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儿一时无言,似乎是没想到她到现在还心心念念着这事,含糊其辞:“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没准是外面的北风刮出的响动。既然姑娘已经仔细查验过,无事便可以放心了。” “对了。”心儿见势不好,赶忙站出来,不给宋辞任何插话的机会:“适才公子派人来寻姑娘,让人到他那里一趟,姑娘赶紧过去吧!” 宋辞被两人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搞得头晕,小脸皱成一团,暗自嘟囔:“搞什么名堂……” 稀里糊涂地跟在两个丫头身后,宋辞心想得亏她们不是拐卖人口的,否则一拐一个准,自己实在太好骗了! 从主屋一路走至南边的两个园子,脚下这条路宋辞无比的熟悉,因为上次来借宿,她住的海棠园,便在其中之一。 两个丫鬟一人提着一盏灯,寂静的小路上偶拂过风丝,吹动火光轻轻摇曳。 几人踩在石子路上,暖黄照亮沿途,犹如河岸边草丛里的萤火虫,拨云穿雾,划开一条蜿蜒的橙晕。 将她安全地送到了海棠园门口,两个丫头俯身行礼告退。 宋辞依旧还是摸不着头脑,从渐渐消失的背影中回过神,忐忑迈向园内。 刚迈出没几步,她被眼前建筑吸引过视线,从挑眸探,到抬头瞧,最后仰首叹望。 曾经记忆中的园子,此刻妆红挂彩,光华璀璨,在夜中仿佛一盏散发光亮的琉璃花灯。 檐下系满红绸花,雕花宫灯旋舞流转,正门处厚糯松软的毯子径直铺到她脚下,外表安素内心火热地静候她的到来。 宋辞垫起脚,变幻着身子的角度,向屋内张望。 “人应该在里面吧?”她要想进去见他,只能踩在地毯上。 那触感如踏层云,绵软的让人心底一阵紧缩。 惶恐地一路走过去,她生怕将那样好的毯子踩扁踩脏,连带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滑稽。 迈进门槛,她如释重负。 屋内人听到声音,朝她这边看过来,忍俊不禁:“你那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走到他身边:“听府上的侍女姐姐说,你找我?” 萧让尘煞有介事,郑重点头:“嗯。” 宋辞吞咽了一下口水,生出些许紧张:“什么事?搞得那么严肃?” 只见坊间威名远播的,曾经的摄政王殿下,双手一边提起一个角,从桌子上拎起幅繁复精致的窗花,递到她面前:“来,贴上吧。” 她被震的一愣,俏丽的面孔略显呆滞:“为什么?” 萧让尘答得理所应当,邀功似的:“不是说要好好过个年吗?东西我置办齐全了。可惜你被缠住脱不开身,我只能自己先装饰着,把最重要的窗花留给你。” 宋辞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此刻能看出迷茫,稀奇,唯独缺少她对他提及新年时的眉飞色舞。 她难道……不高兴吗? “如果你想回餐堂的话,那就回去吧。”萧让尘放下剪纸,忽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挫败与气馁。 宋辞耳聪目明的,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情绪,自然不会让两人的误会越结越深。 何况,她之所以愣住并不是为难尴尬,而是没想到竟会有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付诸行动。 她走上前拿起窗花,压低上半身,扬起脸从下面看他垂下的脸孔。 小丫头俏皮且灵动,笑得又乖又贼,两只手捏着窗花,胳膊肘戳戳他:“我才不想回去,走!咱们贴窗花去!” 他缓缓抬起头,无动于衷。 “哎呀!你不要这样啦!”宋辞原是社恐的性子,很难主动出击去与人熟络交好。可鉴于他对她的种种,便也能够拉下脸面,扭捏的示好。 随着解释,她娇柔纤细的身躯在原地扭向一边,再扭向另一边,周而往复,自然且可爱:“我刚刚没立刻答应你,不是不高兴,恰恰相反,我是太高兴了!” “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我像你这样好!所以冷不防愣住了神。” “至于家人,不是我狼心狗肺。”她轻垂下眼帘:“在宋家,唯有母亲和二妹小妹能算上是亲人,其余……”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任由其归于一声叹息。 萧让尘的郁结被解开,就好像方才挫败的不是他一样,若无其事的继续明朗豁达。 他的眸色漆黑坚韧,定如磐石,一字一句道:“倘若世间的宠爱是早就注定好的,那么你缺失了多少,后续都会一分不差的弥补回来。” “不要怕,不要有任何畏惧,去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 有我来给你撑腰托底。 …… 两人步伐缓移,从屋中来到通明如昼的院落。 萧让尘给她拿着浆糊,宋辞持一把刷子在窗间小心均匀地涂抹,随后撂下刷子,捏着窗花的两端比量在上面。 “正吗?帮我看看?” “左手边高些。” “这回呢?” “再高些……不,过了,回来一点,好,很好。” 宋辞在他敲定下来的同时,贴在上面,白净的小手从中间往两边推开,抚平,然后愉悦地打了个响指:“搞定!” 随后,萧让尘牵着她从房梯爬上屋顶。 