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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了一口气，落蘅睁开眼。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再开六周目了。 所以，五周目，拼尽全力吧。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春花三月，正是扬州好风景之时，无数游人慕名前往扬州，江河之上，前往扬州的船只密密麻麻，在这些船舫里，唯有一艘背道而驰。 那是一艘十分豪华的大船，船帆旗帜上写着的“沈”字铁画银钩。 周边船舫上的读书人看见了，遥遥俯身一拜。 他们拜的自然不是船，而是那旗帜上的“沈”字。 沈霁平，先朝太傅，天子老师，扬州四平书院的院长，大宣文人的领军人物。 其十二岁科举、十六岁高中状元，官职吏部尚书、内阁阁老、太子太傅。为官期间主持过七届科举。他是天子的老师，也是无数读书人的老师。 后先皇年岁渐高，沈霁平也辞官归乡，回到老家扬州，成立四平书院，轻易不出山门。 但沈家并未退出朝堂，先皇驾崩，新帝继位，改年号为崇明，任沈霁平之子沈蕴和为吏部左侍郎。 这左侍郎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那就是下一任吏部尚书的候选人啊！ 沈蕴和的前程，坦荡且光明。 沈蕴和年方四十，膝下有二子一女，其女正是二八年华，恰在今岁选秀之龄。那艘船里的，只怕就是进京参选的沈姑娘。 船上，丫鬟红玉捧着乳酪走进舱里。 她姿态板正，走路带风却没有丁点脚步声。 将乳酪轻轻放在桌上，红玉走到窗边矮榻上，轻声唤醒假寐的小姐。 “姑娘。” 沈落蘅闻声睁开眼，眼睛中的雾蒙蒙散去，露出皎洁。 “二公子让厨房做了乳酪，说是给您垫肚子用。” 落蘅由红玉扶着坐起来，将落在身前的长发拂到身后：“二哥在做什么？” “听二公子身边的长石说，二公子仍在读书。” “嗯。”落蘅用完乳酪，洗净手，“把我的琴摆出来。” 又练琴啊？红玉张了张嘴，将劝阻的话吞了回去：“是。” 落蘅练的是扬琴，乐器之中，她最擅长的是琵琶与扬琴。 琴声能泄露人的心情，扬琴音色跳跃欢愉，可这会却能听出几分弹琴之人心绪的复杂。 落蘅心里揣着事。 过去的十六年，是她五个周目里过的最好的日子，论生活质量，比起现实世界的那十八年还要好。 大族人士的富有与快乐，落蘅是真体会到了。 由奢入俭难，经历过在沈家的日子后，她都不想进宫伺候狗皇帝了。 但真要选择的话，她还是更想回到那个自由的现代社会，所以，还是得进宫完成主线任务。 此番进京，正是为了几日后的选秀。 “怎么琴声这般惆怅？”身侧突然响起一道调侃的声音。 是二哥沈泠。 落蘅放下手中琴槌，浅笑道：“只是想着这次离开扬州，只怕此生再难与祖父祖母相见，心中有些伤怀。” 沈蕴和在朝为官，常住京城，落蘅等儿女自然也是从小在京城长大。只是每隔数年，孙辈们就会回到扬州老家，在祖父祖母身边尽孝数月。沈夫人想着落蘅快到选秀之龄，以后沈家老爷老夫人百年她也无法出宫，于是在去年将一双儿女送到了扬州。直到选秀即将开始，落蘅与沈泠才赶回京城。 沈泠听了这话无言半晌，妹妹要进宫，是定好了的事，即便他与大哥还有母亲都万分不舍，却也毫无办法。 落蘅主动解围：“好了，不说这些。快到京城了吧？一年多没见母亲，我可想她得很。” “是啊，约莫晚上就能到码头了……” 三月十五，天还未亮，沈家的马车载着落蘅来到正武门外。丫鬟仍旧不能跟进去，不过领路的宫女看到落蘅腰间的名牌，对落蘅的态度温和友好。 “距离选秀正式开始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沈姑娘可以在此处歇息一会儿。” 她将落蘅带到一处偏殿，落蘅放眼望去，里面坐着的，无一不是贵女。 还有个老同事——赵萱棠。 这里面的人有不少落蘅都认识，都是以往随着沈夫人出门外交时结识的手帕交，这会见了，碍着规矩，彼此只是点头微笑，看似和睦之间，又隐约带着几分争锋之意。 选秀很快就开始了。 没等太久，就轮到了落蘅。她是这一班秀女的头名，站在最前面，任由高座之上的皇上与太后打量。 “可是沈太傅家的孙女？”太后笑着开口。 落蘅上前一步行礼：“吏部左侍郎沈蕴和之女沈落蘅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回太后，臣女正是。” “嗯。”太后满意地点头：“姿色天然、清雅气华。甚好！” “皇上觉得怎么样？” 落蘅听见皇上开口：“都说虎父无犬女，沈太傅乃天下文人表率，沈侍郎当初也是探花出身，作为沈家女儿，你可曾读过书？” 沈落蘅听见这低沉中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眼神闪了闪。 “臣女曾跟着家兄一道读过几年书。” “沈澜？崇明二年科考的探花，现任翰林院编修。”皇上顺口说出落蘅大哥的官职，“[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何解？”