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姜:“……呸呸呸!” 顾平章拧了眉看她这副模样。 头发也没梳,满头满脸满身的雪。 给人欺负惨了。 陶姜:“咳咳,夫君,你回来啦!” 她试图挽回一下形象:“我们玩雪呢!你不懂!这是最时兴的游戏。” “鞋呢?” 陶姜一看,一只鞋也跑不见了,瘦削的脚丫冻得发红,踩在雪里,红得刺眼。 她往回缩了缩:“忘,忘记了。” 顾平章伸手将一物往她脚下一扔。 陶姜一看,可不就是她丢的鞋! 她立即弯腰穿上,颤颤巍巍站起来,狗腿:“夫君你真厉害!哎呀,夫君你真好!” “呵。” “还不回屋梳洗。” 陶姜立即狗腿地跑在前头:“这就去!”
第74章 074 074 陶姜店里这些人, 大都是些离家逃难之人。 年底盘完账,店铺歇业,陶姜便留他们在一处, 租了隔壁院子,大家热热闹闹一起过个年。 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这个大家庭里的一份子。 陶姜跟大家游览了华亭十景:九峰环翠、三泖回澜、蒲江落照、海门晴眺、学潭夜月、孔宅寻梅、生春待渡、漕浦归帆、夹桥双刹、东谿秋泛。① 过了正月初七, 大家陆陆续续离开, 回去准备开店事宜。 衷哥儿和几个小伙伴玩得好, 童姐儿和荣哥儿几个走的时候, 他哭得震天响, 死活不让走。 婶娘差点制不住他。 顾平章拎着颈子将他放地上, 他蔫了,不敢嚎哭, 改为一抽一抽地啜泣。 陶爹他们上了船, 挥手告别。 他们要回青浦去。 陶水和陶山在县城里置办了庄子房屋,使他们不再为温饱担忧, 可以安心侍弄花草田地。 这回来,两个人气色红润, 身子结实许多,精气神完全不一样。 陶姜总不是他们的女儿,总是有一层心虚, 不敢跟他们接触太多。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两个人也有些不敢跟她走近似的。 江天一色无纤尘, 水边积雪泛白, 天地孤寂。 离别让人难过, 陶姜走到水边,挥手大喊:“爹!娘!再见!明年来京城!” “知道啦!”吴翠声音洪亮, 群山都是她的扩声器。 衷哥儿也跟着大喊:“明年!来!” 楼哥儿立即回应小伙伴:“来!” 船越来越远,只剩一片缩影,如一叶扁舟,在江上飘荡,飘着飘着连那一小点影子也瞧不见了。 衷哥儿红着眼睛,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哭泣。 顾平章牵着他,淡淡道:“哭什么?” 衷哥儿一听,被他的冷漠伤到,“哇”哭得更大声:“他们走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要接受事实。” 衷哥儿转而扑到婶娘怀里。 婶娘抱着他哄:“别听哥哥的,他是大人,咱们小孩儿想哭就哭。” 陶姜狠狠瞪顾平章一眼:“就是!” 她红着眼眶,被陶水取笑了。 “多大的人了,羞不羞。” 陶姜:“陶水!” “没大没小,叫哥!” “切!你哪里有哥哥的样子,滚!” 陶山失笑,他拍拍陶水肩膀:“你多大了,何时能沉稳一些?” 陶水嘴里叼着根稻草,吊儿郎当:“已经沉得不能再沉,稳得不能再稳了。” 他指了指陶姜:“那个丫头才要沉稳些呢,世上就没有她这样的小娘子。以后到了京城,见的都是心思多的人物,她那个傻样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陶姜气愤:“你才傻样。” 陶山做和事佬:“好了,你们俩都是大人,都该稳当些才好。” 陶姜、陶水齐齐抱臂扭头,嘴撅得能挂油壶:“哼!” 日子就在陶姜教唆衷哥儿干坏事,——一般是些爬别人家墙,偷吃过年祭品一类的事,被顾平章抓到,两个人一起受罚,衷哥儿越来越失去对大人的信任中度过。 开春,雪化了,华亭的花儿、树儿陆陆续续发出新芽。 稻田里满是农人忙碌的身影,一个个扬着鞭,捉着犁,跟在水牛后面,慢悠悠却又坚定地划过一道道弧线。 吴均送来了去年的稻种,陶姜自己留了一些,大部分叫他继续种。 授花授粉之事她写了一本册子,原原本本教他怎么做。 于种地一途,吴均比她能干。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吴均虽然不懂陶姜为何要将这种稻子的花粉授给另一个稻种,陶姜无法向他解释现代生物学微观上的研究成果,只告诉他,这样子种出来的稻种会结合两者的优点。 就像生孩子,小孩可能像父亲,也可能像母亲,也有可能谁都不像,或者谁都像。 她要种的,便是兼具了两个品种优点的稻种。 这样一说,吴均立即明白了:“小娘子真乃奇人!我们祖祖辈辈种地,却从没有人发现还可以这样改善稻种!” 他已经预感到自己正在进行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业,他看待那些稻种,就像一颗颗有生命的东西。 他下定决心,不能辜负小娘子对他的信任。 他更想看到世上再没有他们这样的难民。 