除夕深沉但不算压抑的夜,片片房瓦鳞次做底,玄幽天际静静铺在头顶……中间,是两道身影并肩而坐。 一个挺拔健朗,宽肩窄腰。一个身段婀娜,娇软生姿,托着腮帮倚靠在男人身边。 “冷不冷?” 芝兰玉树般的人浅浅启口,看向一袭俏嫩鹅黄的少女。 萧让尘脱下自己的狐皮氅衣,从后面绕过去,满满包裹在她的身上。 宋辞正欲拒绝,上手去解氅衣的锦带……被他一把握住柔软冰凉的小手,护在掌心,放置在他的膝上。 “再等等,很快就开始了。” 熟悉的掌心脉络,带着熟悉的温度,从她的手背慢慢渗透,浸入心间…… 不长不短的沉默之中,两人各揣南辕北辙的思绪,但相同的,是魂不守舍,心猿意马。 “说真的,你为什么要请宋贤和姨娘他们进来呢?”她率先打破了沉寂:“如果是为了照顾我的脸面,其实大可不必。他们那些人啊……是群逮住便要吸个干净的牛虻,交不透喂不熟的。” 说这话的同时,她看向他,他也看着她。 夜幕之下的相视,她能清晰捕捉到他眼中的怀意和狡黠:“我知道。” “那你为何要这么做呢?还命膳房烹制了那么多鱼肉佳肴!就算花的不是我的银子,我看的都心疼!” 萧让尘耸耸肩:“给你出气啊。” 宋辞噗嗤一声破功出来,随即脸上有些哭笑不得:“难道你想撑死他们?” 这时,房下的院落里,近他身伺候的小厮垂首跑来高声禀告:“主子!姑娘!宋家的宾客们用完了席面,现下身子感到不适,奴不知如何是好,来请示主子们的意思。” 宋辞脚撑了一下,将身子扭向来者的方向:“怎么会不适呢?哪里不适?” “这……”小厮联想到那场面,不禁觉得有些难以启口,恐秽言污了主子们的耳朵。 反倒是萧让尘心知肚明,抢先答道:“将他们领到西院去吧,再派去个郎中。” 小厮弓起身子答了句是,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去落实。 宋辞歪头,大为困惑:“你都不好奇他们哪里不适吗?实在不行我过去看看吧?” 萧让尘舒了口气,轻飘飘转过脸,手中依旧没放开她的手:“焰火马上快要开始了,你若是恰好走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为你准备的好光景?” “可是他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我……” 他声音不高不低,从中打断:“区区小疾,无关痛痒,没事的。” 直到这时宋辞才突然想起他说的“出气”,差点急得站起来:“不对!萧承钧!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快说!他们怎么了?”她从他的两掌中间发力,他又偏不肯松,竟直接从里面将他的手连带起来。 他嘴角一侧轻斜:“没什么,冷不防油水太大,肠胃有损也在所难免。” “刚巧西园荒废,毛司众多,应够他们分的了,也省的污了其他宅院,往后还要住人呢。” 宋辞顺着他猜谜似的话捋下去,顿时脑中念头一闪。 “好啊你!”她饿虎扑食似的凑上去,脸上的笑有着许多不同的意味:“够坏的!你居然给人家下药?” “是不是?是不是下药?嗯?”她左攻右袭,玩闹着想要让他亲口承认。 “多损呐!亏得几刻钟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慷慨的冤大头……可冤大头也算是好人!谁想到转头就听说给人家下药!” 萧让尘被她闹着,神色举止依旧沉稳淡然,眼角眉梢却是从未有过的弧度,故意嘴硬:“谁下药了?都说了素太久,猛吃荤腥,肠胃受不住,与我有什么干系?” “啊对对,你清高,你好心给人家吃大鱼大肉……”宋辞美眸流转,有些恶作剧得逞后的担惊暗爽,又有点有人替出头的满足:“反正你给他们找郎中了,应该拉不死人。那索性……就这样吧!” 萧让尘见她高兴,没有因家人受苦而责怪他,心底轻松的同时,亦对她身份的迷惑更盛。 按理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再怎么也是一家人,总要比他这个认识没几个月的朋友强吧? 可她,却没有丝毫的担忧埋怨。 “宋辞。”他在浓夜中保持清醒,同样亦在她面前沉沦:“我将心摊开给你……你是不是也该予以回报?哪怕只有半分,也好。” “告诉我,你是谁?” 宋辞知道,他对她的质疑无论她怎么解释或验证,只会随着时间一天天加重,永远不会消散。 她也想告诉他实情,因为不管他在旁人生命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但于她来说是个好人……她真的很想在这孤独寂寥的朝代,有一个毫无保留毫不设防,坦诚交付从里到外的朋友。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原则上是不该被任何人知晓的。 可独自保守秘密的人,定要孑然一身背对太阳,被世界所孤立。 而秘密存在的另一个意义,便是找个值得相信的人去分享。 那时,她的阵营便不再是孤军奋战,所有的事她都可以找人倾诉商量,甚至只是日常输出宣泄…… 憋太久是会死的,不开玩笑。 仿佛气球,一直吹一直吹,只入不出,到最后总有爆炸的一天。 宋辞现在就恰好是爆炸边缘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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