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慎垂着眼听完这一通教训,然后轻轻扯唇,礼貌告别。 “是,程伯说的对,是我僭越了,很晚了,我先回去了,程伯赶紧回去照顾阿顺吧。” “嗯,慢走。”程老爹的语气硬硬邦邦,面上表情哪怕努力也恢复不成刚刚的慈爱,就那么怪异的将人送走,然后脸上硬挤出来的笑意立马消失,干瘦脸上瞬间阴沉。 在屋里等半天也没见老头回来的程老娘出来找人,眼瞧对方脸色阴沉,一点不像刚刚出来时的模样,不由惊奇。 “怎么这副表情?那罗捕快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他看上去也不像这种人啊……” “哼!” 程老爹一声重哼,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语音带怒; “黄口小儿,不过是有几分蛮夫本领罢了,居然张嘴说咱家顺儿不适合当捕快,这是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不成?!” “他是捕快,咱家顺儿也是捕快,他今日能擒下水匪,厚赏升迁,那焉知明日咱家顺儿不会如此?同处这个位置,机缘那都是一样的,他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的评判咱家顺儿,他凭什么?!” 他气得咬牙切齿,面颊鼓涨,那副模样,直瞧得一旁程老娘缩缩脖子,嘴里有再多想说的话,此刻也憋了回去,讷讷不敢言语。 她就是个女人,就算表现出来的性格再泼辣外向,那也是一个自小接受以夫为天的古代女性。 哪怕她心里有千言万语的公平话——什么自家顺儿和人家罗捕快确实没法比,智力智力比不上,武功武功没法说,你老头子性格蛮横,所以儿子什么话都不和你讲,真要一样一样说起来,人罗捕快在任务中都不知道救了咱顺儿多少次了,凭什么不能指点?更何况,别说人家罗捕快了,自家孩子自家知,顺儿那就不是做捕快的料,若不是当初被他们寻到机缘强硬塞进去,然后又机缘巧合的抱上罗捕快大腿,如今哪还能安安全全的做这行当?早就不是被踢出来,就是伤残劝退,所以人家做了那么多年保护伞,凭什么不能指手画脚…… 事实搁在那儿,道理都明白,可看着老头子被气的铁青的面庞,程老娘最终还是将这些实话咽下,一边盘算着等老头平静些再说这些,一边又昧良心的为了家宅平静,而附合起来; “是是是,是这个理儿,确实是他不讲理了些,哪怕他是咱家顺儿的老大也不能如此……是是是,老大只是敬称,没有官府亲封就不算……都是平等的,一个位置……” “……” 罗慎并不知程家这些后续,当然,可能知道了也并不在意,兄弟情分他尽了,那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他也为了自己接下来的迁挪而马不停蹄忙碌起来。 收拾行装,梳理财产,最后又拐了牙行一趟,将如今正在住的小院退租,还有就是…… 卖房! 是的,虽然他如今住的这处小宅是租的,衣衫也清贫寒酸,除了衙门发的上工服,其它的没两件……可其实他是有房的。 还很大。 四进宅院,占地辽阔,假山流水,池塘荷叶。 典型的大户标配。 来收房的牙婆满面惊叹; “唉,这房子不错啊,瞧瞧这景致,这修缮,一看就知当初也是用了心的,大户人家啊……” 罗慎站在一旁没接话,只瞧着面前这阔别好几年的景致,恍恍惚惚。 八年了,院子乱了,花朵谢了,树叶黄了,就连以前特别显眼耸立在花园之中的常青树,都已经变成了枯木败叶。 除了大方面的房屋,这座宅院真的再看不出曾经的半点影子。 这是他的家,是八年前,十八岁罗慎的家。 当年,他是罗家嫡子,也曾美婢侍奉,也曾一掷千金,他父亲是罗家家主,他母亲是罗家主母,没有小妾庶子,没有隔阂矛盾,日子幸福的如同蜜罐,令人艳羡。 罗慎曾以为他们能一直那样,可一场意外,什么都变了。 府里来了位面容可怖的女子,一出现,那话中言语,便是天翻地覆。 她说,她曾是父亲的表妹,也曾是他深爱的爱人,是母亲横刀夺爱,用可怜兮兮的姿态蒙骗父亲,然后背地里又毁了女子容貌,危言恐吓,家人相挟,最终女子胆怯退避,父亲爱而不得,这才转而娶了母亲,然后天长地久,终生出了这副情意绵绵的假模样…… 那时的罗慎刚满十八,尚没搞清这副言语背后的真相,便见一向稳重的父亲发了疯,满眼血红的冲进母亲院落,然后—— 等罗慎反应过来急吼吼冲进去时,便见院中己躺了一具尸体。 是父亲。 他手持短匕,脖颈染血,脸上挂着报复的笑,已经气绝身亡。 而往日端庄持重的母亲,则怔怔傻傻的盯着父亲尸体,猛的大笑,绝望疯狂,然后抱着一脸惊恐的他,颠三倒四的碎碎细语; “慎儿……我好爱你父亲,我真的好爱你父亲……我第一次见他就爱上了他……我是做了亏心事,所以这些年噩梦缠身,夜不能寐……可我不能没有你父亲啊,我生是他的妻子,死也是……” 当听到这里,罗慎被惊恐占据的胸腔突然咯噔一下,猛的回神,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伸手拿过父亲手里的短匕,然后以快到无法阻止的速度“嗤拉”一声。 