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连带清新的冷空气扑鼻而来,宋辞骤然抬起头, 看向他…… 两人隔空对视,虽无言, 却情绪万千。 皇帝不悦地一甩手,将棋子砸进篓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非得诏令,佩剑闯到御前可是死罪!摄政王,难道你疯了不成?” “臣不敢。”他微垂下眼眸,没有直视上位之人,答得不卑不亢:“臣这样做,是为了护卫陛下的安全。” 皇帝冷冷一哂:“护卫?我看,是软禁吧?” “臣没有这个意思。”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听不出任何喜怒情绪,脸上也看不出表情。 这场笼罩在阴云之下的紧张博弈,无疑是先动怒的皇帝落于下风。 而萧让尘立于殿内,距他咫尺,看出了他的不悦,却没给出任何理由。 他只解释道:“倘若臣调兵真是为了软禁陛下,那何不动用王府麾下的亲卫?反倒用直属帝王的禁军呢?” 禁军生来的职责便是保卫皇城安宁,守卫皇上的性命与利益。萧让尘要真有谋反的念头,没道理不将命运捏在自己手中。 他又继续解释:“除此之外,陛下也知道宋辞对臣而言意味着什么。” “万一有风吹草动,她第一个便会沦为人质……臣不可能让她身陷险局。只有绝对滴水不漏的地方,臣才放心将她安置在其中。” “所以陛下,以此为证,您该信臣的一片忠心。” 语毕,皇帝顺着他的话中陷入沉思…… 抬眼看了看萧让尘,又转过视线看看宋辞,他的一腔惊疑并没有消散。 这小子近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被养出了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早前从未听说他沾染女色,待谁都是不冷不热。如今突然表现的如此深情,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逢场作戏,故意将人安插到他身边。 皇帝的脸色因猜忌,变得愈发不善。对峙间,德妃缓缓站起,退离棋桌,在皇帝面前试探着将宋辞扶起来。 “陛下。”她轻柔低唤,看似在替萧让尘说话,实则是为身处被动的皇帝周旋:“您先别着急,既然摄政王能来,肯定会给您一个合理的答复。” 说完,她又转向萧让尘:“王爷,你与陛下同样大权在握,想必应该清楚这种心情。” “陛下将麟符交予你,是出于信任。你呢也没有辜负信任,近年间恪尽职守,忠诚勤恳……” “可今日事,你做的实在唐突,也该给出解释,以慰陛下心安。” 德妃是聪明人,懂得化解矛盾,而不是火上浇油。 皇帝需要维护自己的面子,不好开口示弱,亦无法严词厉色地激怒对方。这时一个脾气温和的中间人就显得格外重要,能平静地拉下双方,为他们铺出台阶。 道理萧让尘都明白,可想想背后的缘由……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告诉他实情。 “此番,是臣思虑不周,惊扰了御前祥和。但臣也是出于好意,怕北荻与鹘族惹出的动乱会祸及宫中,伤到陛下。” 皇帝眉头一蹙:“他们来我西丘,果真图谋不轨?” “没错。”他毫不避讳的应答:“自打年前荻人与鹘人进京,上到权贵下到百姓,没少遭到他们的毒害。” “陛下还记得宋辞因何进宫吗?” “正是因为鹘人在她的地盘闹事,举刀砍向她,险些将她杀害……臣护救心切,一箭射穿行凶者心脉,后续此案移交到御史台大理寺刑部,经三司会审。鹘人有其王室子撑腰,不仅免于罪责,甚至还想反咬一口,意图拖臣下水。” “有两邦建交在前,臣担心鹘人坚持判罚,自己逃不过一劫,特将宋辞提早放在陛下身边,希望能以陛下天子之贵,在鹘人面前保她平安……” “所幸,三司据理力争,臣也在两邦中间寻到筹码,以维持平衡,这才免于他们的要挟,最后顺利脱身。” “但没成想,事情远没有预想的那样简单。” 条理清晰的谈论政事,这样的萧让尘,她还是第一次见。 在知道内幕之前,宋辞本还有数不尽的怨气……可听完这席话,埋怨与困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名的感动。 原来他从未想过要抛弃她,也没有将她忘记。 反之,他预料到了风雨欲来,怕她担心,用成婚的名头将她送进宫中,还将她托给整个西丘最至高无上的人,望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如既往的护佑着她…… 眸子里水波氤氲,充斥满无限的动容。 皇帝瞧见他的义无反顾,与她的后知后觉,无奈地摇了摇头。 起因合理,逻辑成立,她的神态也不像是装的。 尤其,荻人与鹘人背地里搞的小动作,他也都一清二楚。 只是……外邦的虎视眈眈虽危险,但仍然不能成为用兵将大殿围住的借口。 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陛下。”沉思之际,萧让尘再度进言:“臣有意,将征北将军立即调配回北境,稳固边关各岗哨,严防死守灰暗地带,杜绝任何荻人鹘人偷入我西丘国土。” 