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从身后挪动来一把椅子,朝着自己的方向放在身侧:“那就陪我坐会儿。” “奴婢怎敢与小姐……”芳菲刚要惶恐推脱,想想宋辞的性子,没有说下去,抿抿唇,轻缓地坐了下来。 烛火无声映照,在房中晕开暖黄。窗外北风呼号,不断敲打着窗框与皮纸,相互形成两种极端的反差。 半晌,芳菲启口,随着言语紧张地将下巴向后收起:“商总们联合涨价和盐引的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呀?” “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只是商户那边,将分成计划暂且搁置了下来。” “他们要毁约吗?” 宋辞摇头:“契约没有作废,先对外宣称断绝了往来,暂缓一步。以后能否恢复,何时恢复……就要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闻到这股风声后,其他驻足观望的,现在肯定也都断了心思。” “我这一步棋,不仅车马象卒被尽数斩断,现在,就连老将也自身难保。” “芳菲,你说我是不是太急了呀?一步步向前贪,太过冒进,才会遭到如此针对?” 芳菲目光笼着她,神色语气极为温柔:“不会的小姐,您做的够好了。您得到了太多别人拼命所想,却得不到的,中间总要遭遇些险阻和坎坷。等这些都跨过去,后面便会尽剩下坦途……” 她指的是食肆,是名利,是萧让尘……却也不完全是这些。 宋辞失神地望着烛火,被晃得花了眼,喃喃道:“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明日一早,我去找他们谈谈,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 两人对话结束,芳菲哄着宋辞回房睡觉。 她浑浑噩噩浅眠,临近天亮才勉强睡沉。 然而刚入睡没多久,就被外界声响所吵醒,皱着眉头从床榻上爬起来,穿衣洗漱准备拜访那些商总。 出门时,她的整个身子都不爽利,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毕竟食肆还要她撑着,她的命运也要靠自己撑着,她不能轻易垮下! 带着少安前前后后走了好几家,粮商,蔬食商,畜牧,鱼贩等等。 很离奇,无论是有过长期往来的还是新出路,从头到尾,但凡能寻到的,报价皆比之前高了三到五倍。还有的更夸张,听说是她登门拜见,直接派个伙计来逐客,连面都不愿意见。 宋辞觉得很不合乎常理。 生意一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商总们不可能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在山河局面没有任何变动的时候,莫名涨价,这是会扰乱行情的! 经过少安的打探,发现原来只有宋辞一家食肆受人挟制,其他都还按部就班地继续交易。 她瞬间就想通了其中道理,最后一咬牙,决定暂且高价购买必备食材,其余皆在乔的商队解决,大肆购置土豆地瓜玉米等,接下来主攻外邦食材所制的菜式。 乔是萧让尘的朋友,是个外邦人,他总不至于也受皇子府的威逼或利诱,给她坐地起价吧? 宋辞气冲冲奔向商队在京中的分号,追定了大批单子,然后返回食肆召集来一众伙计,讲明原委,给出新的对策,希望大家能在最艰难的时刻,团结和睦,一致对外。 店里的伙计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而来,对她,对萧让尘,整个肚子里只有一颗真心,绝无花花肠子。 尤其宋辞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她待人也和善,长期接触下来,无不佩服。 过去风光也风光过了,犒赏也都装进口袋里了,现在遇到波折,没道理能同甘不能共苦。 伙计们从上到下极力支持她,安慰她,拧成一股绳,发誓绝不让外人看笑话。 于是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他们耗费着库房余存,一边等候着乔的商队进京…… 食肆勉强运转,但因伙计众多,生意火热,待余存耗尽,长久下去难保不会入不敷出。 萧让尘也曾想过暗中替她解决。 经一番幕后打探,查出是皇子府砸了重金下去,预先放出风声,诱导商总们将宋辞拒之门外,事成后予高倍价钱回馈,补全没做成宋辞这笔单子的亏空,这才唬住了众商铺,让他们心甘情愿不做她的生意。 自然,利诱之余,定然还有淫威胁迫。 再怎么他也是天家血脉,还曾入主过东宫……谁知道等老皇帝殡了天,后几十年会是谁执掌天下? 除了大皇子便是二皇子,难道还能是那个异姓王爷不成? 前观后算,众商总们默契地站在了识时务的一边。 只是苦了宋辞,再巧的厨艺,也难为这无米之炊。 此刻,她坐在书房,怀里捧着袖炉,愁眉苦脸且一丝不苟地翻看账目,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默读。 萧让尘坐在一旁,见她这样,有些心疼:“算了,不然还是按我说的去做吧。” “不行!”宋辞头没抬起,嘴里先道出反驳,随即从账目中抽空,看他:“我早就说过那方法行不通!千万不能那么做!你要是敢背着我私下做主,休怪我跟你急!” 萧让尘欲言又止,拿她的犟脾气没办法:“你这又是何苦。” 