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仍试图狡辩:“有事固然要解决!可要是小题大做,岂不是劳民伤财嘛!” 这次还不等宋辞生气,一前一后两位老臣共同围堵他:“王大人高坐明堂,与民万丈之遥,什么灾祸都入不了您的眼里,当然觉得所有事都是小事!” “是啊,还请王大人记住!疫病面前无人能置身事外。今日放任,搞不好明日便会引火烧身!” 王大人哑口无言,没再听到他继续反驳。 三人争执的不可开交,终于……久久未发表言论的皇帝,清了清嗓子,开口:“两位卿家思虑周全,为我西丘尽心竭力,朕心甚慰。” “那便按照你们二人所说去做吧,先将染病者集中至病迁所,而后派出惠民和剂煎药三局诊疗,根据病症下发汤药。” “与此同时,查询摸索疫病源头,并对没有染病者予以防治。” 条理清晰的旨意颁布下去,传来异口同声的应答:“臣遵旨。” 没过多久,三位大人退出殿内。 身旁内侍懂眼色地陪笑相送,宋辞好奇地向着几人的方向瞧了一眼。 果然,人的好与坏还有自私,是不会明晃晃写在脸上的。 官服官帽加身,乍看上去都带着点派头,四方大脸浓眉大眼,脚迈阔步……谁也不像那贪生怕死高高挂起之流。 可实际呢? “哼。”宋辞冷哼一声。 这时,婢女忽然出现在她身侧,打断了她在心中的讥讽。 “小姐,圣上传您进殿。” 回过神踏进正殿,不知怎的,明明几个月前日日进出的地方,今朝却陌生的令人感到紧张。 “民女宋辞,给皇上请安,愿圣体康健,福泽万年。” 皇帝也没为难她:“起来吧。” “关了这么多时日,心中可有怪朕?”
第181章 “民女宋辞, 给皇上请安,愿圣体康健,福泽万年。” “起来吧。” 得到赦免, 她正欲起身…… 上首一道富有威严的声音紧随而来:“被关了这么久, 心中可有怪朕?” 话音还没落,她已经直立起一半的身子连忙又重新跪了回去,膝盖骨隔着轻薄的布料敲击在砖面上, 磕碰出细微的声响。 “民女不敢。” 他不依不饶的追问:“是不敢,还是不怨?” 乍一听好像差不多,但仔细一品,后者是真心无怨, 前者是怨而不说……其中这区别可大了去了! 宋辞面向地砖的脸庞上, 眉心微微皱起。 她拿他客气,他倒跟她玩起文字游戏! 什么恨不恨怨不怨的! 能不怨吗?把你死死关在一间屋子里, 三四个月不让出门,你试试有没有怨气? 然识时务者为俊杰, 和逞一时之快相比,还是命更重要一些。 宋辞将头向下埋了埋,不答怨, 也不答不怨:“时局动荡, 能在飞霜偏殿得一季安稳, 说来民女还要叩谢陛下的圣恩呢!” 若无其事的将“关”改成“护”, 性质变了, 自然也就无从提起怨恨。 这是令皇帝都不得不心道一声巧妙的回答。 不论她背地里对他生着怎样的心思,至少表面还懂得遮掩维护, 避讳着他的锋芒…… 她还算懂事,没有造次。 皇帝凝若冰霜的神情松动缓和了几分, 睨她一眼,背着手转身,坐回座位上:“赐座吧,地上又硬又凉,别总跪着了。” 宋辞谢恩,每一步的礼数都尽量做的周全,然后直挺着背脊,浅浅搭了个客席的椅边儿。 “近些日子在偏殿不得出,平素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她谦顺答道:“恕民女斗胆,见到偏殿载着许多文卷典籍,实在闲来无事,潜心拜读,望陛下莫要怪罪。” “嗯。”皇帝应了一声,没多介怀,反倒对她说:“多读些正统的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何故怪你?” 话题就此被引开,他手掌自然地轻拍了拍大腿,不由多感慨了几句:“生为人,处世事,万般皆难。尤其你又是要成为王妃的人,不比寻常村妇,有些道理还要多读多看,往后辅佐夫婿和执掌院子才更得心应手。” “此次恰逢机会,需将其中的道理读透读通,并学会运用!万不能走马观花,光站在门口瞧热闹!” 见他也算是肺腑之言,宋辞全盘皆收,微笑道:“民女愚笨,起初拿来解闷,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字认全了,通读下来,这便是好的,意味却没有领会出多少。” “后来想着,自己这样无疑是有辱圣贤!更愧对了陛下这些好书卷。” “于是读一遍不通就读两遍,读两遍领会的不深,便读三遍……最后竟越读越有滋味!” “哦?”他没有敷衍,竟颇有兴致:“哪一卷如此有趣?不如说出来,也替朕温故知新一番!” 宋辞觉得他有点难缠,但所幸自己真的将内容读进了肚子里,临场发挥不足为惧。 “民女所读,多为教化人向善,无争,礼让,万物齐一,以德化怨居多。深感圣贤大家的胸襟与领悟,非常人所能及。” “有时被俗事困扰,百般忧愁,实则不是被事所困,而在人心。待跳脱开那个圈子回头再看,事亦可有亦可无,亦结也亦解。” “看似不难为别人,实则是不难为自己,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高谈阔论谁不会? 眼前之人为储君又为帝王多年,偏殿的书卷定阅无所缺。 