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有未来。 不会再有明天。 他这一生,真是荒唐,可笑啊。 在母亲腹中之时,透过那几层皮肉,他亲眼见证了父亲的死。 四肢被写满符咒的桃木钉穿的男子,面容扭曲,痛苦不堪。 所爱之人的血液写的咒,化作一把利刃,四肢百骸皆满布钻心之痛。 那时他的母亲就被绑在父亲的对面,她将嗓子都喊到嘶哑,周围的人皆袖手旁观,无人理会她。 无人明白她的无助与绝望。 一直到后来,她没有力气再哭喊,只能用最后一点力气,哭着求他们放过她的夫君。 她可以什么都答应他们,只求他们放过她的夫君。 仍旧无人帮她…… 那些人中,为首的还是她的家人,她曾最亲近的人。 没有人向她伸出一只手…… 那个阵困了他们七日。 那时,他就在她腹中,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感受了这一切。 天地崩塌,万物失色…… 他来的已经不是人间,是地狱。 从一开始,就是苦涩而粘稠的,化不开的黑与怨。 他此生唯一的幸运,大概是有一个温柔的母亲。 那七日之后,大半的她早就已经死了,如同一株新鲜的花朵,还未自然而然地开到全盛时期,便被无情的手折断,从此走上了凋零之路。 她逐渐灰败,内心的光一点一点散去,不会再有新的长出来。 但她仍然给他最好的爱、最温暖的臂膀、最轻柔的声音、最明亮的眼神…… 她把她仅剩的那些光,毫不吝啬地往他身上倾洒。 她的夫君已亡,她十几年的执着也随之化作了烟尘消散,她的心已灰败,但她的孩子不能灰败下去…… 她想要他挺直背脊行走在阳光里,一生之中无狂风无暴雨,平顺安乐。 她想要他喜悦,想要他明朗。 她给了他所有能给的爱与温暖。 然而人世间的相逢太匆匆,不过短短几年而已,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 红林庙宇一别,母亲再次出现在眼前。 未过多久,他便知道,这不是母亲了。 未过多久,他便知道,这不是母亲了。 可他不愿意相信,于是一遍遍地欺骗自己,这就是母亲,是他的母亲,是这世间他的唯一。 他听她控制,同时又受她蛊惑。 为了博得她一点施舍般的温柔,为了看到她笑一笑,为了听到她一句赞扬,为了让她满意…… 他可以为她背负那些肮脏的,残忍的一切。 只要她能分一点真心实意的爱给他,让他有一种错觉,母亲还在,一直没有离开。 可到头来,他仅仅是她手中的刀。 从落入她手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是在向刀山火海一步步走,无法回头,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正如此刻…… 他戴着锁链,淌着鲜血,一步一步走向前方的烈焰池。 这些年里,那个有着母亲皮囊的女人,她假意接纳他,难道是因为不舍得杀他吗? 她手中的利刃,当然要发挥最大的价值。 那些修士说,用他的肉身祭剑,就能抵御外族来犯。 她便毫不犹豫要让他死。 那些修士说,割开他的皮肉,以敬天地,以祭焰池,这便是虔诚。 她便即刻命人将他绑进牢笼之中,割了个遍体鳞伤。 他麻木了。 从内到外都麻木了。 一百多年后的这天夜里,于棉棉于梦境中到达那一日的青玄。 她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项思齐往前走,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路历程,还有一些其余的声音。 经历过最后一点情感的释放后,他彻底麻木。 他还未进烈焰池,生命还未结束呢。 但已经结束了。 池中的火焰鬼魅地晃动着,扭曲着。 他面色平静,不起一丝波澜,漆黑的双眸映照着火光,却是一潭死黑水。 那是没了灵魂一般的麻木。 “跳下去吧,嗬嗬嗬,快跳下去吧。” 明璃望着他,眼角眉梢的贪婪笑意已经快溢出。 他甚至没有扭一下头,没有动一下眼珠子,只是直直望着前方,不急不慢地去赴死。 甚至连反抗都不想反抗一下。 十几年,他足够厌倦这世间了。 也好,就这样吧。 于棉棉在排列整齐的人群中穿行,扭头望向他。 走到烈焰池面前,少年麻木的脸上居然浮现了短暂的笑容。 他望着那堆火焰,嘴角微弯,眼中重新盛满了细碎的星子。 脚步未曾停一下,他便向那火焰中踏去。 于棉棉鬼使神差地冲出人群,想要拽住他的手臂。 她扑了过去,却只是抓了个空。 她想要抓住的那个人,已经被烈焰吞噬,寻不到一点踪影了。 于棉棉立在原地,胸腔震动,自嘲似的笑了。 这是梦境,她竟然还以为能改变什么。 她终究也只是个看客罢了。 脸颊一片冰凉之意,于棉棉抬手去摸,才发觉自己已经淌了满颊的泪。 她只知道项思齐入的是冰牢,竟不知他还跳过烈焰池,或许连他自己也忘了。 周身的冰与火皆褪去,身子轻轻一搐,于棉棉从梦中醒来。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她的脸颊上。 于棉棉定睛,看着枕边的人愣住许久。 于棉棉定睛,看着枕边的人愣住许久。 白净的皮肤,冰蓝的眸子,一头光亮的白发绸缎般向后散去,头上还顶着一对毛绒耳朵。 满脸泪痕的于棉棉吸了吸鼻子,结巴着道:“思……思思齐?”