他的办法,早在变故刚发生的几天后,她就听过一遍了。 说来倒也很简单。 皇子府砸钱,商人们牟利,要想解决,唯有花费更高的银子下去,压二皇子一头,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他们是权贵,从朝堂拼到后宅,从面子拼到里子……像是钱啊,物啊,乃至是活人,都在所不惜地向上加码。 可宋辞也是商人,她身为商人最见不得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若自己是渔翁还好,哪怕是蚌她都认了,偏巧她是那个最早被夹住嘴的鹬鸟!率先受挫,什么都没得到,还无端让人搜刮去一大笔钱财,简直血亏到底! “我不苦!”她挺撑着,哼了一声:“就算苦,也不能让那群商户平白捞到那么大的好处!” 其实,商人唯利是图,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因为人家既然做了生意,审时度势,低买高卖,为的就是多赚钱。要不然去出家,去布施行善不好吗? 宋辞就算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可同为商人,她偏是过不去这个坎。 如果仅仅是单纯的商斗,竞争双方在同一片角斗场,必须分出个胜负,那么就算她耗尽家财,也要牢牢抢占住市场。 毕竟同行的存亡关系,有他没她,有了她就没他。斗倒对方,往后便豁然开朗。 眼下却不是。 二皇子府不是她的竞争对头,就算相互砸钱下去,输与赢,至关眼下,决定不了将来。 谁又能保证今日事不会在来日再次重演呢? 如此两败俱伤,让货商们赚得盆满钵满,笑掉大牙……光是想想都让人心堵。 萧让尘不同意她的观点,他劝道:“小辞,成大器的人,凡事不要单看细微之处,你要学会从局部挪开视线,将眼光放得长远。” “我与他相争是暂时的,较得就是这股劲。等分出了胜负,后续便又会一如往常。” “我们都不傻,不会掏空了全副家当去斗狠,彼此适可而止,伤不了筋骨。” “对你却不同了,这食肆是你的心血,若它垮了,即便你往后还能开建第二家,第三家……总归与现在的心情不同。”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现在是心气最旺盛的时候,一定不能让这股火轻易的被扑灭。” “别心疼我的银子,你想,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次磨难,我花点钱消灾解难,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萧让尘与宋辞二人,意见第一次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一个主张理性,放眼全局。一个看似理性,实则带着情绪,分厘必争。 萧让尘认为,现在无论怎么苟延残喘,拆东补西,都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只能助长恶者的气焰。 只有彻底将其打败,让他告饶,自顾自缓上一阵子,才能解决根本。 片刻过后,宋辞双肘拄上桌面,不高兴地小脸一垮,牢骚道:“他这个皇子当的,还真没意思!不学着治国安邦,整天跟我这等小民过不去!” 萧让尘无奈中,唯有轻笑:“朝堂上斗不过我,府里有我祖母坐镇,他也斗不过萧家,一腔愤恨难平,只能从周围找机会了。” “就好比你有一个世仇,你恨他入骨,可惜打不过家里的大人。冷不防有一天逮到他家孩子落单,总得上前欺负一下,以泄心头之恨吧?” 宋辞白了他一眼:“谁是你的孩子啊,少占便宜。” “呼……”言语玩笑间,想到这档子事,刚缓和的心情又咯噔一下,阴郁了下来:“不行,砸钱终究不是良策。” “他既然积压满了怨恨,肯定不会一招就认输,没准一来二去要折损好多银子,当初筹食肆的份都超出来了,得不偿失。” 她将手臂横在桌上,扑通一声躺在上面,破罐子破摔:“容我再想想办法吧,除非找到更好的货源。实在不行……就反手将食肆折出去,及时止损,我再将手头的方子都卖了,拿到银子还给你。” “这食肆,我不开了还不行吗!” 因宋辞执意不让萧让尘花冤枉钱,他了解她的脾气,只给她四处联系商户,终究还是没敢放开手脚。 日子稀里糊涂的将就着过,东拼西凑,勉强维持了又一个多月。 眼看快入冬了,天气乍一下子寒冷了起来。 宋辞中途去枫山考察过,想看一下能否在那里搭建温室,挖掘火道加热土壤,让冬季也能栽培出新鲜蔬菜。 虽说古代的温室,造价极高,食材产量极低…… 可再如何,这是将钱花在了正途上。若事成,不仅能成为自己一样得天独厚的资源,甚至还能专供给京中贵族,解决冬日只能吃囤菜干菜的烦恼。 依宋辞想,总归是要比砸在中间商身上划算的多。 说做就做……由秋入冬的过渡时节,她在枫山的温室菜园正式搭建完成,投入播种试验。 可蔬菜的成长需要周期,不是今天种了,明天就能收成,然后源源不断地割来吃…… 等待的期间,也很难熬。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好这个时候,北境四州迎来了第一场初雪,乔的商队在刚入西丘时,便被封路堵在途中。 于是乎,这边价格溢出五倍,那边的货源迟迟不到,枫山上的种子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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