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裴子野冲其他人挥了挥手,转身朝外面走去:“我回去准备去了,各位大人要是商量出一二,劳烦去府上找我,在下告退了。” 叫作“陈大人”的那位,下意识伸手,想要拦住裴子野,眨眼间却不见他的踪影,音调不由地慢慢降低:“裴将军,我姓李,不姓陈……” 裴子野回到府上,急忙叫来李管家,和他说了及冠的一些事项。 李管家闻言,一张被岁月打磨过的脸,浮现出相应的痕迹:“正好,老奴也想和侯爷商量这事儿,这会儿听到有大人们安排了,老奴也放心了。” 裴子野幼年失怙,家中没有其他长辈坐镇,一些大事有时候不好处理。李管家本想一切从简,就这样看着裴子野长大成婚,一辈子平平安安地度过就好了。 不曾想还能见到他有出息的一天,一个男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有皇上和大臣们操心,甚至还能请到镇北王来主持他的冠礼,李管家的眼眶一时泛出几分湿意。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不仅健健康康长大成人,还如此出类拔萃。 就算百年之后他去到地底下,遇见老侯爷夫人和大公子,也能欣慰地握住他们的手,告诉他们,裴家子孙个顶个优秀,裴氏一族的声望,会一直延续下去的。 “行,那到时候需要准备什么,”裴子野颔首,“就麻烦李管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管家笑呵呵道,“以前大公子的冠礼,老奴有幸参与。侯爷放心,老奴一定把您的冠礼办得风风光光。” 裴子野对于冠礼没什么想法,关于成人不成人的,远不如陆锋来给他取这个表字的来得冲击大。 眼下他也算是获得了陆元口头上的名分,又碰到准老丈人给他准备的这份大礼,那名符其实的日子还会远吗?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在白日里不断惊喜的刺激下,到了夜晚,月亮高高挂在空中,裴子野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送陆元回去后没来得及说的话,激动不已的心情瞬间冷却,生起一股焦躁,使他不由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端着洗具进来的秀竹,见他明明白日里还很愉悦,怎么一到晚上,就换上一副晚娘脸。 这会儿他脸上哪还有什么愉悦,只剩下满满的烦躁。 秀竹瞥了裴子野一眼,好奇道:“侯爷这是怎么了,白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吗?” 裴子野正烦,听不得秀竹在旁边叽叽歪歪,当即摆摆手,让他放好东西就出去,别在他跟前讨他的嫌。 “侯爷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奴才和您一起想想呗,万一还真有什么好主意呢。”秀竹和裴子野从小一块长大,自小积攒下来的情谊,使他们之前虽有主仆之实,但也有区别于旁人的亲近。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又不该说,秀竹心里门清儿着呢。 裴子野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明明比他大,可看起来像是他弟弟的秀竹,眼神里有怀疑,也有想要倾诉的欲望。 尽管不能如实和秀竹说明情况,但大致形容一下,万一他真能帮忙出个主意,似乎也不错。 “事情是这样的。”裴子野清了清嗓子,冲秀竹招了招手,让他凑近一点说话,“就是有一件事,我不好开口,你有什么办法能够不用当着面儿,也能把事情说清楚吗?” 秀竹看裴子野如此神秘,还以为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结果闹了半天,就这么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这有什么难的呀,”秀竹“嗨呀”一声,无奈地看了裴子野一眼,转瞬笑道,“既然不能当面说,那您可以写信呀。我的侯爷,这么简单的问题,您怎么为难成这个样子呀。” 裴子野刚恍然大悟,就听到秀竹的调侃,还没来得及高兴,立马拉下脸,呵斥他:“闭嘴。” 秀竹清楚他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在意,但还是给他面子,象征性地把唇瓣捏成鸭子状,做给裴子野看。 “行了,看在你出了个还不错的主意,”裴子野轻咳一声,走到洗具面前,撩起袖子,从盆里捞出帕子,一边拧干,一边说,“记你一功,下次别再那么多话了。” 没听到秀竹应声,裴子野擦完脸,把帕子扔回盆里,偏头看向他,疑惑道:“你耳聋了吗,叫你怎么不知道回答。” 秀竹放下捏住嘴的手,嘟囔着:“您不是叫奴才闭嘴吗。” 裴子野:“……” 打发秀竹出去,裴子野身着亵衣,端坐在凳子上,思索着如何写这封信。 实话实说必然不行,但无故叫人远离另一个人,又要怎么写,她才能信服。 不过奇怪的是,这一世陆元怎么就和安钰有了交集,照陆元的性格来说,对于麻烦的人和事,她一向避之不及,应该不会主动接近安钰。 既然不是陆元,那么就只剩下安钰了。 就算安钰自小不受宠,在冷冷清清的冷宫里长大,想要攀个高枝,但如今他已是禹王,当今圣上性子又软,只要他安分守己,想要平安喜乐一辈子,根本不会出什么意外。 未来之路如此坦荡,他还硬要在陆元面前露脸,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为了那个位置? 可是镇北王一生忠君爱国,对于各个皇子态度不偏不倚,安钰要是想谋求那个位置,明显是打错了算盘。 