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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舍的宿舍院子地势高，荣叔闲隐约能在甘泉书院满半山腰的松树间看见一个腾飞的红色身影。 梁聿今日穿的正是一件暗红色的织锦圆领袍。 “梁聿……”荣叔闲扭头看向一旁团圆，“你家郎君平日里都是这么走路的？” 这下总算知道那回使君追了梁聿几个山头，梁聿这小子是怎么甩断了腿的，就这么一个跑法，不摔着才奇怪吧。 团圆咧嘴笑笑：“我家郎君不是一般文弱书生，祖传的武艺，日日早起练拳呢！”祖传的武艺是假，日日早起练拳倒是真的。 荣叔闲与团圆也是老相识了，早前小报才做起来的时候，人手不足，大家凑头点灯熬油的时候团圆也在。 且团圆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是以团圆明面上虽称自己是梁聿的书童，但荣叔闲听梁聿说过团圆家与他家的关系，又钦佩团圆的个人能力，所以荣叔闲也没把团圆当成普通的下仆书童。 就着梁聿这逃学惯犯闲聊了几句，荣叔闲这优等生也了解了一下梁聿这般“学渣”们平日是怎么逃过夫子法眼的。 团圆和荣叔闲进屋，团圆给梁聿才画好的原稿画背景，贴台词，荣叔闲也帮着一起，手上忙活着，嘴上才略说几句闲话。 但这话题怎么都绕不开九郎去。 毕竟去年，他家郎君，九郎，还有石中原三人可是后排三剑客，上课摸鱼，请假逃学总是这三人。 说起九郎，团圆就又是一声叹息，他抬头幽幽看着荣叔闲。 荣叔闲被他看得直发毛。 这是干什么…… 他也没得罪过团圆吧。 半晌，团圆才低下头去，继续用铅笔画背景。 铅笔也是梁聿鼓捣出来的，手上有一整个工坊，各种材料都在收集，他做点铅笔出来也不是难事。 现在聚贤堂名下的文房铺子也有卖这铅笔，团圆画画水平比不上梁聿，便喜欢用铅笔，画错了还可以擦改。 题外话到此，且说回正题。 荣叔闲被团圆盯了好一会儿，心里头都被团圆盯得发毛了才见团圆低下头去继续做手里的活计。 但还不等荣叔闲放松，就听到低着头的团圆嘴里幽幽冒出一句：“那一日荣二爷来找我家郎君，说梅花书院马球队多了个和九郎同名同姓的人，那天我家郎君就去梅花书院了，回来之后就成了这幅样子。” 团圆嘴里的荣二爷指的是荣曦光。 荣叔闲和荣曦光都是行二，不过一个是荣家主支，一个是荣家分支。 团圆的话好似没说什么，但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荣叔闲听完，心中就是咯噔一声。 梁聿去找过荣焉照本人了，那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荣叔闲自己也不知道主家这位九郎君，到底有什么秘密，只是无数次听他爹耳提面命，九郎的事情少打听，别人问起来也不许说，和九郎相处的时候注意分寸…… 荣四掌柜的说的很多，荣叔闲也都记着照做。 这是主家出来的九公子，是大房先荣公的亲孙子，身份尊贵，他爹不说，荣叔闲都知道尊敬人家，也乖乖听话，不会去打听九郎身上的秘密。 所以现在荣叔闲依旧知道的不多，但是听到团圆这么说的时候，他猜测梁聿是不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心里立即就咯噔一声。 他心里胡思乱想：不会是从他这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让梁聿猜到了吧！不不不，梁聿和九郎关系那么好，没准是九郎自己同他说的…… 梁聿去找过荣焉照，没准是从荣焉照哪里漏的消息？ 荣叔闲虽然没有见过荣焉照本人，但在家里人哪儿听说过几句关于这个大房荣公庶子嫡孙的评价。 嗯……总之也不是什么好话。 荣叔闲胡思乱想着，又记起他爹耳提面命的那些话，心里越是烦乱，西游记的原稿也看不下去了，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和团圆匆匆告辞，找他爹去了。
第158章 行万里路 第二天早上梁聿居然没有和前一天说的一般迟到,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就从墙外翻了进来。 团圆被惊醒，还没有起来, 梁聿带着露水的身体就挨了过来, 扑面而来的是冷风与尘土混合的味道,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骑马赶过来的。 “别出声, 是我！”梁聿过来，把团圆按回被窝里。 “郎君？”团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灰蒙蒙在透露出一点白来，离鸡叫的时间都还远着。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梁聿虽然叫团圆别起来, 可团圆心里担忧自家郎君身体, 赶忙掀开被子, 穿上木屐, 披了件薄衫就紧忙起身。 他刚刚摸到梁聿的手, 两只手都冰凉冰凉的。 团圆担心自家郎君吹风寒了, 哪里还在暖和的被窝里睡的下去。 起身又是端盆倒热水, 又是投洗布巾拧干，给梁聿洗手擦脸, 为了让他擦干净脸上尘土, 也是为了让他热热身体。 “郎君，再烫个脚吧！这会儿还早, 烫了脚热乎乎的, 还能睡一个时辰，也别担心睡过头迟到，到时候了我叫您。” 只是团圆话音才落, 要转身去倒洗脚水的时候，梁聿已经拽住了他的手臂, 阻止了他。 “别麻烦了，我不睡，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睡了，我也不冷，待会儿我打套拳身体就热起来了。” “这早课还有一个时辰呢……”团圆拧着眉头，还想要劝说。 