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丹砂轻笑一声,声音轻柔如糖丝。她看着桓希,慢慢地歪了歪头,笑弯了双眼,“你根本不记得了吧。” 桓希完全没有说谎被戳穿后的尴尬,连试图继续掩饰一下的意图都没有。 “啊,根本不记得了。” 说罢,桓希似乎被这段奇怪的对话逗笑了,换了下站姿,以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栏杆上,半低着头,再次打量夏丹砂,以完全不同的心态去打量这个陌生的女人。 然后桓希把自己先前的定论全都推翻了。 完全不可能是仕女图上的人物,连敦煌壁画上的飞天都不可能。虽然她的容貌神态身材都适合用细细的工笔描绘,连鬓边的发丝都纤毫毕现。 但这样反而失真了,就像眼前的女人一样。 太执着于某些表面上的东西,所以看起来虚假得可以。就像叶荀然一样。 不过,也不是完全一样。 桓希莫名又笑了笑,然后在夏丹砂疑惑的视线中开口道:“想做我的模特吗?” 夏丹砂被这毫无来由的邀请弄得无语了一会儿,然后问:“裸·模?” 这回换桓希无语了。 第三次,桓希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打量着夏丹砂,企图看出她的本质。 遗憾的是,他能看清夏丹砂的表象,也能看出那不过是夏丹砂的表象,但是表象下的东西? 一无所知。 夏丹砂在桓希极度失礼的视线下露出了羞涩胆怯的微笑,支支吾吾道:“裸·模的话,不可以哟,人家是女孩子。” 还真没看出来呢呵呵呵= = 桓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是。” “啊~原来不是裸·模啊,那真是太好了。”夏丹砂捧心,言行举止无一不在表达着她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都承担着天然黑这个角色的桓希:终于知道往常站在他对面的人是什么心情了。 然后,夏丹砂就跟着桓希毫无心理压力地从她生母的生日晚宴上早退了。 且不说应付了合作伙伴的寒暄后回来找桓希却发现人已经不在的叶荀然是什么心情,叶母本来想和夏丹砂联络一下早已被她抛在脑后的母女亲情,结果发现人不见了,打电话过去,却听到她那一直以来都唯唯诺诺的女儿以唯唯诺诺的语气说:“对不起,妈妈,因为有一个新认识的人想请我帮一个忙,我就答应了他,所以……祝妈妈生日快乐,礼物我已经放下了。” 叶母这才意识到,夏丹砂已经不是她曾经了解的夏丹砂了。 不过也就是一时怅然罢了,这件事的重要性还没有叶荀然发现自己的同学不见了的重要性大。 而在叶荀然四下找着桓希的时候,桓希已经带着夏丹砂到了他的画室。 现在天已经晚了。 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光线不好,没有自然光,而桓希喜欢在自然光下作画。这给了他搪塞夏丹砂的理由。 “啊,忘了现在没办法画画,要不就算了吧?”虽然是征求夏丹砂的意见的话,但在场的两个人都明白这个问句并不需要问答,它只代表了通知。 非常粗鲁的通知,或许句末的问号给了它一点点谦和的色彩,但是在夏丹砂面前无济于事。 夏丹砂不喜欢桓希的态度,但是在那之前,夏丹砂更关心是什么让桓希的态度骤然改变的。 想知道,所以就问了。 “我不适合吗?”夏丹砂眨巴着眼睛如此问道。 桓希打了个哈欠,摇头,“不,和你没关系。” 那么是为什么呢?此时此刻,桓希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自信画出夏丹砂的本质吧。 “那就是和你有关系了,你没有办法画我吗?”夏丹砂成功让桓希的视线第四次定格在自己身上。 在桓希的注视下,夏丹砂无声笑了,眼神渐渐由柔和化为坚定,好似水凝成冰。并不是尖锐的冰凌,而是冰雕节目上会出现的,形状精致而无害的冰。 然而再怎么无害,冰就是冰,是冷的东西。 桓希猝然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不,并不是恐惧。 并不是恐惧才能令人战栗。 “你会画我的,对吗?” 在恍惚的精神世界里,桓希听到夏丹砂如此通知。 他愣愣地点头,点头后才反应过来。 总感觉,自己招惹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 在和夏丹砂约定好了作画时间后,桓希站在画室里走神了。 夏丹砂拒绝了他难得的诡异的绅士行为,“我想你现在需要一个人待着,就不用送我了。”夏丹砂是这么说的,带着笃定的味道。 桓希居然无法反驳。他不是不想反驳,而是无法反驳,夏丹砂的存在感太强了,强到无法无视无法抗拒的程度。 不是这样的。 有一个声音告诉桓希,不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事物,他之所以觉得无法反驳,是因为主观上他已经将夏丹砂的存在感放到了无法触及的高度。是他自己决定的,无法反驳,是因为不想反驳。 就是不知道夏丹砂知不知道这一点了。 桓希回忆起夏丹砂的面容,眼前浮现的是夏丹砂羞怯的模样,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烛九阴。 桓希把夏丹砂的五官单个摆出来一一分析,在脑海中描绘,然后添上他所以为的符合夏丹砂的神采,最后这幅画在桓希脑海中分崩离析,碎成烟雾,烟雾是混沌的色彩。 更准确一点,没有色彩。 善恶、明暗、冷暖……没有色彩,各种意义上的,颜料或者道德意味上的。 桓希想要把夏丹砂剥得连灵魂都裸露出来,结果却发现剥到最后是一片混沌。 