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想不认我这个父亲?” “非也。”顾长澧摇头:“父亲您自小教儿子忠君爱国,收回九州岛是民心所向,也是您毕生的抱负。当年,您因绢丝之案,不惜得罪权臣,被贬至此亦无悔,如今为何儿子继承您之志,您却百般阻拦!” “沣儿,当年的绢丝之案如何冤情,我自知晓,清流一派尽数被打压,朝中已无正义可申。便是豁出去得一个死罪,又有何意义?” “何论如今六殿下已殉城身死,你隐瞒不报,试图以身犯险,假作六殿下回京!” “太子此人又是何等毒辣,若有朝一日你被发现,便只能得到一个死罪。” 只听袁文春将他日最坏的结果说尽了,顾长澧道:“儿子虽万死而不悔。” 袁文春脚下一个踉跄,慌乱摇头:“痴儿呀痴儿!早知如此,为父何苦教你良多!” 袁文春珍惜他性命从而道出悔恨之词,顾长澧闻言落泪。 可他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北境困境。 - “我三月前便已向朝廷递上军情,向朝中求援,只是朝廷迟迟未有回信。如今,援兵未到,突厥人的进攻又越来越猛。殿下,潼门关危矣!应当早做打算!” 那时,萧钰峙身旁的副将刘逢已知战局不利,便劝他早做打算。萧钰峙未必不知险情,可他仍坚守于潼门关。 萧钰峙盯着眼前的沙盘,“若潼门关破,九州岛则无险要之地,突厥人将势如破竹,屠灭我九州岛百姓。此战,不能退!” “以我军十万兵力对突厥人三十万兵力,无异于以卵击石。何况,突厥人还制出了火药。” 火药分为几种,配方不同,爆炸的威力亦不同。此前,大齐的火药军事实力远超突厥,而今不知为何,突厥人竟在短短数月内,突飞猛进,研制出与大齐一模一样的火药配方。 师送喜听罢,直骂道:“他奶奶的个腿!那帮蠢货,呆头呆脑,只知烧杀抢掠的蛮人,如何研制的出如此精良的火药。定是朝中有内鬼,将火药配方卖给了突厥人,还暗中掐了我们的援兵,如今连粮草也不剩什么了,怕是再过几日,兄弟们都要啃树皮了!” “若我在朝堂之上,定要揍得那帮文官满地找牙!” 萧钰峙听罢,眉头紧蹙,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顾长澧,“你如何看?” 顾长澧抬眸,以局势分析:“殿下这六年间收复失地,尽得民心,眼看便能班师回朝。可却偏偏在此时,突厥人转退为进。加之火药,军饷,援兵三者俱损,私以为,这并非巧合,而是陷阱。” 刘逢只言:“太子与咱们六殿下不合已久,可这立储之争如何能祸及百姓?收复九州岛的声名是小,百姓的性命存亡为大!他怎能如此胡涂?” 师送喜冷哼一声:“我朝那帮文官置九州岛之地不顾,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而是他们从未将九州岛百姓的生死放在眼中。只管自己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哪里知道他们一个手指缝掉下来的银钱便够边城百姓吃一年!” 萧钰峙无心咒骂,只一心解眼前之困局,他道:“送喜,你事先去潼门关外设埋伏。刘逢,你去军械处盯机关。” 说罢,萧钰峙的话顿了顿,再看向顾长澧:“汀兰,你带潼门关内的九州岛百姓撤离,退守三城。” 师送喜与刘逢皆出帐外,帐内独剩萧钰峙与顾长澧二人。 “你明知此战并无转圜之地,为何还执意如此?” 萧钰峙勾了勾唇,眼底徒剩悲凉,面上的笑容亦是无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知道,他们都不希望我回去。” 可,他们万万不能利用九州岛百姓的命。 萧钰峙捏紧拳头,重重的砸向沙盘,他眼角的泪掉下去,于沙盘中消失。 “汀兰,我真后悔,六年前带你来北境。” 顾长澧瞧着他,想起这六年间,他们如何一点一点收回失地,每每收回失地,又是如何的激动与热血。 “六年热血已洒,我从无后悔。” 萧钰峙红着眼看他:“九州岛之地再次陷于危困,我等六年的心血毁之一旦。可我只怕突厥人的野心不止于此。若他们未能信守承诺,那九州岛再失,沙州,云州之外的蓟州亦守不住。届时,丢失的恐怕未必只是有九州岛,甚至是整个中原都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汀兰,你带人撤离,先去蓟州。” 他只等他将九州岛大地的百姓尽数带回沙州等地。一人独守九州岛空城,可将伤亡降至最少。 顾长澧否决道:“我不去,要走也是你先走。区区空城计,我来唱也罢。” 萧钰峙抬起胳膊拍向他的肩膀:“我怎会不知你为何意?可我才是大齐的镇北王,若我不在九州岛,突厥人必定知晓有诈。又如何借此消耗他们的兵力?” “更何况,蓟州是中原最后一道险要,除了你,任谁去守,我都不放心。便辛苦你,替我,替大齐百姓守住了。” 无论如何,他们都等不到朝廷的援兵,似是有人将他们都军报拦截,未曾呈上去。 而阻拦他们那人,不等突厥打至沙州,火烧眉毛,必定不会派遣援兵。 瞧见顾长澧不放心,萧钰峙笑:“既是空城计,我便不会拼命死守。虽说这是他们为我选的埋骨之地,我又如何不能有一线生机?