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年军医也十分着急, 语速飞快回答了大都督的话之后,又一扭身回了幔帐后面,他也急着在师长身后观摩学习, 如果不是师叔眼神打发他出来同大都督回话,他也是一步都不肯动的。 大都督皱着眉头听完这话, 却一点都没有放下心。 要是梁九思这小子的手没有问题,这群家伙这么着急干嘛? 他心中烦闷,想出去转转透个气都不成,因为外面正在下着倾盆大雨。 他的亲兵披着蓑衣从帐外过来,不过几步路,身后以聚集了一堆雨水滴落的痕迹。 “梅独存呢?”大都督着急问。 梅独存因为保护他被倭寇一刀化开了腹部,所以大都督也记住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的姓名。 和梁聿这边一样,梅独存那边也调去了祝家军最好的军医,为他治疗。 亲兵的面色不大好看,到大都督近前,克制着不让自己身上的水汽沾染到大都督,然后才低声道清楚梅独存现在的情况。 “他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大都督听完亲兵回复之后,疲惫地坐了下来,他捏了捏鼻梁,挥手让亲兵退下。 阳光劈开厚厚乌云,暴雨暂歇,阳光晴好,但雨后道路泥泞,路过的人不是一脚深一脚浅,就是甩了满裤子的泥点子。 今日休沐,大都督已经月余没有回府,也是时候回去见见两个宝贝孩子。 梁聿手上的伤口已经缝合完成,但是人还在昏迷之中。 军医说他是身上亏空的厉害了,之前在采石场饿了这么长时间,又受了这么大伤,流了那么多血,要是这时候还活蹦乱跳得反倒要怀疑他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话虽然糙,但是大都督一想,也是啊! 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要是梁九思在他这里有个好歹,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中书令交代,就算梁家子嗣繁盛,但这么大个儿子辛辛苦苦养到十八岁也不容易。 要是只伤个手,能治好就行,就算治不好,也没没关系,他祝家嫁个女儿给他嘛! 以后就成为他祝家的东床快婿! 想来梁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祝家还能白得个人才! 大都督到现在都还误会梁聿是他大伯的小儿子,且在脑内致力于把梁聿划拉到他祝家的锅里来。 梅独存已经下葬。 祝家军查了梅独存的户籍,发现他已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连整个村子宗族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倭寇屠村的遗孤。 “他是最后一个了,也死在了倭寇手里吗?”大都督的亲兵说出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棺材里,不大一个小少年,脸颊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是因为他在死之前参与杀了那么多倭寇吗? 但亲兵永远记得这个黑黝黝的渔家少年,在闭眼前的最后那一滴眼泪。 他还有太多太多不甘,却终究要与这个世界永别了。 “我与倭寇不共戴天!” 这一天参与了梅独存小小葬礼的将士,不知多少人在嘴上或在心里默默说出了这一句话。 梅独存的遗物很少,一个军牌,还有一把做工精良的鄣刀。 他没有留下来的军饷还有抚恤金。 亲兵们查过他的户籍,以为他没有亲人了,所以一部分作为他的陪葬放进了棺材里,还有一部分都帮他换成了纸钱。 负责他身后事的亲兵一边给他烧着纸钱,一边喃喃道:“知道你在阳间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以后在黄泉之下就过点潇洒的日子,这都是你自己用命换回来的,在下面给自己娶个媳妇,不用省着花,以后过年过节,祝家军的将士都会祭拜你的……” 梁聿在昏迷的时候,团圆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采石场幸存的苦力被解救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在大吃大喝,就算被提醒了他们常年忍饥挨饿,这乍然油水吃进去,身体会不适应,他们也忍不住。 只有团圆,他也饿了三个多月,采石场挖掘苦力的伙食就算比运送苦力好上一些那也不过就是多一顿,且饼子中没有掺杂木屑之类,但那也只是粗粮饼子。 团圆现在精瘦精瘦,状况并不比梁聿好上多少。 且他在对战倭寇的时候也受了伤,手臂上还有几道长长的伤口呢。 一道在他腰后的伤口皮肉都翻出来了,露在外面的肉惨白一片,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一直被他用布裹着。 知道他听到梁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之后,两眼一番晕过去,军医检查他身体的时候才发现了他这满身的伤。 把他伤口上的腐肉割去,再重新缝合。 他家郎君都没有怎么高热,倒是这小子来势汹汹,高烧反复了几日,把军医折腾得,几次以为他要没了,这小子又挺过来了。 