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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是在他的旁敲侧击下，夏丹砂才满脸不屑地说：“海伦的地位比人类还低，希腊神是人造的，人造的东西造的人，那算什么赞美？我不说你挤兑我已经是看在你智商不够的份上了。” 好吧，那之后，顾峻再也不在夏丹砂面前提起神明。他还暗戳戳地安慰自己，挺好的，反正自己也不信神，两个无神论者凑一起，也没有产生信仰问题的可能，挺好的。 但现在顾峻突然后悔自己没有信仰的神明。 他该向哪个神祗祈求？ 要是他信仰希腊的神明，那么他还能学着俄尔普斯，用七弦琴让冥王哈迪斯心软，把他的爱人欧律狄刻还回来，他绝对不会回头。 哪怕他信民间传说呢，那么学着白素贞的样子去盗那仙草救回许仙的性命也好啊。 可是他都不信，他也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去信。 这个世界上如果存在神明，而那个神明把夏丹砂从他身边带走了，那他的第一反应只会是想要弑神。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办呢？ 顾峻看着夏丹砂沉睡的面容，用掌心试了试，发现夏丹砂已经变凉了。 顾峻有了一点安慰。 夏丹砂生前最怕热，要是死了还热乎乎的那就惨了，她肯定会气得连棺材板都压不住的。 也不对，现在都实行火化了，也没“棺材”这种东西了……当然了，要是废些功夫，也不是做不到土葬，但是夏丹砂肯定不高兴。 她肯定会说：“泥巴那么脏！暗无天日的憋着难受，再说了我腐烂了成了虫子的巢穴你忍心吗？！” 然后他就会回：“不忍心！那是必须不忍心！成，那咱就火化，我给你选个好看的骨灰盒，保准跌不了咱们夏花瓶夏影后的风头！” 然后夏丹砂就会对着他笑，笑弯了腰，最后倒在他怀里，一面叫他揉肚子一面笑得脸都成了个包子。 可是婚纱上那么多珠宝钻石，要是他让夏丹砂穿着婚纱火化，那能化成灰吗？ 再说了，到时候要是他穿着婚服出现在火化场还有葬礼上，夏丹砂会不会笑他不合时宜？ 不过能搏夏丹砂一笑也是好的，再说了，依着夏丹砂的性子，她肯定很高兴。 夏丹砂肯定会飞扑到他怀里，给他一个热情的吻，然后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其中满是爱意。 她会说：“顾哥，我喜欢你穿着婚服出现在我的葬礼上，这太有趣了！” 夏丹砂最讨厌无聊。顾峻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在他和有趣之间选，夏丹砂绝对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所以他不要好起来。 “犯罪不是庸俗，但所有的庸俗都是犯罪。” “罪恶还时常蕴藏着某种激情和勇气，激情便与美感有关，而平庸和乏味则毫无美感。” 夏丹砂特喜欢看这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书，她说这些书有趣。 她说：“反正都是打发时间，我为什么不能选择有趣的来打发时间。” 顾峻被她勾着也看了一些，有些晦涩难懂，有些看了冷汗直流，有些直接没看完，恶心刺激得他好久回不过神，然后夏丹砂就会闹他，说不爱看就别看，又没人逼着你。 他就笑，把真实想法藏得死死的，一点儿苗头都不敢露，深怕夏丹砂察觉到他灵魂中的无趣然后失望。 顾峻低头，看着夏丹砂，现在夏丹砂倒是没机会对他失望了。 “你个傻子。” 顾峻无声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不敢再开口了。 直觉告诉他不能开口，如果开口说话，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发生。 不过不开口也没关系，无论他开不开口，夏丹砂都听不见，那直接在脑子里想也是一样的。 你个傻子。 顾峻又这么想了一遍。 你根本不喜欢我，你以为我傻吗？傻的人是你。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你以为我后来还不知道吗？ 你想喜欢我，然后你就相信了你喜欢我，并且为之沉迷，就好像这不是你能控制的，是爱情这个魔鬼抓住了你。 你说你傻不傻？ 不过你傻也挺好的。 你不喜欢我，我却喜欢你喜欢得紧。 那时候你游在我前面，我眼中的你成了一株水草。 我以为是因为疾病使我产生了幻觉，但那并不是幻觉。 不是吗？ 那是预兆。 如果你没有骗到自己，那么我就会把你变成一株水草，永远地留在我身边，只能对着我一个人摇摆腰肢。 顾峻想啊想的，最后想得累了，他重又躺下，把夏丹砂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抚摸着夏丹砂的长发，一遍又一遍，就像他往日所做的那样。 顾峻把夏丹砂的脸按在自己胸口，这样他就可以不用看夏丹砂脸上的尸斑。 顾峻不怕那尸斑，他只是有些不习惯，只是不想看到它。 顾峻又睡了几个小时。 醒了过来，顾峻侧躺在床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夏丹砂的头发。 他一直觉得夏丹砂比他更疯，而且夏丹砂的疯要比他的疯要可怕多了。 他好歹知道自己是在发疯，可他还是要选择发疯，因为这样更有趣。 夏丹砂却不知道她在发疯，相反地，她还以为举世皆浊她独清。 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有一次，顾峻差点没忍住，他想对夏丹砂说：“一个拥有理智的疯子。” 就说这么一句话，连主语都不用加。 夏丹砂会明白的，她总是明白。 说起来夏丹砂是为什么死的？ 猝死？心脏病？器官衰竭？ 毫无头绪。 死亡像一片瓦，咣当一声砸在司马蓝……啊不，夏丹砂头上。 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夏丹砂已经死了。 