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久微半躺在醉翁椅上,歪着身子看他吃东西,随口问了句,“顾大人,今日御史台有什么事?” “没什么。”顾衔章道,“处置了一个左少卿而已。” 宁久微转了转手上的团扇。 其实她知道这个事,并且知道因为这件事,她那半生不熟的姨娘还会来找她。姨娘有位亲侄也在御史台,左少卿位置空缺,正好顶上去。 因为母妃早去的缘故,宁久微对母妃这边不管亲不亲的外戚一直都格外厚待些。 上辈子为这事,宁久微和顾衔章也吵架了。 因为她觉得这是很小的一桩事,不过一个左少卿的位置而已,本就要从两个寺丞里挑。可宁久微向他举荐后,顾衔章就是不同意。给她气的够呛。 宁久微从回忆中抽回思绪,顾衔章正好也吃完了。他坐在圈椅上,开始泡茶喝。 宁久微提起裙摆挪过去,坐到他对面。 茶炉里汩汩地煮着新鲜的露水,顾衔章认真地摆弄着茶具。 宁久微看了眼他手边的棋盘,脚尖在地面上悠悠地点了两下,起了心思,“顾衔章,跟我下棋。” 顾衔章将茶叶置入茶碗中,依旧是眉也不抬, “微臣喜欢自己一个人下棋。” 连说的话也一字不差。 宁久微看了他一会儿,从棋奁中捡起一颗白棋朝他扔过去。 他无动于衷。 宁久微再扔过去一颗,顾衔章随手接住。她还是气不过,在茶桌下踢了他一脚。 顾衔章拎起衣摆拍了拍,终于抬眼,“把微臣的衣服弄脏了,公主可要亲自给我洗?” “你——你放肆!” 宁久微用力哼了声,偏过头不理他。 什么人呐! 她怎么会给他洗衣服,她是公主! 讨厌死了,他还是这样讨厌。 不想对他好了。 …… 算了算了。 宁久微在心中安慰自己。 冷静点阿宁,想想他死的时候,他自残的时候…… 宁久微回忆着上辈子的事,情绪渐渐平复。 顾衔章看着对面俏生生的少女鼓起的侧脸,并不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 不过她第二次开口提下棋的事,让顾大人有点意外。毕竟以她的性子,受过一次气,一定是永远也不会再提这件事的。 她的性子确实如此,上辈子他拒绝过她一次之后,宁久微再也没提过。 不过这次除了生气,她还想知道为什么。 宁久微回眸瞪了眼顾衔章,直截了当地问, “你为什么不肯跟本公主下棋?你是单单不乐意和本公主下,还是和别人也不下?” 顾衔章轻勾了下唇,不卑不亢道,“微臣从不和别人下棋。便是陛下下旨要与微臣对弈,臣也宁死不从。” “……你不可理喻!” 原来在他心里她和别人是一样的。 宁久微拍了下桌子生气地站起来,临走前特意去踩了一脚他的靴子。
第五章 第二天,宁久微意料之中地收到了靖仁伯爵府的拜贴。 顾衔章不在,宁久微独自坐在院子里解棋局。 不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吗,谁不会。 少顷,银烛端着盘绿豆糕过来。 “公主,糕点买回来了,快吃吧。” 宁久微倚在圈椅里晃着腿,拿起一块,悠闲地咬了一口。 “对了公主,您让我去调查的事情已经了解清楚了。”银烛坐到旁边煮茶,“唔,御史台左寺丞段灼是寒门学子进士出身,为人严正,不够圆滑,从不与人为伍。不过大理寺卿陈大人却很喜爱这位学生。” “大理寺……”宁久微顿了顿,“陈镜民陈大人?” 银烛:“是。” 宁久微陷入回忆。她记得陈大人清廉正直,性情刚毅,这样一个忠君爱国的纯臣,上辈子最后却落了个流放被贬的结局。 这次不行。 她得想办法改变那些不对的事情。 银烛继续道,“至于右寺丞何逸……比起左寺丞就通人情多了,加上有伯爵府的背景,也没什么人敢得罪他。其他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这两位在御史台也算是对头,常有争执。” 宁久微了然。 何逸这样一位官僚和所处的位置看似平庸无奇微不足道,但倘若皇亲宗戚都如此分布在朝廷各处,渐渐地就会是一张大网。只要用得到,随时都可用。上下通融,左右相护,朝堂便会败絮其中。 虽说举贤不避亲,也不能单看背景就否决一个人,但顾衔章了解的一定比她要多的多。 毕竟顾衔章虽然算不上一个纯臣,但宁久微认为他还算是一个好官。 总之她也还算了解他罢。 “公主,您怎么忽然关心起驸马的事了?”银烛问, “这件事上,驸马更倾向谁?” 宁久微吃着绿豆糕,“我猜应该是那位左寺丞段灼罢。” 银烛:“那公主觉得伯爵夫人来见您,是为了这件事吗?” “嗯。”宁久微躺进椅子里,有些苦恼地想,她这回要不要装病糊弄过去? 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来一次也可以来第二次,糊弄不是办法。 宁久微决定不躲。 次日,伯爵夫人如期而至。 公主府的平湖水榭景致宜人,明宜公主在这里招待她,赵淑仪倒是觉得更亲切些。 “姨娘,尝尝我新泡的玫瑰茶。” 琉璃杯中娇丽的花瓣舒展着,花香伴随着氤氲热气阵阵飘散。 赵淑仪端起杯子闻了闻茶香气,笑道,“原来这就是玫瑰花,托公主的福,我还是第一次见。” 宁久微:“花园里有一片移植过来的玫瑰花,待会儿姨娘可以随我去看看。可漂亮了。” “好啊。”赵淑仪道,“我听闻这花只在江南种植,上京城少有。除了皇宫里,也只有公主这里能随时看见了。