看过便知晓她说的都是真实的内容,哪怕沾着点旁敲侧击的苗头……可话是他问的,问她都看了哪些书?觉得什么内容最有趣? 她答了,答的是其中道理。 话都是古人说的,宋辞只是转述,且还仅停留在探讨知识的范围。 皇帝要怪也该去怪那些古人,而不是她。 但归根究底,她也算是斗胆了。 或含糊认同,或避左右言他……宋辞前后罗列出好几种皇帝的回应,自以为了解,胸有成竹。 可圣意难测,就连德妃做了好几十年的枕边人,迄今依旧不敢说对他了如指掌,何况是她宋辞? “哼。”皇帝轻笑了一声,脸上没看出不悦之色,而是真心觉得宋辞太过稚嫩,笑她天真愚蠢。 “厚德载物,宽以待人……?” “古贤说的不无道理。”他挑眸看她:“可你觉得活在这天地混沌间,所有事都该参照此理吗?” “民女拙钝,悉听陛下指教。” 他眉毛一扬:“读了我那么多书卷!还敢自称拙钝?” “你不必畏首畏尾的,我只是检验成果,听听你的心得和见解。我问什么,你便说什么,若答得不对了,我再教导纠正于你,没的往后放出去,叫他们说我飞霜殿误人子弟!” “行了,说吧,畅所欲言!今日你我非君民,而是师徒,你且大胆说便是!我提前赦你无罪!” 见免罪金牌都已经赐下来了,看来是不说不行了! 宋辞吞了吞口水,短暂组织语言。 可免罪归免罪,毕竟只是口头上的……万一不懂得收敛,谁又能给她作证呢? 尤其她现在无法尽数揣度出圣意,不明白藏在对方腹中的心思,偏向的是“让”还是“争”。 所以两种角度,她或多或少都得牵带着点,不能评判的过于极端。 “咳。”尴尬拘谨地清了清嗓子,她鼓起勇气:“民女以为,圣贤书开阔心胸,令人勿要作恶、狭隘、钻死牛角尖,却未必教人胸无一物,与世无争,任人践踏。” “不怕陛下笑话,民女是个凡俗之人,做不了菩萨,有些人和事得罪过头了,还是要计较的。” “而圣贤书对民女最大的作用,便是争不过便规劝自己,争得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情理之中留一线,不要做绝。” 皇帝耐心聆听,她说完,他缓了缓,然后开始大笑:“你啊你啊……” “我本还担心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搪塞,再者真的看了几卷,却年纪轻阅历浅,易受到影响。” “谁想你脑筋很灵光,没有一门心思死读书,竟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他遥想:“记得年轻时,太傅曾与我说过,读书的作用并非驯化,人为书所误,而是书中内容为人所用。” “自那以后,任圣贤再流芳千古,也无法令我闷头听之信之,无非根据其中道理,取个折中。就像你所说,留一线是情,追究是理。情理之中,仇报仇怨报怨。” “可是宋辞。”他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当这些放到铮儿和铭儿的身上,为何我就开始犯糊涂想不通了呢?” “你说,当真是我太过宽和纵容了吗?” 语罢,宋辞后背一凉,瞬间集结起全身的紧张,连藏在鞋子里的脚趾都在暗中使力。 果然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只是不知他这话,到底出自偶然,还是存心为之。 但不管怎么样,她也只能微微垂下头,谨记萧让尘的嘱咐,以不变应万变:“民女不敢妄议朝政。” “那咱们就不当它是朝政!”他双手扶膝,沧桑忧虑:“现如今,后妃和朝臣都暗藏着私心,令我无从开口,心胸憋闷至极……” “放眼四周,也唯有你,能勉强算半个局外人。那不如借念书的引题,用你参悟出的来道理,化一化我的心结。” “若你仍是惶恐,那便以承钧未过门新妻的身份闲谈几句。他们该称你一声表嫂,说起来也算是家事,议来无妨。” 话音伴随着香炉的袅袅烟雾攀升,徘徊在大殿的上空久久未散。 宋辞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迟迟没有给出答话。 终于,她抬起头。 既然避无可避,不如迎难而上。 反正她与萧让尘的命运早已紧紧相连,他若在,这些问题肯定会甩给他回答。他不在,便理所当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最终答得合不合道义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顺皇帝的心,保自己一脉人的命。 既然此局注定凶险,宋辞便认准死理……那就是用天真无害的印象,表面上尽可能表达的真诚实在,背地里暗藏明锐,寻一线生机。 她做推心置腹之态:“陛下,若提及朝政,论的是两位皇子。民女不懂,没有资格妄言。” “提起家事……”她苦笑,娇憨坦率:“想来陛下也听说过宋家那一团乱,知道民女理不清其中的千万般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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