① 这首诗出自《诗经·周南·桃夭》篇，这句诗赞颂的是要出嫁的姑娘和顺美好的品德，可皇上突然提到这一句，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落蘅很快想到，其实这句诗在《大学》中也有出现过，她垂下眼眸：“尽美矣，又尽善也。”② 《大学》是曾子的著作，是一篇论述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的散文，书里引用了《桃夭》中的这一句，是为了论述想要治国得先治好自己家的观点。③ 落蘅知道这些，但却不能这么答。身为后妃，可以聪明，但却不能懂治国的道理。 所以她引用了《论语·八佾》里的一句话，表面说的是只有具备了“宜其室家”的品德，才能算得上美丽的少女、合格的新妇。实则表明她的本心、沈家的初心。④ “尽美”是不够的，“尽善”才是根本。 听了她的回答，上面安静了数秒，然后响起略带笑意的声音：“好，愿你如你所说，宜室宜家。” 一份绣着桃花的香囊，递到了沈落蘅的身前。 翌日，沈家接到册封圣旨：“沈氏之女陶翕辟之和，生庆善之族。玉粹其度，渊靓而衷⑤。特封宜婕妤，赐居玉芙宫左侧殿。” 前来颁旨的公公自有沈家管家接待，沈落蘅被拥护着进了沈夫人屋子里。 “婕妤乃是五品妃位，再进一步便是嫔位，倒是便可执掌一宫，以姑娘的天资，是早晚的事。”说话的是沈家的家养嬷嬷杨嬷嬷，她原是宫中伺候公主的，后来公主出嫁，她留在了宫里，到年龄后出了宫，又被沈府请进府里当教养嬷嬷。 因着这份见识，杨嬷嬷对宫中的规矩、旧事十分熟悉，连皇上小时候的事都知道不少。自然，沈落蘅也听了不少。 沈夫人闻言笑道：“位分高低倒是其次，她是沈家的女儿，皇上总不会亏待了她，我只愿她在宫中事事顺心、平安喜乐就够了。” 沈澜沈泠都在，沈澜是大哥，成熟稳重，平日里也很关心落蘅：“若在宫里受了委屈，尽可告诉司珍司的掌事女官连蓓。” 落蘅便懂了，那连蓓算是沈家在宫中的暗棋。并非死忠的关系，只是沈家给了足够的利益，连蓓则会传递一些消息。比如落蘅进宫后若是缺少银钱，就可以通过连蓓告诉家里。 再不会出现四周目那种情况了。 “红玉红珠都可以跟着你进宫，宫中还会给你安排其他人伺候，你也可以安心用着。”这是说，内廷的人也被沈家打点过了。 舒心，真的舒心。这就是身份高的好处，不需要落蘅多加筹谋，自然有人为她铺好前路。 要是这样好的起点她都完成不了主线任务，那不如彻底放弃回家的念头。 就这样，落蘅带着丰厚的“嫁妆”与沈家人的期望，再次进入了大宣皇宫。 这次去打听消息的人换成了她的丫鬟红玉。 “此次入选的秀女一共有12位。其中位分最高的便是小主您了，还有位赵美人，就是，忠顺王爷的那位外孙女，她被分到了承乾宫，同宫里的杨婕妤住在一宫。” “甘泉宫住着申嫔娘娘，棠梨宫住着伏婕妤，其余的位分都在小主之下。对了，听说这次入选的还有一对姐妹，一个封了宝林一个封了选侍。这姐妹一同为妃，在本朝还是头一次呢。” 落蘅默默听着，这次入选的人数和上个周目一样，不过人却不同了，除了赵萱棠和罗家姐妹外，其余的她听着都很陌生。 “新妃嫔里，可有一位姓张的？”她突然问。 红玉一愣：“的确有位选侍姓张，小主怎么问起这人了？” “选秀的时候见过一面，很合眼缘。”看来，张盈盈也是位固定嫔妃。也不知，这个周目里，[妃嫔毁容]宫斗事件是否还会发生在她身上。 红珠遣散了拜见的宫人，走进屋听见这话便道：“小主若是觉得那张选侍合眼缘，改日叫来玉芙宫说话便是。” 落蘅摇头，还是算了，她要走的路注定腥风血雨，张盈盈是个单纯的好姑娘，如果没有意外，她还是离得远一点好。 “小主，后殿住着的李才人和肖宝林前来拜见您了。” 落蘅微楞，她莫名有种错愕之感。上个周目，是她陪着罗浅去拜见同住一宫的方美人，可这次，却是别人来拜见她。沧海桑田，便是如此了。 红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想见：“那李才人是宫里的老人，一向不受宠；肖宝林是此次入选的新人，家世一般。小主若是不想见，奴婢出去打发了就是。” “不用。”落蘅拦住她：“见见吧。” 她得习惯这种感觉，玉芙宫门庭若市的感觉。 作为此次新人中位分最高的人，今晚侍寝的人极大概率就是落蘅。 不是也没关系，从踏进这座宫门开始，落蘅就存了档，如果今晚不是她，她就读档，一直读到是她为止。 真实的游戏世界和玩游戏不同，游戏有概率之说，皇上只是纸片人，玩家通过读档的方式让概率达到最利己化。但这个世界里，皇帝是有自己思想的人，落蘅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却可以通过一些作为让皇帝选择她的意愿加强。 存档/读档，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好在处于谁也不熟悉的阶段里，皇上决定按照规矩来，今晚翻了落蘅的牌子。 金龙殿上个周目她来过，再不会发生在汤池睡着的糗事。 落蘅沐浴焚香过后，又浅浅上了层淡妆，在宫女背身出去的时候，往嘴里塞了颗美颜丹。之所以选秀前不吃，是她觉着，一面惊鸿固然可佳，但第二次见面更为惊艳，效果也许更好。尤其是，对皇上来说，选秀之时只能遥遥一观，今晚却能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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