夏丹砂死了也好。 顾峻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夏丹砂的头发，思维渐渐变慢，他慢悠悠地想，夏丹砂死了也好。 死了，他就不用担心夏丹砂会走。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喜欢过人，但都没有像夏丹砂这样的。 喜欢了夏丹砂，他就变得不像他了。 还好，夏丹砂死了。 顾峻慢悠悠地想，不然他只怕会活成另一个夏丹砂。到时候两个疯子待在一起，怕是夏丹砂就觉得他无聊了。 “犯罪嫌疑人顾峻已承认所有罪行。” “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缓期六个月执行。” “啊峻……你……”尤允不知道要怎么和玻璃另一头的顾峻开口。 这种时候，尤允居然莫名其妙地想，顾峻即使穿着丑到爆的囚服也依旧很有型，果然寸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方式吗？ 莫名其妙了一会儿，尤允又有些害怕和担忧，因为顾峻的外貌很整洁，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错，也没什么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底一片青黑之类的。 尤允只匆匆与顾峻的视线接触了一瞬便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看着顾峻光洁的下巴，竭力不在话语中添入太多的个人感情。 “我联系了几个权威的心理鉴定专家还有精神科医师，到时候预约一下，结果出来了我们就上诉。” 尤允下意识地回避了结果是什么这个问题。 “哦。” 哦。 这就是顾峻的回答。 尤允实在没忍住，脱口而出问道：“你就不难过？” “难过什么？”不变的语调，尤允诧异地抬起了头。 “夏丹砂死了，你为什么不难过？！” 尤允握紧了电话，他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嘶哑无比，活像他才是一觉醒来发现心爱之人死在身边的那个人。 尤允发现顾峻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表情，有一个专门的名词。 皮笑肉不笑。 尤允感觉自己突然间出了一身薄汗。 尤允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敢听顾峻的回答，无论他是否选择回答，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 “难过？”依旧是那个语调，天知道尤允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阻止顾峻继续说下去的直觉。 “我不难过，尤允，我不难过。”顾峻唇角的弧度突兀地变大，“尤允，我没有任何感觉。” 尤允愣住了。 顾峻这是想表达什么呢？他对夏丹砂的死无动于衷？ 还没等尤允想出个一二三来，顾峻又慢悠悠地开口了。 “难道我要殉情吗？那可不成，那会被她蔑视的。”顾峻的模样一本正经，“我不能殉情，我不难过，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我全都没有。这样才对，这样才符合她心目中的我。” 夏丹砂心目中的顾峻？ 尤允完全理解不了顾峻的意思，只能放任思维被顾峻拉着走。 “再说了，尤允，我没有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 “夏丹砂死了。” “你要我有什么感觉？” “我没有感觉。” “我不再‘感觉’，难过还是绝望，开心还是狂喜，我都没有。” “没有感觉，我才能活下去。” 俄尔普斯和欧律狄克的梗不知道的话可以百度一下，很凄美但是又迷之智障的一个故事。 然后“犯罪不是庸俗……犯罪。”和“罪恶还时常……美感。”这两句是廖一梅的《悲观主义的花朵》里的。 “司马蓝”是阎连科的《日光流年》里的，死亡像一片瓦这是小说开头好像？ 嗯……作者君真不是故意掉书袋，就是思维到这儿了就下意识地想起了…… 而且讲真，强烈推荐这些书籍呀~~~ 么么哒~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作者君会努力的！
第38章 真地爱你（6） 夏丹砂最近没办法集中精神，她总是走神，心不在焉。 这一点很重要。 非常重要，重要到可以解释夏丹砂为什么会这么失态。 简而言之，通俗来说，一句话概括……夏丹砂在打好饭转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菜汤泼到了方婷身上。 神巧合，巧合到走在方婷身边的孔羽都震惊了，同震惊的还有方婷和夏丹砂。 喧嚣的食堂中，窗口的队伍边，关系诡异的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方婷倒是挺想说话的。当然不是什么炫耀或者责怪，她就想赶紧结束了这件事然后和孔羽一起离夏丹砂远远的。 问题是，夏丹砂不道歉的话她的“没关系”就没办法说出口，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等夏丹砂开口，一边还要心惊胆颤地希望孔羽能暂时性失明没发现眼前的人是夏丹砂。 夏丹砂其实没有多注意方婷，准确来说，方婷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符号。 “女性”。 孔羽和别的女的在一起吃饭，就像他们曾经在一起吃饭。 如果夏丹砂足够理智，那么她就能立刻发现孔羽的反应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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