然后他产生一种冲动,一种欲·望。 作画是桓希疏解这种冲动的唯一方式,是他的宣泄口。 精神分析学认为:人之为人,首先其是一个生物体。既然人首先是生物体,那么,人的一切活动的根本动力必然是生物性的本能冲动,而本能冲动中最核心的冲动为生殖本能的冲动。然而,在社会法律、道德、文明、舆论的压制下,人被迫将性·本能压抑进潜意识中,使之无法进入到人的意识层面上,而以社会允许的形式下发泄出来,如进行文学、艺术的创作。 这是一个开放的时代,但桓希主动选择压抑自己的本能,因为他想要进行创作。这是他的灵感源源不绝的原因。梵高割掉自己的耳朵,高更抛妻弃子,艺术家? 桓希只是想创作,为此他拒绝着轻浮的世俗的肉·欲。 每当他被任何一种欲·望引诱,他就创作。 第二天凌晨,桓希撕毁了自己刚完成的作品。 画作完成之后,他放下画笔,满足又挑剔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然后画布上浮现了夏丹砂的眼神。 然后—— 桓希撕毁了就在上一秒,他还抱着矜持的态度觉得比较满意的作品。 夏丹砂没有看他的作品。 昨晚,从夏丹砂进来到夏丹砂离开,她没有把自己的视线落在画布上哪怕一瞬间。 她站在满是画作的画室中,但似乎这些画对于她而言是不存在的,是透明的,是没有意义的。 她明明看到了,就像她看到了阳台上的他,但是她完全没有看到眼里。 桓希撕毁了一副画,犹不解气,最后,画室中所有已完成或未完成的画都丧命在他的手下。 夏丹砂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的狼藉,还有坐在破碎的画布中间,像个孩子一样垂头丧气的桓希。 夏丹砂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你这是怎么了?” 要不是实在不符合情境,夏丹砂真想问问桓希是不是大姨夫来了。 桓希抬头,即使是对于他而言,这幅模样也太过憔悴邋遢了。 “我讨厌你。”桓希声音嘶哑地对夏丹砂说。 夏丹砂挑了挑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遭受了无妄之灾,不过……桓希现在这样子,嗯……莫名地让人觉得很萌。 萌即可爱,可爱即无害,无害即柔弱。 柔弱的东西,总是会给人一种很容易被伤害的印象的。虽然一般情况下,面对柔弱的东西产生的都是保护欲,但显然夏丹砂不是正常人。 夏丹砂又扫视了一眼惨不忍睹的画室,最后视线停留在桓希身上,唇边的笑意说不上是单纯是冷漠,“真像个小孩子呢,因为对自己的作品感到不满意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撒泼吗?这样的心性,即使不是裸·模我也不愿意成为你的模特哦。如果被一个小孩子画出来的话,会声名扫地的吧。” 这个女人在挑衅。 桓希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夏丹砂在挑衅他,在嘲笑他。 原本已经快要宣泄完的愤懑卷土重来,桓希瞪向夏丹砂,张了张嘴,刻薄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并不是怜香惜玉,而是他并不了解夏丹砂,还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能够最大程度的伤害到夏丹砂。漫无目的的谩骂的话,即使是他也做不出来。 于是乎,结果就是桓希仰着头瘪着嘴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夏丹砂。 这副模样让夏丹砂更想笑了。 然后夏丹砂面无表情地回视过去,语气冷淡,“所以,你还要继续浪费我的时间吗?桓大画家。” “桓大画家”四个字,被夏丹砂说出了无限的嘲讽。 感觉到桓希的视线简直像着了火一般刺在自己身上,夏丹砂面色不变,暗暗在脑海中耸了耸肩。 不怪她啊~桓希现在的样子,她想要彻底玩坏也是没办法的呢[冷漠脸]。
第20章 和总裁没关系(5) 最后,桓希还是在自顾自坐下的夏丹砂的注视下黑着脸打扫好了房间。 身体有些累了,然而精神却亢奋到了极度。桓希凝视着夏丹砂,把她当作一个死物,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他将要画下的对象。 昨晚仅仅因为桓希的语气就竖起尖刺的夏丹砂却在这样的目光下坦然自若。夏丹砂只穿了件设计简单的碎花连衣裙,长发如墨披散在脑后,白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妆饰,连润唇膏都被抛弃,最本真的模样。 桓希快步走近,窗外正午的阳光披散在夏丹砂的侧脸上,形成的阴影好似雕刻的痕迹。 夏丹砂直视着桓希的眼睛,似笑非笑,即使桓希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生物体。她直视着桓希的眼睛。 桓希在仔细观察夏丹砂五官分布,比例,轮廓。 细长微弯的柳叶眉,眉毛显然是经常修理的,根根分明,长短适中,非常整齐乖巧地待在被划定的范围中。 很长的睫毛,不同于一般亚洲人种的稀疏,夏丹砂的睫毛非常浓密,浓密到在阳光下桓希可以看到夏丹砂眼中由眼睫形成的阴影,微微摇晃,连带着漆黑的眼眸中的光点也一闪一闪的,像碎钻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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