算好。 如今这一出来势汹汹,倘或真有个万一,便是国丧!一年之内禁止一切婚嫁、宴饮、赏乐、出游。 尤其如今秦放鹤封了忠义伯,同龄人中可谓独一份,自己和家人更要以身作则。 说白了:阿嫖一旦回来,短时间就走不了了。 太后与天元帝是亲生母子,情分极其深厚,从去年太后病重,天元帝便心绪不佳,连秦放鹤装乖卖巧那一套都行不通了,朝中气氛颇为紧张。 若太后真的不成了,说不得就要有倒霉蛋成为出气筒。 左右她们小姑娘家家的,又非皇亲国戚,只要远在千里之外,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必回京奔丧,何苦跟着担惊受怕?还不如继续在外增长见闻。 天高皇帝远,既松快,也安全。 阿芙听罢,“我也这么想的。对了,我已悄悄打发人采买白绸,针线上也要连夜赶制孝服、白灯笼等……” 其实原本各家红白喜事的物件都是预备着的,但偏巧这几年亲近的几家没有白事,方才阿芙开库房亲自看了一回,发现好些旧年的丧具已经陈旧泛黄,却不好拿来应付国丧,只得另做。 却说忠义伯府的人连夜快马加鞭去给自家大姑娘报信儿,三月初,已经进入北直隶地界的阿嫖就接到消息。 若论远离京城,自然南方更远,但若要往南去,势必途经京师,倘或期间太后崩逝,她们就没理由不留下。 而西北一带正在打仗,不能随便过去添乱,所以只有东北了。 刚好她们去岁去过,一切都熟悉,如今天暖,正是出行好时节…… 阿嫖跟董娘一合计,索性连夜启程。 当三月中旬,一行人再次踏入辽宁地界时,太后崩逝的消息,传遍全国。 紧随而来的还有全国大行国丧的消息,一年之内,民间皆不可婚嫁宴饮,除外地科举之外,也不可出行游玩。
第231章 遍地开花(三) 天元四十五年三月,太后崩逝,各处衙门、民间多有祭奠,阿嫖和董娘一行人也随大流出城拜祭一回。 因父辈之故,每年宫宴时,她们都能远远见一回太后,虽不曾近前说笑,却也记得是位极和善极富有智慧的老太太,如今骤然离世,也叫人伤感。 董娘抱着双膝蹲在地上,不断用树枝拨弄地上燃烧的纸钱,忽抬手飞快地抹了下眼角,然后不等阿嫖开口,便欲盖弥彰道:“灰迷了眼。” 阿嫖知道她必然是想起董阁老,便也没说什么,只抽了条帕子递过去。 说起来,董阁老也快七十八岁了。 关于人老了会死这件事,很多年前父亲就跟她说过,所以相对其他人,阿嫖显得尤为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但……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呢,她其实也不太敢想以后的事。 烧完了纸,一行人又往城里去,结果才走出去没多远,芳姐就听到后方林子里有动静,当即勒住缰绳,转身呵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阿嫖等人齐齐回头,就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儿正伸手去抓纸堆里的贡品。 那孩子被吓了一跳,保持着手臂前伸的动作僵硬许久,然后突然加快动作,顾不得挑拣,拼命抓起那些还沾着纸灰的饺子、糕饼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 “哎哎哎!”董娘大惊,“那小孩儿,脏的!” 芳姐见那孩子身上裹着鹿皮,里头衣衫破旧,鞋子也是各色皮料、布片拼接而成,手法粗糙,头发也不知怎么回事,剪的狗啃一般,当下便有些怜惜,翻身下马,“你是谁家的孩子?爹娘呢?” 没想到那孩子竟十分警惕,见她上前,面露惊恐,双手抓满了饺子,掉头就跑。 可小孩哪里跑得过大人呢?芳姐一个箭步上去把人捞在怀里,那小孩儿就剧烈挣扎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但自始至终,也没舍得松开那几只凉透了,还沾着黑灰的饺子。 “月亮,月亮!”呼喊声从林子深处传来,似乎与人走散了。 那小孩儿一听,猛地抬头,拼命咽下去嘴里的饺子,带着哭腔大喊起来,“北星,北星!” “月亮!” 那声音稍作停顿,然后立刻往这边逼近,很快就见一个同样裹着兽皮的少女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瞬间拉弓搭箭,对准芳姐,“放开月亮!” 她约么十四五岁年纪,头发用兽皮条草草束起,四肢修长,汗渍和灰尘也难掩眉宇间的英气,腰间挂着的两只兔子还在滴血,短腿儿时不时抽搐几下,显然还没死透。 那个叫月亮的小孩子一看到她就呜呜哭起来,又将抓满了饺子的小手举起来,“饺子,饺子!” 然而北星出现的瞬间,阿嫖和董娘的二十多个伴当也在同时警戒,密密麻麻无数支羽箭对准了她。 好多人,打不过。 北星用力抿了抿嘴,用不太熟练的汉话说:“偷了你们的饺子,我可以赔,请……” “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阿嫖翻身下马,想了下,又试探着用契丹语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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