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没了牵扯,民女定早些去膳司,亲手为陛下制作膳食。” 皇帝身子本就不好,除了政事的内忧外患,想来后宫也是其中很重要一部分原因。 与没有感情的皇后不能离心离德,对得心的妃嫔不能过度宠爱……偌大后宫,什么都不由他做主,只能充聋做哑装糊涂,搅和在无尽的心机与咄咄逼人当中。 现如今除了妃嫔,还多了个萧让尘的家眷在旁。他既要平衡后妃们对宋辞无端的怒火,照顾宋辞的立场,还不能不对她设防。 “罢了。”皇帝感到无比疲累:“知道你和承钧有心,但好歹是主子,就甭去跟膳司那群奴才打交道了。” 宋辞欲言又止,不知该接些什么是好。看着皇帝,总觉得一番话下来,他好像比方才还要更苍老了几分……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打破这寂静的,是内侍一道尖细的通传。 得到应允后,贵妃带着一袭凛冽寒气,风风火火从外面走进大殿。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看样子,锣鼓敲响,这戏算是正式开场了。 来请安的途中,宋辞听芳菲讲过一遍宫中阵营的分布。 自太后过世,整个后宫便以两个女人为首,拉开明里暗里的较量。 前十五年,身为国母并生育长子的皇后势头无两,尤其在长子被封为太子后,朝内外近乎所有人都认为,等她熬出了头,这西丘便是他们母子的天下。 然而在后十年,大皇子无德被罢位,迁移出东宫,到京中另立府邸。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得萧家力保,成为新的太子,人人称赞。 世事翻覆流转,来了个彻底颠倒。 皇后贵为后宫之主,不说被贵妃压下一头,至少原本将其踩在脚下的人,现如今竟能与她分庭抗礼……不用说,心里的憋闷程度可想而知。 最后唯有靠着母族支撑,皇后才没有全然倒塌。 紧接着,两位娘娘又将手伸向了膝下公主的身上。 这个下嫁权臣,那个就下嫁宠臣。这个远嫁藩族,那个就去和亲……想方设法的扩张势力。 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两派斗的水深火热,不亦乐乎之时,萧让尘从北境归来,一个“谋害圣上意图篡位”的罪名共同扣在两人的头顶上。 大皇子二皇子双双被斥责,谁也没了争抢太子之位的资格。 至于三皇子则太过稚嫩年幼,又自小体弱多病,书读的不好,用兵谋略,马术骑射更是一窍不通。 这也是三皇子生母德妃没有卷进这场争斗的原因。 宋辞坐在两团烈焰旁边,本可以置身事外。直到她想起,那两个皇子好像都是萧让尘下场亲自判罚的。 好,很好。 战火终究还是烧到了她的身上。 贵妃进门后,不善地上下扫了宋辞一眼,随即移开视线,捧着个白玉盅贴近到皇帝身前。 “陛下,臣妾听说您咳疾发作,特意给您熬了些清润的梨羹。怕被风吹冷了,捧在怀里护了一路!” “现在温温的刚好入口,您尝一尝吧?” 贵妃端着汤盅,似有若无将桌上那盘果子挤走。明明动作没有异状,可看起来偏带着一股狠劲儿。 边为皇帝盛梨羹,她边眉宇微簇,柔声道:“近几年一到秋冬,陛下的咳疾就常犯。您咳着难受,听在臣妾耳中更是无比心疼。” “诶!”贵妃盛好梨羹,没有递给皇帝,自顾自放到了桌上,轻叹口气,也不知这梨羹究竟为皇帝的良药,还是达成她目的的引子。 “过去,都是铭儿为您煎药试药,再亲手端到您的跟前。” “曾经在这殿内,陛下与铭儿父慈子孝。在内相互理解体贴,在外为您分忧朝政……现今陛下身边人不在,远远被锁在府里多日不得外出,想想真是唏嘘。” 说着说着,贵妃用丝帕沾了沾眼角,居然凭空落下几颗泪珠来! “陛下,咱们铭儿是犯了些错。为臣,他不够尽责,但身为陛下的儿子,他敬您重您,视您做师表。为了找出不伤及身体的方子,不惜以身试药……” “陛下!”她重重唤了一声,手臂一扬向侧方掀起裙摆,跪在地上:“臣妾求您看在父子一场的情面上,也可怜可怜臣妾身为母亲的一颗心,请您解了铭儿的拘禁吧!” “哪怕再不让他登上朝堂,只留他个不争气的儿子在身旁尽尽孝道也行啊!陛下!” “况且。”贵妃声泪俱下地哀求,末尾,收声,将眼神向宋辞的方向动了动:“铭儿是陛下的亲生骨肉,血怎么都是比水要浓的!他怎会狠下心去害您呢?没准是哪个心思叵测之人栽赃!陛下能信外人,为何就不信自己的亲儿子呢?” 语罢,没有任何指名道姓,宋辞却知道贵妃话中说的是谁。 而且她也知道,贵妃能预料到,宋辞能听懂弦外之音。 她如坐针毡,连身侧温暖的炉火都变得逐渐滚烫,扭曲撕裂空间,烤得她浑身冒汗。 余后场上又是良久的寂静,皇后冷眼瞧着贵妃演戏,眸中尽是厌恶与不屑。 皇帝脸色从舒缓渐渐变得阴沉,将那股劲儿匀到淋漓尽致,终于,拾起桌上的汤碗狠狠摔在地上。 瓷片碎裂四溅,在地上蹦起老高,众人的心也随着脆响在地上反复敲击。 “放肆!” 