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品尝点心的庄舒雯接话道:“姐姐可知蔡妙菱今在何处?” “在何处?” “以不孝之名被打发去了浣衣局,直至查到俞夫人的影踪再论处。到时候还要看俞夫人的意思,是否会宽恕这个养女的所作所为。”庄舒雯抖抖手臂,不寒而栗,“浣衣局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都是犯了事或得罪过主子的宫奴。进去几个月,再刁的性子都会被磨没棱角。” 相比庄舒雯的夸张,贾暄淡然许多,锦衣卫的北镇抚司诏狱,比之浣衣局有过之无不及。 从阳春楼离开,宁雪滢一直回想着贾暄的话,假若俞夫人不是失足跌落又非遭遇盗匪,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遭人绑架。 其目的或许是要从俞夫人身上得到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能吗? 宁雪滢按按额,不停假设着,又一再否掉假设。 ** 一整个白日都异常忙碌,卫湛还是抽空让青岑给妻子送去口信,说是薛御医已被说动,今晚可一同前往薛宅商议拜师之事。 宁雪滢收到口信后,拉着秋荷说起此事。 已拜读过薛御医的札记,秋荷佩服不已,眼巴巴盯着自家小姐。 宁雪滢刮刮她的鼻尖,“想什么呢!有好事还能忘了你?自然是一同拜师。” 秋荷面露欣喜,围绕着宁雪滢又蹦又跳,看得青橘直撇嘴。 “可惜奴婢不懂医,要不然也想拜师,与大奶奶和秋荷成为师姐妹。” 秋荷得意地掐起腰,“现在入门还不晚,不如先拜我为师。” “想得美!” 两个刚及笄不久的小丫头在廊下打闹起来,吵得其余人脑仁疼。 养心殿内,景安帝靠在宝座上,手捂胸口不停咳嗽。 薛御医等人候在一旁提心吊胆。 这时,赵得贵气喘着走进来,故意露出欲言又止之态。 景安帝瞥去一眼,“有话就说!” 赵得贵躬身道:“禀陛下,陶贵嫔以坐月子为由,见皇后娘娘不行礼,被皇后娘娘罚跪在自己的寝宫,正哭鼻子想要觐见陛下一面呢。” 陶贵嫔即是此番为老皇帝诞下小皇子的宠嫔,已有传言称,不日就会晋升淑妃位份。 全后宫的人,都知她恃宠而骄,除了皇后,无人敢在她盛宠之时触其锋芒。 可别人不知,赵得贵是知晓的,陶贵嫔之所以盛宠不衰,并非因诞下皇子,而是其相貌与已故的贤妃有些相像。 正值气头上,景安帝哪有闲心去调和后宫的矛盾,不过他有心另立太子,对诞下太子的皇后就不那么看重了。 “屁大的事也需朕去费心?各罚月例半年。” 赵得贵一惊,责罚嫔妃也就罢了,怎还连皇后娘娘都责罚上了? 但毕竟是老油条,赵得贵是不会为了他人触怒龙颜的。 咳了咳嗓子,景安帝想起陶氏那张脸,心软道:“别再让陶氏罚跪了,带御医过去给她号号脉。” 赵得贵随之看向几名御医,选中了薛御医。 薛御医哈哈腰,背着药箱一瘸一拐地跟上前,却因骨折久站,突然脚下无力,“哐当”一声摔在御前。 他爬起,原地转个圈使劲儿磕头,“微臣失态,求陛下恕罪。” 景安帝随手丢出一个玉如意,砸在老者头上,借机发泄着对这群御医的不满,“酒囊饭袋,连走路都走不好了,需要朕派人抬着你们进出吗?” 头顶滴淌下血珠,薛御医赶忙擦拭起被鲜血染红的名贵毡毯,看得在场者心惊肉跳。 换做平时,赵得贵还会插科打诨替人求几句情,可面对借机发泄怒火的皇帝,他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言,生怕殃及自身。 看着毡毯被血染红,景安帝登时大怒,一脚踹在老人额头,又在老人仰面倒地时,踩住他的胸骨发狠地碾了碾,“没用的老废物,朕留你何用?滚!” 在此之前,已有数名御医被皇帝砍杀,赵得贵见势拽起薛御医不停后退。 薛御医面如土色,忍痛走出大殿,嘴角流血不止。他颤巍巍抬手,指向永熹伯府的方向,那里有个女娃娃想拜他为师,为他养老,他终于可以卸下重担,颐养天年了。 然而,来不及了。 随着“哐当”声再度响起,摇摇欲坠的老者倒在了赵得贵的脚边,没了呼吸。 ** 在侍卫拉着老者的尸首去往乱葬岗的途中,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卫湛打帘下车,毫无情绪地拦住了侍卫的去路,“将薛御医交给本官吧。” 侍卫们只是奉命处理尸首,也不为难,立即留下老者和拉车,转身回宫了。 风萧萧,没有吹散浓重的雾气,卫湛掀开草席看向老者,缓缓伸出手,盖上老者的眼帘。 犹记老者的委托,他闭闭眼,沙哑道:“青岑,想办法让人送薛老回姑苏老家,入土为安。” 魂归故里,落叶归根,是薛老最后的心愿。 回去的路上,卫湛没有乘车,一个人走在纵横交错的深巷中,眼中卷起千层狂澜。 这一世,他要让那对父子付出代价,慰藉惨死在他们手中的亡魂。 