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轩吐出一口血,歪倒在季懿行的肩头,死不瞑目。 季懿行僵跪在地,崩溃地嘶吼。 悄悄潜入的前锋们在寻到兵器的储存库时,惊讶发现,那些极具危险的火铳已被摧毁掉了。 是何人所为? 总不能是山匪做的吧? 莫不是被活捉的一个小将和两个小卒所为? 当他们走出储存库,准备与冲上来的同袍们一同厮杀时,山寨最隐秘的房门被人踢开,一道高挑人影扛着一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卒。 正在与山匪厮打的宁嵩定眸一看,踹开面前的喽啰,大步走过去。 “季懿行?” 季懿行扛着已经断气的尹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火光冲天,他冰冷着视线,踩着满地狼藉走来。 三千营骑兵教头季懿行手刃山匪头目尹轩的事迹在大同镇传开,百姓们纷纷送上瓜果蔬菜以示感谢。 大同镇一带也因剿匪成功,彻底得到安宁。 七日后,沿途驿站的信差快马加鞭,昼夜兼行,将消息送回宫中。 尹轩被人连捅七刀毙命,尸首将被拉运回皇城。 景安帝得知大喜,一改消沉,没等大军回城,就令礼部大摆宴席提前庆贺,并宣称要当面重奖手刃佞贼的勇士。 季氏也因此逃过一劫。 季朗坤喜出望外,激动之余不由想起卫湛的忠告。 宫宴之上,景安帝举杯,“老爱卿培养了一个优异的儿郎,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坐在一旁默默饮酒的卫九,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 季朗坤颤巍巍跪地,当着众朝臣的面,心虚且大声道:“老臣不才,想向陛下求得丹书铁券!” 话落,满堂哗然。 景安帝静默几晌,若有所思,最后仰头大笑,“朕允了。” 尹轩是他的心腹大患,别说丹书铁券,就是封王拜相又何妨! ** 从宫宴离开,卫九独自走在玉砌雕阑的宫阙中。 卫湛确有运筹帷幄的本事,预判到了尹轩的计策。 如今就看季懿行是否会上钩。 走出宫门,卫九坐进青岑所驾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行,青岑隔帘问道:“若季懿行舍弃不了荣华富贵,不敢替‘父’报仇,咱们该如何做?” 卫九在火盆上方烤手,眉眼被炭火映得深邃,“去问卫湛。” “……卑职愚钝,是在向小伯爷请教。” 车厢内传出一声哼笑,清清浅浅,懒懒散散,听不真切。 “依我看,尹轩是在季懿行面前自尽的,为的是让季懿行立功,以温情的手段强行使其内疚。人一旦内疚,久而久之,是会扭曲蔓延出病态仇恨的。” 前世,尹轩没有得来复仇的契机,被宁嵩活捉押解回京,落入皇帝之手,受尽虐打,奄奄一息时又被五马分尸。这一世,他用自己的命换到一个明路上的傀儡。 青岑一扬马鞭,加快马匹行进,“那接下来事态的变化呢?” 银戒被烤得灼烫,卫九向后靠去,远离了火盆,“此番季懿行回宫,因功劳和长相,会成为御前的大红人。” “卑职还是觉得他会被圣宠淡化了仇恨。” “陛下多疑,信任的武将只有那么几个,是不会轻易交付给季懿行兵权的。短期内最多赐予荣华富贵,可季懿行出生在富贵堆里,最不缺的就是荣华富贵。年轻气盛之辈,得不到想要的,只会加深仇火。” ** 深夜回府,卫九在路过未燃灯的正房时,微顿脚步,向里看了一眼,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他被宁雪滢关在外面的第七日。 回到书房简单洗漱,他静静躺在用以午休的木床上。 随后,吩咐仆人将屋里的地龙灭了,去往正房。 漏尽更阑,一只玉手挑开帷幔一角。 卫九垂眸踟躇了会儿,悄然躺到床铺外侧,只占了一点点边沿,有着不自知的蹑手蹑脚。 床上只有一张被子,他环住手臂就那么闭上眼。 宁雪滢陷入深眠,浑然不知床畔出现一人,等到察觉到异样时,惊呼着撇开男人搭在她被子上的一条长腿。 卫九醒来,不声不响地坐起身。 这七日,两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宁雪滢从没想过他会在被发现身份后还厚着脸皮偷潜入房中。 “出去。” 丢出冰凉的两个字,宁雪滢扯起被子蒙住自己,不愿多看他一眼。 “你当我愿意进来?是书房的地龙灭了。” “谁会信你?” 卫九扯扯嘴角,非但没走,还从方角柜里取出另一张被子,平铺在了大床边沿。 颀长的个头儿,就占了床榻的五分之一。 可纵使这般,还是不能被容纳。 宁雪滢严肃问道:“你走不走?” 卫九没理,躺进被子里,“这也是我的卧房。” 是啊,在旁人眼里,他才是伯府嫡长子,理应住在玉照苑的正房里。 得不到礼让,宁雪滢也不强求,抱起自己的被子越过“山峰”,趿上绣鞋走到软榻前。 见她要睡在窗边,卫九又觉自己在欺负女人,明明之前不会在意这些。 他掀开被子下地,将人连同被子一起抱回床帐中。 哪知好心不被理解,还被误解。 宁雪滢剧烈挣扎起来,“卫九,你要做什么?我是卫湛的妻子!” 卫九将人抛进绵软的被褥,肃着脸道:“还是那句话,我和卫湛本就是一个人,你是他的妻子,合该也是我的。” 