第218章 思齐回来了大半 一番梦醒之后,她看见梦中那个跃入火池中,尔后消失不见的人,就在枕边。 他的手还覆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令她如此安心,如此踏实。 他又回来了。 少年头上的耳朵动了动,对着她笑:“听说你想我了?” 于棉棉又红了眼眶。 她吸着鼻子,望着眼前人,想开口却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些天里心中滋生的情绪,全盘涌了上来,一下子晕开,溢出。 于棉棉抽开裹在自己身下的被子,往项思齐身上一盖,闷头就往他怀里扎了进去。 大概是封印被攻破的缘故,项思齐的身子也和手一样,好冷。 于棉棉的脸贴上了他冰凉的胸膛,她却觉得心里很暖。 想说话的话在喉头哽了好半天,她张了口,却只是像只委屈的小猫哼唧了几声。 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了她的脑袋后面。 项思齐顺了顺她的头发,如同这十几天里,她一次又一次地为他顺毛一样。 于棉棉听到头顶传来他的声音,音质干净而动听。 “棉棉,我也好想你。” 于棉棉轻轻锤了捶他的胸口,“你还知道变回来,我还以为要好久见不到你了呢。” 他抚着她的脑袋轻声笑:“可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我知道。”于棉棉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将他那一块冰冷的皮肤也捂热了。 她亲昵地小声嘟囔道:“可我……也想要想看见这样的你,这样的。” 于棉棉伸出手指向上攀,指腹贴着他的皮肤,戳了戳他的心口。 项思齐将她戳在他心口的手抓住,垂眸看着怀中人的头顶:“棉棉,你为什么哭?” 于棉棉没有立即回答,她静静想了一会儿。 她为什么哭呢…… 有很多原因吧。 许多事一点一点积聚在心里,情绪到了,满了,就会想哭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于棉棉委屈巴巴地嘟哝一声,声音中还带着粘稠的鼻音。 话毕她将身子贴紧他,抱得愈发用力了,好像这个人很快又会消失不见似的。 或许是真的思念他太久,此刻她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也不怕他会借此取笑她。 笑就笑吧。 就算他往后的日子里都要取笑她,眼下她也只想放任自己亲昵他。 在于棉棉看不见的脑袋顶上,项思齐的仰月唇角勾起了小小的一弯弧度。 他好喜欢这样的于棉棉。 方才他还在想,于棉棉睡梦中哭成这样,是不是这次也同他一样,做了那个噩梦? 但是他不想问她是否做了那个梦。 也不想问她究竟为什么,会和他做一样的梦,甚至梦境的内容还涉及到他的过去,这绝非巧合吧…… 但他此刻也不想问,她究竟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此刻她只是他的于棉棉。 她是什么人,从何而来,不是那么重要。 日子还长,此刻他只要她在身边,足矣。 “棉棉。” 他轻声唤怀中温热柔软的人。 “嗯?”她乖巧地拿脸蹭着他的胸膛。 项思齐道:“脖子上的项圈,有点儿紧……” “啊!”于棉棉嘴巴恍然一张,立即从他的怀中爬了起来。
第219章 前夕 于棉棉盯住项思齐的尾巴,反复发出指令。 “摇尾巴,摇尾巴。” 项思齐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眼中含着一点儿笑意,嘴角也依然向上弯起一弯小弧度。 于棉棉略有些失落,“好吧……思齐不摇就不摇吧。” 项思齐倒是有些意外,于棉棉竟会这么快就妥协。 他还以为她又要缠着他闹好一会儿,不答目的誓不罢休呢。 于棉棉慢慢地蹭进了项思齐的怀中,双臂将他的腰环住,脑袋依恋地贴上他的胸膛。 “你出现了,我已经很开心了。”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点儿撒娇的感觉。 项思齐的心中愉悦感飙升。 他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 有她在,他连梦境带来的那些残酷往事,都可以暂且先放在一边。 也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做到短暂地原谅这个世界。 不过…… 说好要找她算账的。 他可不会忘。 “棉棉。”项思齐唤了一声怀中人的名字,他将手中的绳子在手上绕了几圈,缩短了绳长。 “怎么了呀思齐?” 于棉棉今夜成了小粘人精,还贴着他的胸膛不肯离开。 她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情绪中,异常的满足。 有一种某天打开家门,自家走丢的狗出现在门外的感觉。 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她哪里会想到,在他心里,她才是小狗。 项思齐扯了扯手中的绳子,捏住于棉棉的下巴。 “棉棉,趴下去。” “啊?” “像之前那次一样,背对着我,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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