回到府中已是二更时分,从朱阙苑请安回来,他走进玉照苑的廊下,见正房未燃灯,不由垂了眸。 没有向仆人询问妻子去了哪里,他推门而入,在一片漆黑中轻车熟路地走进东卧。 月下窗边坐着一道身影,蜷缩着自己,闷头不语,在浓夜中格外伶仃。 卫湛走过去,没有言语,伸手拥住了小小的人儿。 不是安慰的言语太过匮乏,而是再多的言语在此刻都显苍白生硬,他静默抱着妻子,在听得一声声抽泣时,弯下腰收紧了手臂。 如果泪水能冲淡哀愁与无奈,那就尽情哭泣吧。 他此刻能给她的,也只有陪伴和理解。 自打听闻了薛老的噩耗,宁雪滢不知自己流了多少泪,明明与薛老没有见过几面的,可为何眼泪不受控地流淌? 是因为可怜老者的经历还是惜才,亦或是投缘? 她已分辨不清,只觉有丝丝顿痛蔓延心底。 “陛下为何如此凶残?”一开口,泣不成声。 卫湛轻轻拍着她的背,若非得以重生,今生还会有更多人重蹈前世覆辙。 譬如皇后和太子,譬如季朗坤和皓鸿公主。 以及他们的家眷和亲信。 这盘棋错综复杂,执棋的一方不能因此事乱了阵脚。 稳中求胜,是他今生“送”给那对父子的回击。 夜已深,宁雪滢渐渐睡去,歪倒在丈夫的臂弯。睡着前,她说了句“我想为薛老寻到走散的那名子嗣”。 卫湛将她横抱起放在床上,脱去鞋袜,以手捂热她冰凉的脚丫。 屋里一直没燃灯,卫湛在黑寂中,眸光犀利,毫不掩藏锋芒。
第32章 可卫湛的眸光再薄凉,落在宁雪滢额头的吻依旧是温柔的,带着安抚意味。 睡着的女子无意识地发出哽咽,想要抓住什么寻求慰藉。 卫湛递出手,任由她抓牢,用另一只手梳理着她搭在脸颊上的长发。 妻子很少会热衷一件事,奈何心愿落空。 作为丈夫,他是自责的。没有及时救下薛老,他亦是自责的。可非亲非故,又如何劝得动一个渴望热闹、害怕孤独的老者...... 今日前往吏部查看薛老的生平,得知他的年纪与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只是常年孤苦,无依无靠,才会比同龄人苍老许多。 按了按发胀的额,卫湛索性坐在脚踏上,思忖起之后的事。 一盘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的棋局,该加快进程了。 另一边,在前往大同镇的路上,季懿行顶着凉风坐在路边的垂柳旁歇息。 随行的三千营兵卒递上水囊,也席地而坐,“老大,大同镇那边是不是盛产老陈醋啊?我可太好酸口了。” 季懿行仰头灌水。 腹中一缸醋,何苦再添新醋呢! 他没有理会,四仰八叉地躺在覆霜的枯草地上,怎么也消解不了娶错妻的遗憾。 为何杜絮、卫湛和雪滢妹妹能那么快坦然接受呢? 当日迎亲的家仆都已被他责罚,有几人现在还卧床不起,可纵使这样,也难解心头之怨。 瞧见远远走来的领兵将领,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快步走过去,凭着平日里的交情问道:“兄弟,咱们这些人里会有一批将士住进总兵府吧?” 将领点点头,预判了他的心思,“将军说了,你同我一起驻扎在一个山匪窝点的附近。” 季懿行有些不爽,“是我爹的意思?” 将领拍拍他的胸口,“将军的意思,咱哪敢多问啊。” 回到垂柳旁,季懿行复又躺下,浑似掉入沼泽,四周无助力,无法脱身,泄气又不甘。 ** 数日后,十一月廿八,彤云密布,霜覆庭砌。 悲痛经过数日沉淀,已转为心底消解。日出日落、潮起潮退,日子还要继续。 蜷缩在榻上的宁雪滢正抱着薛老留下的医书钻研,腰间搭着一张白绒毯,露出套着绫袜的小脚。 屋里被炙烤得有些干燥,宁雪滢觉得皮肤很干,让秋荷取来润燥的桃花甘油膏涂抹在脸上。 夜里卫湛回来时,也觉房中太过干燥,便让灶房少烧些炭。 二更沐浴更衣后,卫湛还在书房中执笔书写,挺直的身形笼于灯火中。 宁雪滢特意让人熬了小吊梨汤,亲自送去书房。经历了薛御医的事,她发觉卫湛是懂她的。 而她对他也产生了迟来的信任,由此衍生出了依赖。 青岑站在门外,见大奶奶端着梨汤娉婷走来,立即侧开身让行。 宁雪滢停下来,倒出一碗递过去,“喏,润润燥。” 青岑躬身,“多谢大奶奶的好意,卑职不喜甜。” 今儿还听青橘说,她家哥哥最喜欢甜腻的食物,与外表出入很大,怎么这会儿就不喜甜了? 避嫌? 屋里的男子哪有那么小心眼? 没打算强人所难,宁雪滢走进书房,在珠帘前询问道:“郎君在忙吗?妾身能进去吗?” “进。” 听得短促的一声应答,宁雪滢挑帘走进去,眉眼柔柔地解释道:“屋里干燥,妾身让后厨备了梨汤,给郎君润燥。” 说着,将托盘放在书案一角,拿起没送出去的那碗递了过去。 卫湛放下笔,向后一靠,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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