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爱卿,授封官职之前,朕先宣布一件天大的喜事。” 在场的人纷纷看向上位,嘴上不说,心中却在隐隐猜测。 齐景之身上有伤,自然不能饮酒,全场端坐在六皇子身后,此时听到陛下的话,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收紧。 前世他不曾来过这样的场合,却也知道正是这场俞林宴上,柴熙筠被指了婚。想到这里,他望向她,见她坐在那儿,脸色如常,似乎全然不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探花郎沈修远一表人材,与朕的三公主甚是相配,朕决定……” “父皇!”陛下话未说完,柴熙筠便站了起来:“女儿心有所属,请父皇成全!” 她只身站在那里,仿佛方才出口的话再寻常不过,然而全场的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变故震住了,大气都不敢出。 局势再明显不过,陛下显然是要为沈修远和三公主赐婚,却被三公主本人生生打断。 齐景之瞬间坐直了身子,远远地望着柴熙筠,眼底一片复杂,“心有所属”四个字像重锤,一记一记砸在他的心上。 “你说谁?”沉寂了片刻后,陛下开口问,面色铁青,声音低沉,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 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没有一个不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大周朝最尊贵的嫡公主,当着群臣的面让陛下下不来台。 全场的人屏息凝神,等待一个答案,除了沈修远。 按说这事,与他最为相关,考中进士不过是得了入朝为官的资格,而宦海沉浮,前路尚不可知,但娶了公主却能跻身皇亲国戚的行列,从此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可他却只是静静地坐着,颔首垂眸,仿佛刚刚失了驸马身份的,另有其人。 反倒是齐景之,一双手握的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关节都开始发白。 柴熙筠咽了一口唾沫,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洛南齐家,齐景之。”女子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俞林殿上一片沉默,洛南齐家,这四个字多少年没有在京中被提起了,如今竟然从三公主的口里说出来。 齐景之,又是谁? 除了少数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安静坐在六皇子身后的,那个看起来羸弱不堪的人,竟是此次话题的中心,三公主的心上人。 从进了殿,他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为她担心,为她紧张,想她推了和沈修远的这桩婚,又怕她惹得龙颜大怒。 然而这一切在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戛然而止。 她说他是她的心上人。 他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要得到一个解释,可她的目光却从未移向他分毫。 他看着她绕过面前的坐席,走到大殿中央,直直地跪了下去,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请父皇成全,为女儿赐婚。” 短短几个字,响彻俞林殿。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在场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了此事。 身前的六皇子始终背对着他,周遭的窃窃私语不断在他耳边环绕,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齐景之看着孤零零跪在大殿中央的人,终究还是起身,几步走了过去,缓缓跪下,膝盖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地上的冰凉瞬间传遍全身。 “请陛下成全。”群臣可能不认识他,但陛下,一定认识他。 柴熙筠听到身边的声响,见他竟跪在自己旁边求父皇成全,心里一急,低声问道:“你做什么?” 然而他却全然没有理会,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极尽虔诚。 “这便是洛南齐家的嫡子?” “怎么之前从未听人提过?” “他与三公主怎么认识的?” …… 满座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宾客们越来越兴奋,本以为只是来参加俞林宴,没想到宴会上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精彩。 柴熙筠与齐景之在殿中央跪着,陛下黑着一张脸,迟迟不松口,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皇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随后便见柴熙筠身边多了一个身影。 赵王笑吟吟地说:“难得侄女儿喜欢,皇兄就成全了她吧。”说着又盯着齐景之的后背,意有所指:“况且齐家的嫡子,也不差。” 皇帝瞪了他一眼,开口道:“此事不急,待朕修书一封,问过齐家家主,再做决断。” 本是进士受封的宴席,中间多了指婚这档子事,众人酒足饭饱,看够了热闹,后面的流程显得有些索然无味,各人领了封之后,便匆匆离开。 柴熙筠万没有想到,刚出殿门,竟又和沈修远迎面撞上。 “见过三公主。”他有礼有节,侧身避开。 她瞥了他一眼,抬脚就走,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本公主求你一件事。” “不敢,公主请讲。”他依旧低着头。 “以后看见我,滚远点。”她冷冷地说。 面对这无礼的要求,沈修远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回过神来,没有片刻犹豫,立即答了一个“是”。 柴熙筠走后,一旁同科的进士好奇地问:“沈兄,你究竟怎样招惹了公主,怎么公主对你……”好像很是厌恶,后半句话,他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他紧紧盯着沈修远,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然而最后不得不以失败告终。 这位探花郎心里怎样想的他不得而知,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说:“那是公主自己的事。” 