汀兰,我还等着以后同你一起吃酒,可不舍得轻易去死。” 后来,战局果然如萧钰峙所料,突厥人野心过甚,不肯止于九州岛,意图从沙州攻破,一路向东,拿下整个中原。 萧钰峙想到还在蓟州等他的顾长澧,命师送喜和刘逢二人前去拖住他。 “你们记住,莫要将沙州的战情告知汀兰。若他知晓,也务必要拦着他!” “殿下!我等不走,誓死追从殿下!” 师送喜与刘逢跪在萧钰峙面前,萧钰峙摇摇头,不免又想起曾在京城时,他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眼眸通红,只道:“害你三人前程,我已心有所悔。如今,我能做的,便是护住你三人的性命。我会死守沙云二城。若突厥人能攻破,前去蓟州,彼时以他的兵力,在汀兰手中,必败。” - 袁文春堪堪扶上座椅,一屁股跌坐下去。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无奈闭上了眼睛。 顾长澧从思绪中抽回神思,只是片刻,双眸便红成一片。 沙州与云州地处平原,无山川阻隔,萧钰峙却决心死守,耗尽突厥整整二十万大军。 以此为蓟州之战留下赢面。 可笑的是,数万里江山尽失,无一风声走漏,不至天厅,求告无门。 致使十万大军皆与城池共亡。 师送喜与刘逢与他一道寻至萧钰峙的尸骨,为其收敛,三人朝西望向九州岛大地,于悲痛中立下誓言。 万里江山,九州岛大地,他们定会再次夺回。 可若没有萧钰峙在,他们无法像从前一般组建一支完整的军队,甚至不能正常出入京城。朝中叛国之人无法揪出,当年的绢丝一案亦无法翻案。 因此,顾长澧也做了一个决定。 要以萧钰峙的身份活下去。 而这些年,军中常有士兵认不出他与萧钰峙,二人面容有相似之处,又常年在一起,对对方的行为习惯了如指掌。加之萧钰峙六年未曾回京,面容有些变化亦是平常。 他抬眸,只见袁文春阖上眼睛。 他这一去,凶多吉少。可这天下,总要有人以死之志,为那些枉死之人,讨回一个公道。
第14章 沁竹院离袁沣所居的万崧轩不远,不过多时,柳澄便回来,“姑娘,奴婢已将您的意思告知姑爷。姑爷让我传话给您,说是今日归宁,只能您一个人回去了。” 青绵早有预料,全然收拾妥帖,只等柳澄回来。今日,她穿着一件湖蓝色锦缎,以浅色裹胸为衬,着娟纱银丝绣花长裙,头发精致地盘于脑后,再坠上木兰花簪,清丽淡雅。 途径万崧轩时,她瞧见等在院外的邱敏。脚步缓下来。邱敏亦瞧见她,手上挟了一张白帕,身子顺势一斜,还是在琅庭轩上见到的一样,柔弱无害。 “大娘子。” 青绵颔首,“我今儿个归宁,许要在娘家住上几日。管家之事一时还接不过手,便要劳你多费心了。” “住上几日?” 邱敏听她这话,目露惊色。哪有新妇归宁回去一日不够,还要住上几日的?随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缓缓笑道:“大娘子若回来的晚,管家之事的移交便会有所拖延。若叫夫人那边知道,只怕会怪我不用心。” “当学生的不在,哪有说夫子不是的道理?” 青绵浅浅一笑,不再多言。 她转身离去前,恰逢顾长澧于万崧轩出来。 她不曾移动脚步,只目视于他。似是瞧见她的眼神,顾长澧亦同她看过来。此间神色,他看不穿,只一心还念着在庭院之中,与袁文春起争执之事,蹙紧的眉头还未散开。 “听闻表少爷写得一笔好字,我却不行,在此之上,毫无天赋。如今要学管家之事,自不能以鬼画蛇一般的字落在册上。今日赶巧,遇见了你,不知我是否荣幸,能求得表少爷一副拓贴呢?” 女子柳眉之下,黑色眼眸浓得像一摊墨,其中又不乏碎光。顾长澧瞧着,紧蹙的眉头不知不觉散开,随即点头答应:“等改日,我叫人送来。” 说罢,二人间的言语沉默。 顾长澧复又道:“送来给表嫂。” 青绵笑着,福了福身,与他有礼:“多谢表少爷。” 与他约定好拓贴一事,青绵便动身前往穆宅。只三日,她竟想的紧。不知罗娇如今可否还习惯没有秦月音挡在她与穆老太太之间的日子? 清河自来富庶,街道两旁尽失摊位,城东的吆喝声一声接着一声,竟绵延至城西。 而穆宅便坐落于清河西侧。 马车从宽大的管道上行驶,缓缓停在穆宅门口。还未等她下车,青绵便听见罗娇的声音。 “绵儿——” 青绵掀开车帘,探出身,脚一并向前。可却被罗娇拦住了。 “我算好了时辰,提前出来接你,便是怕你什么都不知就进了宅子。” 青绵瞧罗娇神色肃然,侧眸问道:“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四姐儿回来了,哭着闹着要见她母亲。” 穆青绵神色一凛,从前是罗娇被她们母女逼得没有活路,落得一个郁郁而终的结局。如今倒反了过来。 “你父亲怕她惹出祸端,便叫人把她关起来看守。”罗娇一边走一边与穆青绵说道:“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只怕事情闹大了,老太太眼里容不下沙子会出手——” 罗娇瞧着青绵,话一顿。 她便是不说,穆青绵也知晓她想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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