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刻意命人将这座送子观音像放在正堂显眼的地方,到了晚上终于盼来了回府的阎少康。她亲自接过香兰递过去的热棉巾,不动声色地往她面前一站,彻底挡住了阎少康的视线,笑道:“今儿收拾了一整日,这院子里才清净了些。” 阎少康只“唔”了声,擦完脸手后坐下饮茶,目光无意睃过正堂中间摆放的送子观音像。 落月顺着他的目光,忙笑道:“这是表姑娘送来的贺礼,妾身还未来得及说。” 阎少康脸色逐渐阴郁起来,拿起桌上的酒盏干了一杯,问道:“她如何得知?” 落月眼锋滑过神色紧张的香兰,表现得一无所知,“妾身也不知。想是府上也有人嘴碎,传来传去的,便传到了表姑娘那里。送来的物件儿,妾身又不得拒绝,怕引起更深的误会,只得接了再请示您如何处理。”见他并无面色不虞,又试探着说道:“前儿妾身请来夫人颇为信赖的萨满太太诊了诊脉,她说妾身是多子之身,不愁子嗣,如今表姑娘送来了可不是一切自有天意。” 阎少康听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日后离林氏远一些。你到提醒我了,从明儿起,我让大夫为你开付温和养身的避子汤,咱们年岁还轻,日后待父亲成就大业后再生也来得及。” 落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缓缓起身道:“那避子汤再温和也是寒药,倘若身子喝坏了如何是好?”说罢眼泪就流了下来。 阎少康见她这样,耐着性子劝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如今天下未定,我在前头打仗,你带着孩子在后方,若被敌人虏去作为要挟,你这不是害我背信弃义么?”他唤来香兰,让她把这座送子观音像送到库房。 香兰见落月一声不吭地坐在阎少康身旁垂泪,想到这两日对她的打压,心中爽快不已。 阎少康则想着,如何改变和陆丫头之间剑拔弩张的现状。今日他被父亲严厉地骂了一顿,确实冷静了许多。眼下看着落月哭的梨花带雨,对比这两日大刀阔斧干事的陆南星,谁是正房夫人的气派,谁是小妾的样子,再分明不过。 如何让陆丫头臣服呢?他烦躁地揉了揉额间的太阳穴,推了推落月,“哭的让人心烦,过来伺候。” 对于阎少康的心思,陆南星并不屑知晓,只听到阿硕将管家刻意透露增加了布匹的消息后,扯了扯嘴角,“来者不拒,收着便是。” 阿硕趴在她耳旁,“还有个消息,是白束手下趁天黑找到奴告知的。说昨晚有几人深夜从后山进入普会寺后门,查看粮饷仓库的位置,瞧着像是有人计划的。” 陆南星坐正了身子,逐渐陷入了沉思。 宁州城自从金贼和义军打了一仗后,粮店的价格涨了十倍不止,可百姓无钱买粮也不是一两日了,为何专挑这个时间行动? 这几日阎兴邦等人在大营,也没有出兵的消息……难道专挑白束不在的时候?若按照这个思路……知晓白束办什么差事,只有陆家军内极少数人能猜到……要么就是府上的人? 不管怎样,现在正是粮食紧缺的时候,她选择视而不见,让对方放松警惕。若能得手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甚至更多。 白束大概后日才回,趁这个机会查清内鬼,最好不过。 她对阿硕附耳命道:“你找机会回信儿,就说密切关注那帮人的动向,切莫反被发现行踪,及时传递消息。” 结果,转日一早便传来消息,那帮人得手了。并且从靠近后门院墙的隐蔽处,发现了一个挖的很大的洞口,像是要有更大的动作。 陆南星给管家写了封信,交给许招娣。心想,若轮挖洞,谁比她经验更多?倒是对这帮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十五章 翌日清晨,阿硕跟在行为鬼鬼祟祟的自家姑娘身后,进入通往马厩的密林当中。 她只知晓姑娘要亲自去趟普会寺,并且还不带一兵一卒……不不,唯一一卒,是她。冒着如此之大的危险上山不说,去马厩牵马难道也怕大帅的眼线看到么?可总要出大门,乃至出城门……总是要被很多人看到的,又不会道士们吹牛的隐形术……当她收回思绪,抽冷瞧见姑娘撅着屁股,对准围墙的多个气孔不知在看些什么,还冲她打着手势,像是别说话的意思。 待她也蹑手蹑脚地靠近围墙,透过气孔看向院中时…… 只见身着一身玄色短打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地靠在树上,狭长的双眸有意无意地睃向大门处。须臾后,他扭脸吐出嘴里的草,扶着树干仰头看向树杈,又摇了摇头。 “萧六你在作甚?树上有什么好东西么?”沈三懒洋洋地整理着腰间的束带,背着竹筒打着哈欠走了过来。 “没什么。”萧六见他胸背间金色的“驿”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不禁眯了眯眼,装作无事那般看向马厩,“还没醒酒,精神精神。” 沈三见他目光闪躲,立刻来了精神,快步走到他面前也往树上看了看,但并未发现什么,脸色失望之余狠拍了下萧六的肩膀,“老子昨晚赌钱到三更,输个底掉儿,如今穷的就快卖妻女了。你要得了好东西,可别忘了分兄弟一份。” 萧六抱臂靠在树干上哂笑道:“沈老三,你既没长脑子,一双招子也瞎了么?”随即长臂一捞,将他腰间的荷包扯下,拿出骰筒快速摇着,问:“要大要小?” 沈三酷似铜铃的眼睛跟着骰筒转,瞬间来了精神,大声喊着,“要大!” 萧六将骰筒往地上一搁,抬了抬下巴,“开。” 