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沉香……” “这香料有何而来?” 春兰答道:“每月由沉香阁送来,夫人惯常用的。” “夫人,这些香料并无问题。” 春菊小心回禀道,常青安蹙眉,细细查验,又沾起一点,确实是安神雅致的香料,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常青安踱步回床榻旁,看着这张作为陪嫁的床榻。 这是原身娘家特地请工匠打造而成,出自娘家,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赵府,被旁人把持多年,娘家再如何,也不能正大光明直接插手管家。 常青安伸手摩挲床侧,鼻尖是淡淡香味。 春兰春菊会意地上前来,一寸寸寻摸着。 平日里对着这些陪嫁物件,大家未有疑心,若有人借王双双之手,暗地里安插人手,做些手脚,却也可行。 “喀嚓——” 春菊从床沿角落处抽出极小的一匣子,匣子不过堪堪一指长,正嵌在衔接处,纹路一致,肉眼难以发现,缝隙也小,唯有用长指甲方才能将其拖出。 春兰春菊顿时屏住呼吸,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 “夫人,奴婢失职。” “是香丸,混了夹竹桃和其他香料。” 两种香料,檀香味浓,以此掩盖真正的杀招,寻常之人又怎会对这娘家陪嫁之物起疑心。 常青安看着那窄小的格子,这是只有女人能做到的事,若是用手指去拨动,是拨不出来的。 能进她房内的,也只有丫鬟了。 “此事莫要声张。” “是。” 还好今日把府内上下整顿了一番,如今她掌家,倒也能自保,就是不知王双双是否知情? 常青安:“明日去置办些衣衫佩饰,送往公子小姐们房中。” 春兰春菊会意,这是要借机检查公子小姐们的房中是否也被动了手脚。 “是。” 春兰有些犹豫:“夫人可要告知将军一声?” 常青安瞥了春兰一眼,春兰低下头,咬唇不语。 “我自会归家一趟。” 春兰春菊是将军府派过来的人,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自然也会将这些告知于将军府,倒算不上探子,只是这香丸一事,她们是犯下大错了。 但这二人跟随常青安多年,忠心耿耿,此事又事关重大,无论如何,她是要去见一见那位嘉平将军了。 德高望重的将军府,又将如何看待性情大变的她呢?
第8章 ◎正人君子◎ 次日寅时,林照刘统领来到赵府。 常青安早早便和赵在洹候着了,他早已换上一身轻便窄袖衣衫,将头发全部扎起,以发带缠紧,干脆利落。 “见过夫人。” “刘统领不必多礼,此事便劳烦统领了。” 刘照大手一挥,拍拍赵在洹:“夫人不必客气。” 他生地孔武有力,面容黢黑,生性爽朗,并不爱繁文缛节。 常青安不再多言,只默默退走。 “备上一份厚礼,稍后赠予刘统领,切莫怠慢。” “是。” 常青安斟酌片刻:“再备一份重礼,待查验公子小姐们院子后,明日我亲去拜访父亲大人。” 春兰春菊愈发恭谨“是。” “你二人亲带人手细细搜查,不可假手于人。” 常青安眸色深沉:“府中可信的唯有你二人了。” “奴婢定不辜负夫人所望。” 而赵在洹那边已经开始练起了基本功,刘照下手是毫不客气,丝毫不顾念他赵府三公子、嘉平将军外孙的身份,他可是得了将军吩咐,特地来好生“磋磨”这身细皮嫩肉,务必磨平他的心气。 “小公子,再蹲下些。” 刘照重重拍在他肩膀上,这一掌他使足了力气,拍得赵在洹身上一震,身形再度低下,他此刻正扎着马步,压根不是他期望中的武术招式。 “小公子,使点力气,这么软趴趴地作甚。” “别动!怎得站也站不稳,莫不是三岁孩提?” “……” 赵在洹咬牙,一语不发,没同他置气,只照着做便是,对于刘统领这些略带挑衅的话他直接充耳不闻。 他可是被诓去搬了一天货的,那一天的货物重量难道还能不如这几句嘴皮子? 况且,刘照也太明显了。 赵在洹心里门清,刘统领什么都摆在脸上了,故作讽刺,无非是杀杀他的少爷脾气,他心里暗暗不屑,那些愚蠢轻率早已随着那三十铜板一并溃散于地。 刘照的手段还不如母亲。 想到这里赵在洹不禁有些牙疼,不知道母亲哪天会不会又将蒙地团团转。 “小公子分什么心哪!这要是在战场上,就这会子功夫,可就身首异处了。” 刘照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咔擦的手势,在赵在洹脖子处一划,赵在洹回神,一板一眼地回答:“统领教训地是!” 刘照微眯起眼看着他,心里也在疑惑。 这小子不大一样。 富家公子他见得可太多了,来之前他特地打听了一下赵府,赵府也是了不得,三个公子个个纨绔,各有各的草包,若不是看在将军和夫人面上,他是断不会接下此事。 只是如今看来,有些出乎意料,可见耳听不一定为实,不过谣言尔。 赵在洹的心气并不高,他故意拿话激他,也没见他动怒,站了这片刻,身形微颤,也没嚷嚷着不学了,到底是将军的外孙,还是能吃苦的,倒是个可造之材。 他心下肯定,面上却不显。 “站稳了!” “是!” 赵在洹咬牙坚持,面色坚定。清晨风露重,他单薄的衣衫早已被打湿,有露水凝于眼睫,他用力眨眨眼,呵出一口热气,化去朦胧薄雾。 “不要乱动!” “是!” 常青安坐于账房内,细细整理账本,特地拨出五千两白银给孩子们置办衣裳,尤其是赵渝,她更是拨出百两金打造头面。 “多用些东珠及翡翠,莫要过于堂皇。” 她特地吩咐道,赵渝生得明艳,却并不娇媚,且她生性良善,更添一分纯然,不必打些纯金夺目的首饰,清雅精致地更与她相衬。 “即刻搜查赵府。” 春菊问道:“可要告知公子小姐们?” 常青安断然否决:“不必。” 春兰春菊走了出去,带着丫鬟婆子一个挨个地悄然搜查,连地上的一块砖都不放过,赵在泽看在眼里,却未多言。 母亲既然并未大张旗鼓,便是有事,却也不好声张,若想知道,他大可自去询问,但母亲提也未提,想必是不愿他们知晓。 赵在泽心里清楚,他权当不知,拿了本书自去小亭看了起来。 只是他们是一家人,理当一同承担,可他现下却无力撑起门楣,如今他最缺乏的,便是担当,这不仅限于心意,更在于能力。 他认为的正人君子,便是如此。 君子正心正德,为人正言正行。 如松院。 赵在凌正在翻看搜集来的城中大小衣裳铺子,一应料子及价格都登记于册,为此他几乎掏空了自己的腰包,房内堆了满地的布料。 “啪啪。” 他拨弄着算盘,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 昨夜他不过略略睡了睡,心里记挂着事,他天不亮就起来了,头发也扎地随意,只一心扑在这些布头里。 春兰带着丫鬟过来,根本无处下脚,她正要动手理一理这满地的布料,却听赵在凌喝道:“莫动!” 他头也没抬,只听见了脚步声,看都不用看便知来人要挪动这布:“尚有得用之处,莫要扔了去。” 春菊无奈:“二公子,奴婢并非要丢弃了去,只是公子不知,这布料成色亦是大有讲究,公子是男子,并未在乎这些花样,但若是女子看来,却是最在乎不过。” 算盘声一止,赵在凌以拳抵掌,恍然大悟:“险些忘了!” 他这才起身,清出一条路来,向春菊道谢:“多谢春菊姑姑。” “公子聪慧,便是无人提醒也自可想到,且容奴婢按布料、成色、花样一一分好,公子再行处置。” “甚好!便劳烦姑姑了。” 这可是关乎铺子的大事,越是细微之处,越能窥见要点,他所了解的不过皮毛,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从不轻视旁人,不以家世自傲,所行皆随心意,但寻两分趣味,遍览天下烟火,得见此中真意,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同那些个赌徒混迹一处,还被扣押于听春楼。 春菊着人搬出布匹,于院中码放整齐。 “二公子且看,此类布匹材质相同,颜色各异,按色泽明暗安放。” “此类布匹颜色一致,然花色纷杂,公子可看这绣花,丝线与绣娘的手艺皆会影响定价……” 赵在凌若有所思,他不时点头,一手执笔,一手拿着册子,飞快地记录下来,他习得一个重要结论,那便是美。 而这美的标准,皆由个人而定,若是主人家眼光差,那再好的料子也是浪费,这眼光,如同观赏字画。 他合上册子,向着春菊郑重行礼。 “姑姑今日可是帮了在凌大忙,在凌拜谢。” “二公子,这可使不得!” 春菊连忙跪下,赵在凌却扶起她,眸色坚定。 人心如布匹,其状各异。这世间本也没有规矩,如赏花识布,从无定论,眼若明镜,得窥我心,赵在凌自问,他的心、他的性情和他这个人,又是何等颜色、何等花样,又价值几何? 母亲所问,何为正人君子。 他终于醒悟,他想要的无非是一匹合心意的布。 或许并不华丽,或许其状难明,或许价值不过尔尔,但却是“美”的,而这美,当由他亲手织成。 他急急奔入院中,摊开宣纸,一气呵成。 春菊摇头,带着人静静候在院中,皆是屏气敛息,院内一时寂静无声。 春兰查完如竹院后便告退,眼见春菊还未出来,便带着人去往赵渝的芙蓉院,赵渝正捏着笔看着答卷,内心忐忑,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去,思索着是否尚有不妥,是否太过大胆,是否合乎母亲心意。 “四小姐。” 赵渝回神:“春兰姑姑。” “夫人托婢子来置办些物件。” “多谢母亲,多谢姑姑。” 赵渝羞涩笑道,拿着纸张走到一旁,丫鬟们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更换用具,又搬来新的字画花瓶,无一不精美。 春兰更是扯下那几年前的旧纱帐,丫鬟们挂上新的浅粉色纱帐,辅以珠帘,梳妆台上的首饰大多被收起入库,院外有丫鬟端着新的胭脂钗环,整间闺房焕然一新,如拂去珠上尘埃,明亮却不张扬,美轮美奂。 “这是夫人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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