直到大都督休沐这日,这小子退了高热,能从床上爬起来了。 吃了一锅粥之后,先去看他家郎君,接手药童的活计,给他家郎君擦手擦脚散热。 瞧着他家郎君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眼泪又克制不住掉下来。 连坐在外面躲清闲的药童都听到了团圆的抽泣声,被吓了一跳。 这是干啥,没听说这梁家郎君要不行了啊! 难道是发起高烧了?! 就在药童着急忙慌去领了军医过来看看梁聿的时候,等军医到了又不见团圆身影了。 而梁聿也十分安稳躺在床榻之上,虽然仍旧还昏迷着,但情况也还算稳定。 团圆不知道去了哪里,休沐日的大都督在府上,却接到了管家传来的消息。 “大都督,明州商会会长领了个粮商求见。” “粮商?”别的什么商人大都督大概都不会多理会一下,听到粮商他耳朵都竖起来了,“来干嘛?给我赠粮?” 管家把这二人大致的来意说了一下,不过是因为祝家军占着水道,这粮商想要问问什么时候能打退倭寇,他一船船粮食停在明州港口,每天都是一笔巨大的银子,而闽中那边的买主又等得着急。 “叫他们进来吧。”虽然不是给他来送粮的,但是这么大一个粮商,对他有事相求,怎么也能留下一层皮在他这里吧! 与此同时,团圆回了他们在台州租住的小院,正好碰到了院子的房东。 他一开始还没有认出团圆来,后来才发现这个瘦了不少的人竟然是几个月前向自己租房子的租客。 “啊!你们回来了?这几个月见你们房子都没有人,我还以为你们有急事走了呢!这房子还租吗?”团圆当初交的房租已经到期了,房东还不见他们人回来,这是打算上门把他们的东西都收拾收拾。 团圆冲着房东行礼:“还要租一段时间,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过几日给房东把租金送去。” 房东听到这话,就打道回府了。 虽然团圆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不见,就瘦成了这幅鬼样子,还面色苍白,一点不像一个正经人,但是鉴于上一回这人给房租给的很痛快,一点都不拖拉,房东还是信他一回。 当然团圆现在手里是一文钱都没有的,他推门进了这个几个月前租住的屋子。 三个月没有住人的屋子,屋子里头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当初买来的食物都已经腐烂风干。 晒在外面的衣裳都被风吹跑了,就算没有被风吹跑,那衣料经过三个月风吹日晒雨淋,那料子也早就化得不像样子了。 还好放在屋子里的衣裳他都好好收在柜子里,拿出来除了有一股樟脑丸的味道,还是干干净净的。 锁在衣柜底下的钱匣子,里头的银票也好好放着。 团圆这突然回来,就是为了给他家郎君拿换洗的衣裳,他看到他家郎君身上穿得衣裳污渍一块黄一块黑,那药童年纪小小,根本照顾不好他家郎君,所以团圆决定自己照顾。 给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裳,从前的衣裳已经不怎么合身,但团圆裹裹衣袖,紧紧腰带,也就是胡乱穿了,他穿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家郎君。 衣裳塞进包裹里背在身上,银票也塞进兜里。 临出门前,看了一眼他家郎君住的屋子套间的耳房,里面还有他给九郎做的小玩意,一套手工做的印刷模型,才做了一半,还有一本郎君说的什么“扣版”风格的漫画册子。 团圆拿起来翻了一下,已经画完了,一眼就能够认出漫画里的人是他家郎君还有九郎,他和绿衣也在里面。 这画的是郎君和九郎在书院里面一起学习的场景,里面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 团圆眼泪又克制不住掉下来,他记得自家郎君说过。 这都是做给九郎的。 他还说到时候九郎娘亲的忌日,他也陪着一起去,把这些东西都烧给九郎娘亲,让她知道九郎现在过得很好,交到了他这样的好朋友。 团圆眼睛模糊,呜咽出声。 郎君的手,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完成这未完成的模型。 军医说梁聿的手虽然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了,但到底能恢复成什么样子,还要等梁聿彻底醒来之后才知道。
第200章 团圆吐苦 入暮时分, 西风送来昏黄洒落池塘,叫□□的荷花也披上了一层柔光。 一艘乌蓬小船水中悠游,塘间碧荷摇动, 滚落了露珠溅起点点涟漪。 “绿衣姐姐, 绿衣姐姐!”岸上有个小丫头招手喊船上采荷的绿衣。 “怎么了?” 绿衣撑着船篙从乌蓬小船上站起, 她腰间挂着个小背篓, 上头已经插了几片荷叶,点缀着几朵粉嫩荷花,远远瞧去,好似斜斜系了件碧绿的荷叶围裙。 小丫头这时却不回答了, 只一个劲招手让绿衣过来, 绿衣心中疑惑, 不过她采的荷叶也足够装扮姑娘屋里花瓶了, 就撑了船篙靠岸。 “怎么了?这回能说了吗?什么秘密的事?” 小丫头垫脚凑上绿衣耳畔:“偏门来了个又瘦又高的男人, 说要找九公子……”可她们府上哪里来的九公子?只有一个九娘子? 九娘子是外头来的一个男子说要见就能见的? “我娘和他说没有九公子也打发不走他, 他就改口说要找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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