陛下待公主当真是疼爱。” 宁久微笑笑,“我知道皇伯伯待我好。” 喝过茶,伯爵夫人身旁的侍女呈上两个礼盒。打开礼盒,里面一件是精致无比的象牙雕小香盒,另一件是一柄镶嵌着精美翠玉和宝石的玉勺。 “两件小礼物,还希望公主喜欢。” 宁久微:“姨娘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 赵淑仪道,“自宁王妃去后,这些年我们赵氏宗戚没落的没落,离散的离散。若非如此,我哪能厚着脸皮称公主的姨娘。” 宁久微神色认真,“姨娘哪里话,无论如何您和母妃也是有姐妹之亲的,改不了。我也知母妃这一系血脉宗戚微薄,所以才更珍惜姨娘这份心意。” 赵淑仪愣了一瞬,双目竟有些湿润,“公主……” 宁久微弯了弯眸,拿起礼盒中的玉勺,“这柄小玉勺真好看。” 察觉自己失礼,赵淑仪连忙道,“我是想着从前公主的母妃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公主或许也喜欢。” 这些奢侈精美又无用的东西宁久微确实喜欢。 “喜欢,多谢姨娘。”宁久微说着随意问了一句,“靖仁伯可还好?” 赵淑仪:“劳公主挂念。最近听爵爷说,御史台处置了一位少卿。” “是吗。”宁久微佯装不知,“我倒是不曾关心,不过姨娘是不是有一位侄儿也在御史台?叫什么名字?” 赵淑仪微微颔首,“何逸,是我一位兄长之子。他在其位,为人处世倒是稳妥。如今朝堂局势说变就变,上京皇亲宗室又何其多。靖仁伯爵府也不过一个三等伯爵。我想许多时候,各处各时有自家人相互扶持,一脉宗族才不至于走到末路。” 不得不说,姨娘很会拿捏人。上辈子宁久微就是这么被说的十分感怀。 “姨娘说的是。”宁久微把玩着玉勺,忧愁地叹了叹气, “可惜我是个公主,做不了什么。不过既然何逸哥哥也在御史台,那左少卿的位置直接让他替上去不就行了?” 她说的直白,赵淑仪顿了顿,浅笑道,“这或许就要看御史台各位大人还有驸马的意思了,听说有两位人选,是不是他还不一定呢。” “多大点事。”宁久微单纯无害道,“待驸马回来我就跟他说。有什么可选的,谁替上去不一样。” 说完话,宁久微起身,“走,姨娘,我带你去赏花。” 在花园闲聊着走走逛逛,转眼便到了午后。 或许是因为宁久微刻意亲近了一点,这次姨娘还和她提了些上辈子没提过的事。 比如有一位礼部员外郎,虽然姨娘和她谈及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闲话,但怎么说谈的也是一位朝廷官员。 她的驸马可是御史大人。 伯爵夫人离开后,宁久微便找了趟魏叔,让他去调查了一下。 傍晚太阳落山,夜幕缓缓降临。 毕竟是跟在父王身边那么久的人,办事无可挑剔,半天时间就将事情查清楚了。 晚上顾衔章回来,官服还没换,宁久微就扔给他一本折子。 顾衔章掀袍坐到一旁,拿起桌上那本折子, “这是什么?” 宁久微躺在醉翁椅上转着团扇,有模有样道, “顾大人,本公主要检举礼部员外郎杜淮行贿受贿、妄议皇室、私德不休等一系列违纪违法之罪。” 顾衔章看她一眼,垂眸翻看折子。随后宁久微听他淡淡冷哼,“杜淮,早有耳闻。” 宁久微看向他,“你知道?” “正准备收拾他。”顾衔章淡声道。 今年朝堂处理整肃风纪,御史台出手,许多人倒霉。当然也多的是被推出来挡刀的。 顾衔章一身深青色官服,眉目深邃干净,垂眸是可以看见长而浓的眼睫。他的下颌线条流畅,高挺的鼻梁挡下阴影,薄唇轻抿,整个人看起来清冷漠然。 宁久微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似乎能想象到他上朝时用低沉平稳的声音说话,还有处置官僚时冷冽的声线和无情的样子。 顾衔章拿着折子在掌心敲了一下,“但是公主为何会——” 他抬头,目光清幽地看着她,“是不是有人和公主说什么了?” 宁久微眨了下眼睛,移开视线。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是公主啊,他为什么不觉得是她忧国忧民呢。 宁久微嘟了嘟嘴,“没有。” 顾衔章眼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向上扬着,他的眼睛内勾外翘,这么看着别人,实在难以招架。 “听说今天靖仁伯爵夫人来拜访公主了?” 宁久微:“姨娘来和我说说话而已。” 顾衔章了然地哦了声,“那看来礼部员外郎私德不休一事公主就是从伯爵夫人那里得知的,公主何时掺和起这些事了?” 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娇蛮天真不谙世事的公主,宁久微知道。当然她的确是,所以才总是被许多人骗。 “什么叫掺和?”宁久微不满道,“本公主是公主,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朝堂有此等败类,本公主岂能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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