沈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打开后——六个骰子全是红色六点!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骂道:“日他娘的,被狗日的王八耻骗了!怪道他这段时日总在攒局,还不是仗着他是弼马温,方便行事!” 萧六将他愤恨的表情看在眼里,“聚众赌博若被上头知晓了,丢了这份差事不说还会被打个半死,不划算。”指了指树上,低声说道:“昨晚我出来撒尿,见王八耻喝多了鬼鬼祟祟将钱袋扔在树杈上。我此刻还未醒酒,四肢无力爬不上去,这会子趁他还在挺尸,你拿下来我四你六。” 沈三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这才看到茂密的树叶间隐约挂着一枚灰色钱袋子,可不就是王八耻的。登时眉开眼笑地拱手道:“待我拿下来,再想想怎么分。”左右看看见四处无人,撩袍就要爬树。 萧六一把勾住他的脖领子,将他拽了回来,抬臂虚指了指,“南边可有望楼,你这身亮瞎眼的行头过于扎眼,还是脱掉的好。” 沈三不疑有他,边脱边赞道:“想不到你小子心眼子还挺多。”他双手抱树两腿一蹬,两眼放光地往上爬去。待呼哧带喘地站稳后拿到钱袋,怀着一颗激动的心打开后,随即双目一翻,挂在树杈上失去了意识,做了一回散财童子。 男人身形旋转之下,将树上落下的银子一个不少地收入怀中,如数装在钱袋里,边穿着信使衣袍边向马厩走来。 陆南星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抠住墙砖,不禁在想,难道普会寺偷粮与他有关? 只见萧六摸了摸绛官的毛,“从今往后你多保重。姓陆的夜叉不是东西,你该甩蹄时别忍着。待我腾出手来,定然会接你出去。”他随后骑上一匹黑马,须臾便跑的无影无踪。 “这厮……欸姑娘……”阿硕还未来得及咒骂萧六,见自家姑娘大步流星地往马厩走去,赶忙跟上。 她刻意绕着挂有沈老三的那棵树,考虑到时辰尚早,马夫们尚未起身,只得悄悄儿的跟在陆南星身后牵着马走出马厩,才敢小声问道:“咱们这是去普会寺么?” 陆南星反问,“你身上带银子了么?” 阿硕拍了拍腰间的挎包,“以往姑娘出行,总是要备些银两。”见自家姑娘费劲地爬上绛官,又在心里将萧六暗暗骂了几遍,跟着她出了府往城门行去。 守城换防的士兵们因他们的新首领小山子的事迹,对表姑娘印象深刻,见到她纷纷行叉手礼,态度及其恭敬。 陆南星一拉缰绳,笑道:“阿硕,打赏。” 她不动声色地抢过阿硕手里打开的钱袋,直接给了其中一名士兵,“兄弟们辛苦了,下了值买些酒喝。”又问了问何时换值,略微闲聊几句,才装作无意地问:“对了,信使出城多久了?我正想着要不要拦住他多送一封信。”又故作打了个哈欠道:“倒也不急,明日再送也来得及就是了。” 士兵们听闻抢着做事能升官,纷纷恭敬地抢答道: “表姑娘真是公务繁忙。卑职瞧着,这位信使应该是新来的,像是上了往西边儿的官道。” “西边除了通往普会寺,也没有别的路了。” “那条路平坦,马儿能放开了跑。不若卑职快马拦住他?” 陆南星拱手谢道:“不必劳烦各位。”在众人的恭送声中上了官道。待适应了绛官的速度后,她的思绪逐渐又跑到了萧六身上。 一大早未经她这个主人允许,偷换信使衣裳往普会寺去,她可不信这是想着立功阻止偷粮。几乎可以判断,昨天那拨人里他至少是通风报信的。并且,白束层说他是唯一没被阎少康拉拢成功的人,并有功夫在身。也就说明了,萧六和白束单独接触过。故而,萧六知晓白束的行踪,想趁着他不在的时日里安排这个计划。 若事实真与她估算的相差无几,那萧六在这个团伙中地位应该不低。 陆南星又回想起方才他作弄沈三时的样子,浑身透着放荡不羁……这与在她面前表现的惜字如金闷头做事,甚至骨子里透出些孤傲冷峻完全两个人。又想起他和阿硕提到周娘子的小孙子身体有恙。一时间,萧六这个人就像有千面那般,令她忍不住琢磨,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一路揣度着骑行至山下,看到了两个分岔路口。
第十六章 阿硕气喘吁吁地打马上来,用马鞭指着前方的路说道:“姑娘,大路口是通往普会寺正门。小路是通往后山的,咱们要走哪条?” 陆南星看了看,从大路上走上山的行人果然很多,并且能隐约看寺庙的金顶。而另一条稍窄些的小路林密且崎岖险峻,好似寥无人烟。 她果断选择了后山,并且弃稍微平坦的路不走,在密林里找到一处行人走过的羊肠小路往上爬着。 待行至半山腰,仿佛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伴随着偶尔一两句人声,她赶忙示意阿硕猫腰,两个人借着一人高的野草丛,慢慢试图靠近小路,在一处山石后蹲了下来。 陆南星趴在山石上听到了独轮车的声音,随着沉重地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兄弟留步,俺问你,贺云怎得还不见人影?再搬下去,第五条船也快装不下了!”一名长相黝黑的壮汉勒紧了身上的粗麻腰带,脖颈上的汗不断流进浓密的胸毛内,正随手拦下一名背着粮袋的老乡问道。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7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