微弱的烛光中,女子露出一丝不可思议,隐隐掺杂着看傻子的表情。 呵。 自己就那么好笑吗? 卫九握握拳,单膝跪到床边,如附身的猎豹,堵住了傲娇又跑不快的兔子。 “收起你的厌恶,我也是你的丈夫。” 宁雪滢向床角缩去,扭头不理。 不知为何,在意识到自己一直是卫湛的影子后,卫九最厌烦的就是被无视,而最为无视他的人便是面前的女子。 一股愠火不受控制地上蹿,他扣住女子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 卫九从不是温和的月光,他是由卫湛的仇恨幻化的,代表着卫湛内心的阴暗面,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且从不内耗,是为卫湛排忧解难而生的。 扣在女子下巴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他沉声道:“你想与卫湛长相守,就要接受我,你多喜欢他,就要......” 多喜欢我。 后面几个字,止在舌尖。 宁雪滢直截了当,“一个影子谈喜欢,不荒唐吗?” 正视起他淬刃的眸,宁雪滢反而镇定了,“再者,你要清楚一点,我也没有多喜欢卫湛,之所以不离开,是因为有一纸婚书在。” 直至现今,宁雪滢也没有梳理开自己对卫湛的情意,总归是喜欢吧,但的确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不过此刻面对卫九,宁雪滢否定掉了对卫湛的那一点点的情意,只为及时抑制住卫九莫名其妙的攻占欲。 她可不是他的。 不知为何,在听见女子亲口承认对卫湛情意不深时,本该开怀、该肆意嘲笑卫湛的卫九并不畅快,反而心里惴惴的。 她没那么喜欢卫湛,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如前世一般随时抽身? 捏在女子下巴上的力道不由失控,在听得一声痛吟时,又下意识缓和了力道。 脱离开桎梏,宁雪滢使劲儿一推,将床边的男人推了个趔趄。 她揉揉发红的下颏,指向隔扇外的兰堂,“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出去。” 卫九站定,挺拔的身姿一半拢在灯火中,一半拢在冷月中。 他不疾不徐地坐在床边,理了理衣衫,却在下一息一把抓住女子的脚踝,将人拖向自己,扑倒在床上。 “你只要不离开伯府,就是卫湛的妻子,他能对你做的,我也能。” “啊——” 布帛的撕扯声在静夜中尤为突兀,宁雪滢身上一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卫九靠过来,埋头在她雪白的脖颈,生疏却执拗地索取着。 宁雪滢被吓得不轻,不停踢踹,被卫九压制住双膝。 “卫九,你疯了吗?放开我!” 拒绝的话语无力又苍白,浇不灭一个疯子的怒火。 “你记住,我不是影子。”长指用力一挑,绣有鸳鸯的小衣被抛出帐外。 当目睹润白一片时,眸光一沉。 宁雪滢惊吓过度,以纤细的手臂环住自己,泪水不自觉地滑落眼尾,大颗大颗地落在龙凤百子图的被面上。 肌肤上传来齿咬的触觉,身体不受控地战栗,从未如此无助过,可纵使这样,她也未说一句服软的话。 察觉到泪滴的濡湿,如一盆冷水兜头浇来,卫九撑起手臂,呆呆看着一手捂胸一手抹眼泪的女子。 烛台映亮她如玉的肌肤,也映亮了她脸上的一道道泪痕。 青丝散乱的她,柔媚而脆弱。 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总归是煎熬的,卫九坐起身,扯过被子罩住她。 歪斜的领口下,是健硕挺阔的胸膛。 有锦被遮掩,宁雪滢彻底绷不住,哭声断断续续。 心口传来捶砸的闷痛,卫九躬起身,咬牙缓释着不适,不知是未得到医治,还是心里烦乱所致。 明日本该针灸的,可宁雪滢怎会在意他有无心疾,自是没打算为他医治。 “我不会再这么对你,别哭了。” 从未哄过人,他生硬地给出保证,然而换来的,是女子更为委屈的抽泣。 起身捡起落在地上的小衣放在床边,卫九赤脚离开,身上也只穿着一件绸缎寝衣。 床边没有动静,宁雪滢悄悄探出脑袋偷瞄一眼,慢慢止住了哭声。
第49章 人在思绪烦乱中入睡,梦境多离奇古怪。 这一晚,宁雪滢又梦见那座山、那条河。 山坡上,胜利的一方高举火把,自称太子的男人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睥睨山下的河畔。 河畔跪着一人,身上插了九把刀剑,早已没了气息。 在太子驱马下山的一瞬,她不管不顾地绕到跪地的男子前,赫然看清了男子的脸。 是卫湛! 视线下移,留血最多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刀,刀尖刚好穿过胸膛,在背部露出一个尖头。 夜风拂过卫湛额前落下的碎发,也拂过他没有血色的面庞。 她颤着手指想要触碰他的脸,却被一支冷箭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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