和父亲一模一样的死法,迥然不同的是两人的表情。 父亲满脸报复,扭曲痛苦,而母亲则眉眼幸福,仿佛能如此追随而去,真的是一件莫大幸运…… 再接下来,在罗慎又悲又痛的哭嚎中,那个面容可怖的女子也来到了后院,她看到了地上尸体,看到了两人姿态,怔愣好一会儿,终又哭又笑的跄踉远走,仿若疯癫。 至此,前十八年仿若泡在蜜罐里的的罗慎,在这一日,父母全失,孤家寡人。 后面失魂落魄的处理好父母丧事后,他拒绝了二叔插手,一意孤行的将家中奴仆谴散,产业变卖……那个时候,他满心惶恐,甚至是有仇恨的。 为什么当捕快呢? 因为没人告诉他真相,所以他想凭自己的本事去把这桩旧事查出来。 然而——当满心仇恨的真把旧事翻出来后,他却也只能拿着最终结果,一壶一壶的灌自己酒,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胃胀吐血。 最后若不是在衙门被欺压的程顺刚巧来找他,发现了他的症状,紧急将他送到医馆……恐怕他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他查到的结果,让他连恨都不知道恨谁。 父亲和那个面容可怖的女子确实曾是对爱侣,差一点就能成婚的程度,而在这样浓情如蜜的感情中,也确实是身为大户千金的母亲横插一脚,强势夺爱,前有金钱诱惑,后有凶猛伤人,最后的最后,还用亲人要挟…… 能怪谁呢?能找谁报复呢? “唉——” 走过游廊小榭,行过假山流水,再一间一间的屋子推门而入,特别是曾经他自己的房屋,他在里面足足待了一刻钟才走出来,然后面色惆怅的一锤定音。 “记录上吧,卖!” 牙婆立马乐的见牙不见眼,从腰上拿出根毛笔在手中纸张上涂涂画画,然后笑容灿烂的询问; “贵客具体的心理价位是……” “按市价。” “哎,好嘞!” “咱们这云升镇的地皮,维的挺稳,去年刚售过一套和这套差不多的,那套卖了五千五,贵客这套景致比那套好点,但太久不住人了,窗杦木材都要刷新,院子里的景致要修剪,地上的小碎石也得填补…… 一口价,五千两。” “行。” “……” 忙忙活活一个周,待琐事都处理完毕,罗慎骑着大马,背着小包,轻装简行的直奔丰城。 是的,他升迁到了丰城府衙,职位也从地方捕快升成了捕头,粗略一算,手底下还能管着个小队,约莫有个七八人。 至于为什么是丰城…… 罗慎削薄的嘴唇抿了抿,然后双腿一夹,胯/下马匹奔腾的更加快速。 当然是因为,有恩未还,需得随候。 他是大早上出的发,紧赶慢赶几时辰,又要去府衙交接,领垮刀服装和令牌,他如今这个职位倒是有单间住处,不像当初在秋水镇那样,没有家室的就一排捕快大通铺,逼的罗慎不得不另找宅院…… 在这里没这个烦恼,虽说单间小了点,可罗慎不在意这些,所以剩下的时间又零零碎碎买被褥,再添置些茶杯水盆的日常用品,如此,等他闲下来抬头一瞧。 好家伙,傍晚了。 犹豫一瞬,再估摸估摸两边路程…… 嚯然起身,拔腿就走。 没事,还不算晚,他就在门口与人交代下,只要不进去,那就不碍什么事。 马匹飞奔,街巷转弯,终到达熟悉地点的罗慎翻身下马,英俊美眉笼着笑的步步前走,再然后—— 他眼睁睁看着,从那座熟悉的大门里走出来一男一女,男子面庞微垂,红晕未褪,女子唇角上扬,眉目舒展。 他的脚蓦的便定在了原地,眼中笑意缓缓消褪,徒留面庞上的那抹表层。 许是如此盯得久了,那对气氛怎么瞧怎么不对劲的男女终于察觉出来,扭过头。 “罗大哥——”宋婉清眉眼错愕,真的震惊;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 她又抻着脖子往后瞅,继续发问; “程大哥没跟你一起?就你一人?” 罗慎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面上重新带了笑,墨色的眸子越过她,瞅向此时已经抬头正望着这边的高瘦男子,目光相撞,谁都没有挪开视线。 他唇角一勾,语气也是笑吟吟的; “宋娘子,他是谁啊?”
第34章 原来,这就是喜欢 呃, 是谁…… 宋婉清神情顿了一下,然后笑颜展开,大大方方; “他叫王括顺, 是隔壁王婶的侄子, 现在,是我朋友。” 是处于考察阶段, 看是不是可以继续发展的那种朋友。 时间回到两刻钟前 那时候青年站在她家门口, 她面色尴尬的将人邀请进院, 是想将这件事说清楚的,但不想—— 青年进院后, 干净白皙的面皮儿慢慢涨红,然后不待她开口,便开始音线紧绷的自我介绍。 “……我叫王括顺, 翻过年就二十二了,如今在药铺做工,家住西市,上面有两个哥一个姐,都在周边成婚生子了……我家有房, 可很小,是八年前父母和哥嫂一块买的, 我以后应该不能住进去, 不过我也会努力买, 教我的师傅说我明年可以开始问诊,到时候除了每月三百文的生活费, 还会有其它收入……我会做饭, 家常菜做的挺好吃,也会干家务, 小时候上过几年学……”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8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