裴子野眉头紧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桌子上,食指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顺着哒哒的声响,他的思路渐渐往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而去,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安钰的情况。 可要真是这样,又疑点重重,无法解释得通安钰为何要靠近陆元。 毕竟前世他种下了足以下地狱的恶果,今生哪来得脸往陆元跟前凑。 事情过于蹊跷,裴子野暂时还没有捋明白,不过安钰要是真和他一样重生归来,目前来看,还是他的优势比较大。 前世他始终在暗处,和陆元几乎没有来往,就算这一世他没有任何想要掩盖的意图,安钰应该想不到他和陆元还有这层关系。 况且安钰背后没有可靠的势力支撑,拼人力物力,估计远不及他。 如此一来,他暗中调查,也不容易被安钰发觉。 想明白后,裴子野叫来暗一,吩咐道:“你去查一查禹王的所有事情,从出生到现在,不管大事小事,一件也不能落下了,我全都要知道,明白了吗?” 暗一做出保证,便领命下去。 裴子野见天色已晚,想着还是等暗一传来消息后,再写这封信可能更好,就熄了灯上床睡去了。 待暗一回来汇报,已过去三天,这几天裴子野在忙碌冠礼之事,都没有时间去见陆元,好在苦等的消息终于有了影,连日的疲惫也散去些许。 他听着暗一将安钰的事情,细无巨细地说给他听。总得来说,暗一报告的信息并不算惊心触目,但有一件事,让裴子野耿耿于怀。 安钰短短的一生,前些年不过是冷宫里的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份听起来尊贵,其实连一些府上的庶子都不如。 不受皇帝喜爱的人,就算贵为皇子,也许还不如受宠的妃子宫殿外长的一棵草。这种际遇,宫里的人基本不会把他看在眼里,更不会关心他都经历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要想知道安钰的事情,和调查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一样,都很困难。 一个难在周边保卫森严,不好接近,一个则难在没有渠道获取消息,能查到的,可能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可能是安钰藏得太深。 其中让裴子野耿耿于怀的,是安钰现在的理事太监,正是前世他做了皇帝后,跟在他身旁的大内总管李德宜。 据暗一所说,还是安钰主动找上的李德宜。 本来安钰再卑微到尘埃里,他也还是个皇子,去要一个同样无足轻重的太监,算不上多奇怪。而且裴子野不确定的是,李德宜究竟是什么时候跟在安钰的身边的。 他只能肯定,李德宜前世一定是在安钰当上皇帝前,就跟着他的。 要不然他也沾不到安钰的光,在主子白捡了个皇帝做时,他做也不到一人得道,自个荣升太监的头头。 裴子野就是不清楚,这一世是否和前世一样,李德宜是安钰主动要的,同样他也是早早地就跟着安钰了。 如果不是的话,那事情有可能朝着裴子野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不过裴子野也不是一无所谓,至少暗一查到了安钰可能并不安分的证据。 裴子野看着暗一,略有些震惊:“你是说禹王暗中和齐王有联系?” 齐王就是先帝的五皇子安玞。 “是的,主子。”暗一双手抱拳道,“属下不仅发现禹王在偷偷和齐王来信,还发现禹王也和朝中几位大臣关系密切,具体是哪几位,还请主子给属下一点时间。” 裴子野摆摆手,嘱咐暗一先按兵不动,如果要想知道禹王的动向,他有一个更简便的法子。 “他倒是聪明,知道陈王看不上他,找上母族势力差点,却不至像他那般毫无依仗的齐王。”裴子野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陈王就是先帝的三皇子安璋,当初立储时,主张立贤的大臣,就是为了推他上位,他也是当时最炙手可热的皇位皇位候选人之一。 裴子野感概皇家就没有一个省心的,一旁的暗一垂首,安静地听着他说话,对于天家的事,由不得他这样的人置喙一二。 “暗一,你先下去吧。”裴子野道,“后面的事有现成的,我们就少费些力气。为她辛苦这么久,有些便宜,咱们白占白不占。” 暗一隐隐猜到裴子野说的是谁,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他便听命行事就好。 望着暗一离开,裴子野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眼下不管事情有没有朝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去,他现在已经察觉到有不对的地方,那么该未雨绸缪的,该往深了去调查的,自然一样不能少。 目前最主要的,就是如何让陆元提起对安钰的警惕,减少和他的来往。如果可以,最好还是不要与他来往的好。 可他们都接触过了,看样子关系并没有他想要得那么疏远,若是没有缘由的远离,势必会引起安钰的怀疑。 后面会如何发展,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但该处理的事情,还是得处理,能让陆元心里有个底也好,别无知无觉地入了小人的圈套。 “秀竹,去书房,研墨。”裴子野走出房间,带着秀竹去到书房,看着他小心取出纸张,铺在桌上,再拿过墨锭,在砚台里打着转。 “侯爷,您这是打算写信呢?”秀竹一向万事不留心,前几天才出的主意,今天就忘了一干二净,看着裴子野的架势,还摸不清他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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