梁聿却道：“我打套拳，换个衣裳就去找夫子，我要找他请个假。” 请假？请什么假？ 团圆都蒙了，这离夏收还早着呢，秋收也还是没影的事情，郎君要请什么假？ …… 这头梁聿还没有和夫子请假，那边荣叔闲在昨日从梁聿宿舍出来之后就已经找夫子先请了一日假，昨日回去怕赶不及宵禁，今天早上才急匆匆从书院出发，正好同梁聿前后脚进出书院。 荣叔闲着急回去同荣四掌柜的说昨天那事。 他心里怀疑梁聿是不是从什么地方已经知道了那个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显然荣叔闲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大早上回家同自家老爹说这事，在家还没找到老爹，去到聚贤堂才碰到人。 事情这么说完，荣四掌柜的眉头都没皱一下，明显没把这当做什么大事。 “说什么胡话呢，九郎能有什么秘密？”荣四掌柜的冲着儿子说道。 “可是……”荣叔闲脸上还是带着三分焦急，七分疑惑，“可是不是爹您日日同我说要——” “要什么！”荣四掌柜的突然就打断了荣叔闲的话语，他看看左右无人，才继续道：“那是九郎年纪小，但辈分长，我怕你不尊重他小人家，把他当普通小孩，才这么叮嘱你的！” 荣叔闲心想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但他爹都这么说了，他要是继续追问，那可就是讨打了。 张张嘴，一句“我明白了”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他爹说：“回书院去吧，好好念书。” 这边荣叔闲闷闷不乐回了书院，却不知道表面上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的亲爹，等他一走那眉毛就拧到一起了。 荣四掌柜也没有想到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让梁家大郎和九公子结下了如此深厚的情谊。 他也是瞧着他家九公子和梁聿认识的，当初看着梁聿冷冷清清的模样，原本还以为这段情谊最多是他们家九公子一头热。 可看梁聿不止一次过来打听九公子最近的去向，荣四掌柜的才发觉，原来梁聿对他们家九公子的情谊也怕是不少。 也是…… 就他们在一起做了《漫画小报》、《垂髫稚学》还有后来的《扬州早报》，感情怎么能培养不出来呢，九公子在书院与梁聿还是同窗。 就连他儿子，都和梁聿关系好得不得了，成日在家张嘴闭嘴都是梁聿、梁聿。 至于梁聿对九公子…… 九公子…… 九公子那么好，纵使开始有些小脾气，那也是因为误会，后面误会解开，那是再好不过的性子了，要是梁聿这还看不上他们九公子，这才是梁聿这小子瞎了眼。 可梁聿真的…… 荣四掌柜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梁聿要是看不上他家九公子那就是瞎了眼，可梁聿要是看上九公子了，他又觉得心里别扭。 如此心里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好了。 本来以为九公子这回去探望姑爷，是个契机可以让九公子收收心，九公子也日益大了，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可没想到九公子是走了，梁聿这小子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了。 头一回梁聿找过来询问的时候，荣四掌柜的敷衍几句，心里想着过几天梁聿估计就把九公子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毕竟梁聿现在一天一天也不是很闲，没想到梁聿这小子倒是一天比一天上心，他都有些烦恼当初九公子走的匆忙，也没给梁聿这小子留下封书信，安安他的心。 前段时间见梁聿也不问了，他还以为这小子终于放弃了，安稳了，没想到是这小子心里是又成算了，知道在他这里问不出东西来了。 这小子一天天又要上学，日日还要画漫画，哪里来得那么多精力？ 荣四掌柜的私下也与梁勉在来往，知道梁勉最近是在抓他这大儿子功课的。 偶尔碰上梁勉闲聊几句，也知道梁勉，现如今的使君大人已经给他这大儿子未来的路都安排好了。 毕竟是扬州刺史的长子，如果没有才华还另说，但是梁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随着梁聿能力一点点展露在这些大人面前，现在这些大人已经觉得“神童”这一个词语已经配不上梁聿了，他可以直接用上一些形容成年人的词语，毕竟有些成年人的能力或许还比不上梁聿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如果他家有这样的孩子，绝对是要以举家之力培养的，就像他家的荣叔闲，现在看来或许在某些方面比不上梁聿，当当初荣四掌柜的发现次子在念书上有些天赋之后，就开始花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培养这个儿子。 甚至在私下里都已经把家分好了，荣叔闲不是长子，家里的大头照例来说是要给长子继承的。 但是因为荣叔闲自己争气，所以荣四掌柜的是有其他想法的。 荣叔闲是次子都这样了，更不要说梁聿还是梁勉家的长子。 恐怕后面的儿子就算也是有才华的，也越不过梁聿这个长子去，恐怕都是以作为长子未来的左膀右臂培养的，只有这样一个家族才会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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