本就因春儿的事焦头烂额,今日又两次撞上了沈修远,柴熙筠心里堵得慌,只顾埋头往前走,却冷不防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 那人伸手护住了她,又立马撇开了手。 “公主为了摆脱这桩婚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柴熙筠刚站稳,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 她心里不舒服,自然也没有好气:“你不愿意?既然不愿意,为何跪在父皇面前请求成全?” 一句话噎得齐景之张不开嘴。 “你帮我摆脱沈修远,我给你驸马身份,助你回洛南。” 虽然今夜在大殿上,她的意图,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亲耳听到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还是瞬间透体寒凉。 于她而言,宣之于口的爱,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勇敢,不过是一桩交易。那他的那些年,又是什么? 多年潜藏于心的东西仿佛被揉碎,他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当下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柴熙筠,我不在乎驸马的身份,我福薄命浅,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心里也只会有一个人。” 只是这样的话在柴熙筠听来格外讽刺,父皇当年信誓旦旦此生唯爱母后一人,结果转身后宫三千,左拥右抱。 世人面前,沈修远也曾和她鹣鲽情深琴瑟和鸣,最后呢? 男人的深情,不过是信口胡诹,骗骗自己罢了。 “你是说我鸠占鹊巢?” “不是,我……”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齐景之极力想要辩解,然而柴熙筠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说的话。 她冷笑一声:“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我大周朝的驸马,一个两个还都看不上了?” 她的话咄咄逼人,他心里更加慌乱,忍不住趋身上前,柴熙筠却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面无表情地说: “齐景之,不要得陇望蜀。” “好好想想对如今的你来说,什么最重要。” 她一句话迎面浇在他头上,把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瞬间浇醒。 重病在床的父亲,虎视眈眈的二叔,盼着他殒命的堂兄弟……桩桩件件压得他站不直身,也压得他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他如果不能尽快回到洛南,即使再活一世,也不过是前世的翻版。 “公主,陛下有请。”皇帝身边的陈公公不知何时站在了柴熙筠的身后,俯身相请。 她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撇下齐景之就往回走。 然而刚走出去三五步远,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公主!”听见陈公公的呼叫,齐景之立即追了上去,看到躺在地上的柴熙筠,心里一惊,立马弯下腰将人打横抱起。 “公主……公主……”,他小声唤着她,却没收到任何回应。 陈公公忙着四下里找人去请太医,齐景之用脸贴着她的额头,拼命感知她的气息,他身上有伤,双臂无力,怀里的人开始一点点往下滑落。 他努力收紧双臂,想要将她抱得更紧,然而一用力,身上的伤口悉数裂开。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她说的没错。如今的他连抱紧她都觉得费力,有什么资格,得陇望蜀? 然而如今却顾不上那些,太医还没有来,他根本不知道她为何会无缘无故突然晕倒,只能不停地唤着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暮春三月,夜微凉,他急得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流在她额头上。 正手足无措时,耳边小声传来一句:“回凤阳宫。” 第7章 齐景之没空多想,抱着柴熙筠疾步朝凤阳宫走去。 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柴熙筠不免有些愧疚。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一路抱她回凤阳宫只怕会雪上加霜,但是宫中耳目众多,她既然演了戏,就不能给别人留下把柄。 想到这里,她嘴唇轻轻蠕动,悄悄吐露出两个字:“受累。” 齐景之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低头看了一眼,见她仍然闭着眼,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回到寝宫,太医已经在门口等候,凤阳宫里乱做一团,一群人蜂窝一样涌了上来,从齐景之怀里接过她,平稳地放在床上。 随后便察觉有两根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腕间。 这厢正诊着脉,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就听见床前有人轻声问:“筠儿怎么样?” 听到这个声音,柴熙筠一颗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今夜俞林殿上,场面闹的很难看,但是父皇来了,她就放心了。 严太医她熟的很,无论她出现怎样奇怪的病症,他总能圆回来,并且煞有介事地开出药方给她调养。 这次也不例外,她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听着严太医同父皇解释她为何会无故晕倒,无非是气血亏虚诸如此类。 随后开了方,着人去熬药,父皇又在自己床前坐了片刻,直到他走了,凤阳宫才又恢复了宁静。 “公主?公主?”听到韩仁在唤自己,柴熙筠小心翼翼眯开一条缝,眼睛长时间处在一片黑暗中,竟觉得床前的烛光有些刺眼。 “公主,人都走了。” “都走了?”柴熙筠使劲眨了眨眼,努力适应着眼前的光明。 她这一反问,韩仁反倒有些拿不准,这时突然想起窗外缩着的那个身影,心想公主莫不是想问他?于是答道:“齐公子还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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