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看着他,她问自己:你恨他吗? 按常理,她定是要恨的,也该恨。回想从前睡不着的日日夜夜,每当回想起这个男人,她都得气得在床榻上猛翻一个身。 可此时此刻真正见到他,她发现自己的恨意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么浓烈。 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恨他。 常言道由爱生恨,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只有做出了一定的付出,并且满载在对方身上的期待落了空,才会产生怨恨。 原主是他的女儿,骨血至亲。他为了儿子卖了她,伤害她,不在意她……原主会恨。 但宋辞不是原主。 她和宋朗山,归根究底,只能算斩不断世俗关系的陌生人。 她从未在他身上寄予过期望,也没付出什么感情。 身为局外人,她冷眼目睹宋朗山的所作所为,只能判定他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值得交往的好人。 至于说什么爱之深恨之切。 她认为,并没有。 “父亲。”宋韵乖巧地叫人,随后静静看了会,意识到这东西自己曾在姐姐的食肆里见过:“这模具……” 宋朗山答她:“是一家糕饼铺子定的,一共三批,现只交付了一批,不过剩下的也快了。” “他们制好糕饼后还送来一些给我,我尝过味道。”说着,宋朗山抬起头,有意无意地看向宋辞,一字一字道:“很好吃。” 看来是父女间的心照不宣。 宋韵在长姐和父亲之间观望了几眼,没有说破,转而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咦?这是什么?” 宋朗山没说话,三姨娘盈着笑意上前接过小块的长条木料:“这是余下的料子,你爹说,刚好给你长姐做一支发簪。” “小辞,你看。” 姨娘将木料递到她手中,宋朗山面子有点挂不住,为自己找台阶道:“我只说剩的料子刚好够做一支簪子,又没说给谁……” “她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不是穿金就是挂银。若戴木簪子,出去恐怕会丢了脸面。” “等做好后,你若喜欢就给你,小韵喜欢就给小韵。” 宋辞拿着那条木料,指腹在上面轻轻滑动:“父亲想雕成什么花式?” “簪子嘛,无非是些花鸟。” 宋辞想起原主那支剑簪,笑笑,没有说话。 “父亲,三妹一家怎么会和皇子府有牵连?她不知道长姐她……”宋韵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好歹父女一场,哪怕当初章家要将她送去给年过半百的老头冲喜,宋朗山没有阻拦。可随着时间的抚平,她见到父亲,骨子里仍保留着顺从与孝道。 小韵之所以问起这些,一来没把宋朗山想的太坏,二来也是为了宋辞好。 “长姐她定亲了,大姐夫与二皇子府……关系并不是太和睦。三妹这样做,不是摆明了将长姐往火坑里推嘛!” 宋朗山没有过多打听所谓的“不和睦”,看样子应该早就知道内情。 他放下手中活计,只问道:“当初要你嫁,你百般不从,现在定的倒是干脆。” “你了解他吗?入府为正妻还是做妾?他家中后宅可否安宁?为人秉性如何?” “没有长辈和媒人给你把关,别吃了亏才好。” 宋辞顶着一连串的问句,稍微有些发懵。 她和萧承钧的事,京中不是人尽皆知了吗? 怎么?宋朗山竟不知道? 宋辞示意宋韵一个眼神,让她不要细说。 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宋朗山比不上钱婆婆,他是个不定时炸弹,了解的太多,保不齐什么时候会给她招回点麻烦。 “在北境时您见过他,他姓萧。” “他还没娶妻,人也很可靠,进京后对我帮助良多,于我而言,是个良配,请父亲放心。” 宋朗山垂下眼帘,舒了口气:“那就好,你能有个好归宿,你母亲在泉下也能瞑目了。” 听他提起沈之宜,宋辞莫名觉得有些讽刺。 其实她是很想问问他,时至如今有没有觉得对不起沈之宜。 后来想想,悔也好不悔也罢,人都回不来了。 再与无意义之人,讨论无意义之事,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在房中寒暄一阵子,宋辞留了宋韵在屋中,让母女二人多聊聊体己话。 她出门透了口气,远远听见宋然欢快的声音。 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混上了酒桌,此刻正同一众亲戚宾客畅所欲言。 姨夫和姨夫家的几个儿子拍着桌子起哄,逗弄戏耍着他,让他饮酒。 他也来者不拒,吹嘘显摆着自己在食肆的经历,描绘着人山人海的壮观场面。 如此看来,他泼皮的同时,确实也保留了一丝天真。若非要说那乞丐的奉承使他心花怒放,为其偷盗糕饼,或许也能说得通了。 “小辞。”站在房檐下放空,一声柔和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宋辞回过头:“姨母。” “嘘……”沈静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孩子,宋家在进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一家人,如今给搞成这样了?” 