皇帝隐约猜到了什么,故意试探:“现在就回去,是不是太早了点?” “顾将军驻扎边境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家省亲,这么快就把人家派出去,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情况真的有那么危急吗?你跟朕说实话!” 萧让尘气定自若:“谈不上危急,只能说防患于未然。” 皇帝无力地点了点头,缓缓闭上双眼,好像很疲累似的长叹一口气:“罢了……” “朕的身子现在禁不起操劳,你有麟符在手,文武百官皆听你号令,这些事便全权由你做主吧。” 萧让尘垂首:“是。” “那臣就退下拟旨去了,拟好后呈上请陛下过目,您觉得没问题再盖章颁布。” “至于往后的一段时日,还望陛下切莫离开禁军戒严的范围,万事小心,无故尽量不要轻易外出走动。宋辞则迁到偏殿,近身照顾您的饮食起居。” “等紧张关头过去,动乱解决,一切就会恢复如常。” 皇帝从鼻腔里轻哼出一声,当作是应答。 萧让尘得到允准,带着宋辞去德妃那里取随身用品,退出大殿。 原处,炭炉火热,棋局紧凑,一切依旧与方才分毫不差,只是茶水却悄无声息的冷下去,像是此刻皇帝阴沉冰冷的面色。 沉默思虑了一会,他换来身边内侍:“去给朕将显国公宣来。” “他乃三朝老臣,忠义非凡。若真生出什么变故,能力挽狂澜救我西丘皇室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当内侍听到那个名字时,当即意识到此番非同小可,将头迅猛有力地垂下,蹉着小碎步倒退出大殿。 离开皇帝的视线,内侍从小跑,到狂奔……仿佛命运被牵在脚下,等候他争分夺秒一样。 长长的甬道狭窄逼仄,暗红色飞速掠过,与身后宽敞宫路上的两个人背道而驰。 这边的宋辞与萧让尘并肩行走,久久无言。 在见面之前,她有许多话想问他。等真的见了面,听他说了那些话,见他做了那些事。 突然,什么婚期什么成亲……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就那么沉默着度过半个路程,她才迟迟问询。 “不是因为北荻和鹘族,对不对?” 萧让尘偏过头,余光偶然瞥见街巷角落里,一抹转瞬即逝的暗紫。 那是御前近身内侍衣袍的颜色。 方才在殿内,他不忍说出实情,害怕皇帝在众目睽睽下直面难堪,心里会承受不住。 可背后,通过心腹传话的方式,不代表他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刻意没有回避,吐字清晰道:“北荻与鹘族确实参与进了其中,只是起因另有其人。” 宋辞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言外之意:“或许……是皇子们,借着机会要开始行动了?” 萧让尘苦涩又自觉讥讽,感慨道:“西丘的两位皇子,为争夺西丘的权势,居然都甘愿联合外邦,反过来谋算自家财产!” “可笑的是,与虎谋皮,只看眼前利益,就算其中一人侥幸夺得皇位,彼时外患埋下,内忧不除,又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即便宋辞早就预料到了,待亲耳听到后,仍觉得毛骨悚然:“那你适才为什么不跟皇上说呢?非要自己担下这份猜疑!” “皇上的病情你也了解。”他感到颇为无奈:“要是知道自己两个儿子的德行,急火攻心,一命呜呼……在当今没有立太子的情况下,难保不会掀起争斗,搞的上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先保住皇上,再抽出神料理佞臣。哪里溃烂翦除哪里,一点点肃清干净。” 沉重的话题,与瞬息间便会翻覆巨变的局势,令宋辞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她才再次问道:“对抗大皇子二皇子,到底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天下?” 相信此刻,不光是宋辞忐忑不已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在场还有第三个人,不在场还有第四个人,第五个,第无数个…… 毫不夸张的说,普天之下应该都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因为这不仅仅关乎他与她,与他们。 还关乎皇朝,天下,湮古推今。 萧让尘没有回答,两人一路走出去老远。 时至宫道变得通直,身后再无转弯与角落供人隐藏……内侍遗憾地跺了跺脚,咬牙返回御前回禀。 宋辞也以为永远不会得到他的回答。 他忽然薄唇轻启,告诉她:“后为天下,先为自己。” 答完,他以为她会说他自私,对他说教,劝解,怒骂……怪他不该这样想。 谁知宋辞竟点点头,并不将自己的观念强加在他身上。 再或者说,他们两个的观念,本就相同。 她看向他,眼眸里某些内容坚如磐石,一如曾经握着他的手,跟他说无论前路如何,都会跟他患难与共,同甘共苦。 “明白了。” “我会跟紧皇上,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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