如果真能种出陶姜说的那种稻子,他这辈子也算值了。 祖祖辈辈面朝泥泞,侍弄庄稼,他没有教祖宗失望! 陶姜给吴均水稻杂交手册时,顾平章就在一旁看书。 陶姜说那些话也没有避讳。 临走前,她交代吴均: “这个册子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我让你做的事情,若是教心怀不轨之人知道,定会引来祸端。你要将上面的内容记住,万万不可教外人知道,即使是你家人也不行。” “小人一定谨记。” 陶姜让小鲵端来给他家两个小孩的长命锁,明笙捧着给他家娘子的一匹布,并封了一封红包银子。 吴均诚惶诚恐给他们鞠了躬,“谢小娘子,谢郎君。” 人走了,陶姜有些忧虑。 她问顾平章:“不会出事吧?事情进展太顺利,万一被人知道——” 顾平章写字的手停下。 他嘲讽道:“难为你还会动脑筋。” 陶姜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闹了:“少瞧不起人!” 她气呼呼地跑走了。 顾平章道:“顾剑。” 顾剑抱着竹棍进来。 他递给顾剑一卷字条:“让他去办。” 顾剑点头,一个飞身翻出窗外,消失不见。 顾剑到了孙家在华亭的四时棺材铺。 掌柜的是孙柳卿心腹。 孙柳卿这些年表面上给吴国公府经营情报,暗地里将许多孙家不重视之地换上了自己的人手。 他在经营这方面是个人才。 只除了性格诡谲,随时会背叛。 主子说过,他若无用,可杀之。 掌柜的认得顾剑,孙柳卿将他奉为上宾,交代过他们,此人是他重要朋友,若有事来办,必要满足。 顾剑要他们办的事,之前孙柳卿便已经派了人。 那郊外庄子乃是孙柳卿置办的产业。周围几户也全都是他的人。 顾剑要掌柜告诉孙柳卿,庄子上再加派人手,如有任何意外之事,都要立即传信通知。 掌柜的当然是恭恭敬敬应承下了。 顾剑一走,他立即给孙柳卿去信。 时值暮春三月。 孙柳卿醉卧美人膝,举杯畅饮。 席位上首,乃病了一个冬天,大病初愈的吴国公世子孙学桉。 下首除了孙柳卿,其余都是三卿九公和王公贵族家的纨绔。 他们揽着美人喝酒调戏,淫词艳曲唱遍,无所顾忌。 忠义侯府的李世子压着个唱曲儿的火急火燎就解腰带,被孙学桉一个酒杯砸醒。 “滚出去,脏眼。”孙学桉懒洋洋道。 李亭望那一张脸纵欲过度,眼下泛着青,对着孙学桉谄媚道:“亭望知错,一时情急,忘了你的规矩。” 说着,他一脚踢在那唱曲的心窝上,将人踢得当场咳出血来:“滚!叫你勾引本世子!”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那女子抖着身子,颤颤巍巍往外爬。 其他人调侃:“亭望兄,听说你那江南的未婚妻长得姝美,今年便要过门了吧?怎还如此火急火燎,见着个美人就要往上扑,那江南的美人可怎么受得了,你这好色的毛病该收敛收敛,若是岳父进京一瞧,东床快婿是这么个货色,不得晕过去啊,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抚掌大笑,当个乐子。 李亭望咬牙,眼神阴翳:“他敢!” “人家冷家,好歹也是伯爵府出身,进了你那蛇狼窝,啧啧啧,可惜啊。” “你们一说,我倒是真期待了起来。”他笑得猥琐下流。 孙柳卿打开字条看了一眼,丢到烛火上点燃。 孙学桉揉着额头,视线扫来,淡淡道:“何事?” 孙柳卿抬起眼眸,懒洋洋摇了摇洒金扇:“鸡毛蒜皮的小事。” 孙学桉看着他,半晌,才移开目光。 李亭望谄媚地凑上来敬酒,被孙学桉一脚踢飞。 “世,世子?”他趴在地上,浑身在发抖。 孙学桉懒洋洋起身,一脚踩在他脸上,漫不经心道:“刚才就让你滚,碍眼。隔着老远闻到你身上那恶心的气味,熏到本世子了。” 他一变脸,其他人也不敢笑了。 孙柳卿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李亭望的丑样。 地上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孙学桉皱眉,满脸厌恶。 其他人立即上前:“这就将人丢出去,世子息怒。” 李亭望哭得鼻涕眼泪都是:“世子,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 其他人头皮发麻,立即将人从楼上扔了下去。 大街上一片喧哗。 很快,忠勇伯父来人,一开始吵吵嚷嚷要收拾人,一听是被吴国公府世子扔下来的,立马夹着尾巴将人拉走了。 孙学桉厌恶地看了眼地上湿痕,修长的手指一招。 门外立即进来八个人,抬着步辇,将前头倾斜,压在地上,恭恭敬敬在他面前跪下。 其他人也立即起身,躬身相送。 这辇是皇后娘娘自他受伤后特赐的,抬辇的人也是宫内专门拨的。 连太子都没有。 孙学桉以手支颌,侧倚着龙凤缎软靠,冷目轻扫,离开了凝香阁。 孙柳卿跟在抬辇之人身后,像个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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