宋辞也没瞒着,一五一十地跟她转述了一遍。 从她和章家的亲事,到沈之宜让她去投靠姨母,无果后被邻居钱婆婆收留,再有沈之宜被二姨娘毒害,开棺断案…… 言简意赅,有理有力有节。 沈静宜听得捂住嘴巴,隐忍着抽泣,能看得出内心饱受的煎熬与痛苦。 “小妹,我可怜的小妹……都怪我,若是我不进京,后面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宋辞坚定地否认了她的自我埋怨:“不会的姨母,就算你还在北境,你也阻止不了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若说错,我的错更大,我抛下母亲一人独自离家,赚到钱后也没有及时将母亲接出来,这才让母亲惨遭毒手……” “可二姨娘母女之狠毒,让人防不胜防,她们有心害我,有心害我娘,迟早都会下手。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自责也换不回我娘。” “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奋起图强。自己有本事后保护好身边的人,尽量不要再让这种事情再次上演了!” 沈姨母听到这句话,得到什么了提醒似的,紧忙抓住了宋辞的手:“小辞,听姨母的话,你若有靠山,赶紧到你那靠山身边去吧!越快越好,让他护着你!” “这几天经过道听途说,姨母知道你找到了归宿,那夫婿有滔天的本事,足以对抗皇子!” “姨母知道你要强,可面子再重要还能有命重要吗?先活命,其他的事,往后再说!” 宋辞听得一知半解:“姨母您是……闻到什么风声了吗?” “丫头!”沈姨母回头瞧了瞧,确认妥帖后,才重重拍了两下她的手背:“他们要开始对付你了!” —— 傍晚,回到食肆,宋辞脑子里一直在回响着那句话。 对付她? 他们不是早就在对付她了吗?为什么现在才用到“开始对付”这个词? 是姨母刚听说,还是,他们保留了什么后招? 迈进前堂,里面人影众多。 自开张后食肆生意很好,店里食客一向很多,宋辞也没有太在意。 但紧接着,一群面露焦急之色的别店伙计,与本食肆的账房,采买,争先恐后围到她跟前。 “东家,您看看几家供货商铺的最新价单,这可涨了几倍不止啊!” “东家,明日后日约好要交货的几支商队,刚也来了消息,说路上要耽搁些时日,请您多担待。拖几日是不要紧,但加上涨价,再这样下去咱们的仓储快要断货了!” “盐商那边也说引子最近紧俏,都择先发放给旁的商户了,匀不出给咱们。” “宋小姐,您说您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牵连我们这些与您签了契约的一同遭殃!” “我可听说了,除了咱们这些商户,别家仍是原来价格收货,盐引也都顺利拿到了手。” “实在不行咱们毁除契约吧,那些方子我们不做,预先付的银子我们也不要了!食材和盐是酒楼的命啊!现在小命被人紧紧攥在手里,你说偌大铺面几十号人手,平白停上十天半个月,那是多少的亏空您知不知道!” “要么想个法子拿盐拿货,要么毁契,咱们说出去各奔东西,让我们免于遭难……” “您给个话儿吧。”
第164章 好说歹说地将各家伙计打发回去, 宋辞筋疲力尽,连晚饭都没吃,软趴趴地回房躺了大半宿。 烦闷堵在心头, 令长夜变得更为漫长。 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披了件衣服,起身去书房翻看昨日报上来的账目。 从收支到库房存储,外加近日与其他酒楼签契收的银子……整个食肆正处如日中天的上升阶段, 势头无两! 若一直照这样稳步发展,再继续扩签契约,想来不出四五年,就能将萧让尘垫付的出资全部还清! 到时候不仅这间食肆归她所有, 各地拿她方子的商铺还要源源不断上缴分成……银子流水似的装进她的口袋, 就算不提将分店开遍西丘,至少也是名声远播, 内外通达。 “诶。” 她放下账本,捏着披在背上的外衣, 往前面又裹紧几分。 “眼前难关过不去,后续如何辉煌,终究都是泡影。” 叹息还未落尽,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芳菲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小姐怎么醒了?” “我睡不着。”宋辞合起账本, 靠在椅背上, 双手覆在前额, 揉捏脑仁:“你怎么来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芳菲站在她身侧,帮她整理好折进里面的衣领:“奴婢去给小姐房中添灯油, 见里面没人,找了一圈, 见您在这儿。” “小姐要吃盏温茶吗?” 宋辞摇头:“不用了,你快回去睡吧。” “奴婢不困,奴婢陪着小姐。” 说是主仆,实则在宋辞眼里并没有将芳菲看成下人。 她当她是姐妹,真心的。 只无奈有些时候芳菲太过执拗,认为“伺候”,“卑微”,就是她应该有的态度。宋辞说过两次三次,改变不了她的想法,最后索性就不过多去纠正了。 古人根深蒂固的思维,随着朝代推演,深入骨血,怎是凭她一个人就能扭转的呢? 既然改变不了,她也不想当异类,随便她怎么舒坦怎么来,反正只要自己对她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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