龙颜大怒,整个屋中的内侍婢女跪倒一大片,宋辞也从椅子上起身,跟着伏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震怒中透着虚弱,中气并不很足,指着贵妃道:“桩桩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敢说栽赃?” “你养出那好儿子,想要杀父!弑君!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朕能留他一条命在,已经是顾及父子亲缘了!否则一刀砍下去,你想你儿子,便到地府去相见吧!” “还说什么冤枉!你的意思是朕昏聩?是朕枉信奸人?听进谗言?” “你是在变着花样的说朕是个昏君?不如早些放你儿子出来,让位给他吗?” 君主的威压不再于声高,而是他手握生杀大权,失去理智地发泄不满。 殿内没人再敢说话,皆颤抖着额头点地,生怕下一刻罪责落到自己头上。 皇后身为帝王发妻,又非怒火的来源,自然不必与他们同跪。 她幸灾乐祸地瞧着贵妃,心里骂了句蠢货。 刚想假惺惺劝诫皇帝几句,那边却先开口了。 他极力缓和下心情,看着殿内跪着的女人,说道:“有空熬煮汤羹,簪花打扮,不如多修修心。” “学学皇后,自铮儿犯错,她从未到朕面前私心求情!哪像你,自己教养不利,还东扯西扯的怪罪别人!我看老二如此败坏,都是受了你的影响!” 皇后正暗爽着,听闻这话,脸一黑。 好嘛,这下得了圣恩,往后算是甭想再给大皇子求情了…… 她看贵妃的眼神变得愈加怨恨:这蠢货!自己挨骂牵扯儿子不说,现在还连累了她们母子! 蠢人真是该死啊! “好了陛下。”皇后咬紧一口银牙,顺应贤德的名声,劝解道:“因这等小事动怒,对您的身子不利,万一有个好歹,不值当的。” “铮儿也好,铭儿也罢,一时犯了糊涂,该罚!但不管怎么说总归还是皇家的人。” “往后让他们好好自省过错,朝中这边有承钧呢!他担得起内外重任,多年四海太平,百姓信服,咱们也放心。” 要不怎么说宫中都是人精呢!三两句话,又将矛头指向了萧让尘。 宋辞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在经历过皇后暗骂贵妃,皇帝夸赞皇后,贵妃又在心中反骂皇后…… 此话一出,仅须臾之间,两位主子娘娘无形达成共识,将矛头一致对向了宋辞。 她苦不堪言,在座的她谁也不敢骂,只能拉出萧让尘狠骂一顿。 死鬼!自己惹了事不收拾,把她送进来受水深火热!这不是盼她早死吗! 不单是两位娘娘。 “四海太平、百姓信服”两个字眼,从古至今都是皇帝受用的形容。 如今将它们安在监国的异姓王爷身上,难保不会惹得猜疑忌惮。 “是啊。”皇帝看着伏跪在地上的身躯,意味深长:“承钧……确实为不可多得之材。” “都起来吧。”他起身:“朕乏了,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你们各自回宫去吧。” 望着皇帝即将离去的身影,皇后终于肯站起身:“陛下,宋辞乃是承钧未过门的家眷,此番留在宫中,一直住在掖庭传出去也不是个说法。” “要不这期间让她住在臣妾的偏殿吧,寻常还能给个照应。” 皇帝没做停留,轻飘飘留下一句:“好,听凭皇后安排吧。” 羊入虎口……宋辞暗暗偏过头看着皇上渐行渐远的脚后跟,心中不免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伤。 第一次脱离萧让尘的陪伴,单独来请安,以狼烟为序幕,以皇帝逃遁为结尾。 他当着的她面大发雷霆,还将她丢给皇后让她们暗地里争斗……不知有没有震慑的意味在其中。 更或者,让她们自相残杀? 宋辞不知道,只迷迷糊糊地被皇后带走。 途中经过清冷的东宫,见其双门紧闭,惨淡萧索,皇后停住脚步,凝神望着久久,感慨道。 “我的铮儿,从前就住在这儿。他孝顺,聪颖,懂事,满腹才华……连太子太傅都夸赞他,称他不亏为真龙血脉,待百年后继承大统,定能成为像他皇爷爷,像他父皇那样的明君。” “可惜那孩子太纯良,不懂设防,不会争抢,这才硬生生地被人驱逐出了东宫,迁到宫外。自那以后再想见他一面,也难了……” “贵妃能任性地说她思念儿子,替儿子求情,顶多挨一顿斥责。” “我呢?我身为国母,见我长子落此地步,还要以身作表率,不能有半点徇私……” “宋辞,你说,我们母子这命,为什么这样苦?”
第171章 皇后的问话, 一时令宋辞骑虎难下,接也不对,不接也不对。 此事不单单关乎眼前这位主子的喜怒, 还带着几分妄论朝政的意味。 她是萧让尘未过门的王妃, 今天无论从她的嘴里说出什么,后续都会被人拿去做文章,给他徒增烦恼。 比如, 她今天要是安慰皇后,那便是间接承认了萧让尘的过错,怪他不该那样对待两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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