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死死盯着他:“你真要进去吗?你明明可以自己走的。” 她露出恶意的笑容,胸口上下起伏,就快要暧昧地贴上少年的手臂:“现在没有阵阻止你御剑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去最后一道试炼。” 蜃伸出手,想要抚摸少年的脸庞。 她低语,如同梦魇:“你不走吗?三试很简单的。” 岁云岐原本面无表情,直到蜃说完最后的话,原本平静的眼中闪过愤怒。 “我要进幻境,”他道,“告诉我方法,不然——” 蜃看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你真有意思,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能不能找到她就是你的本事了。” 她的瞳孔与常人不同,看起来空濛一片,倒影重叠。 “这里的蜃可不止我一个,你得慢慢找。” 她气息芬芳:“有耐心吗?” 岁云岐冷着脸道:“别废话。” 蜃笑得千娇百媚,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一旁虚虚画了个圈。 随着动作,一道光晕显现,并且越来越大,像是一道门。 蜃看着岁云岐,揶揄道:“设计都没能让你进幻境,现在你却自投罗网,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奇怪的人?” 少年听后并未看她,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入那道光。 另一边,荧惑睁开眼睛,片刻后才神思回笼。 眩晕感褪去,她发现四周昏暗,只有自己所在之处才有些光亮。 刚刚遇到的应该是个传送术法,但因为她没有修为,所以才昏过去了。 荧惑面无表情,慢慢站起身,再次接受了自己是个废人的事实。 随着她的动作,四周变亮,烛火着闪烁照亮了整个空间。 这是一个大殿,装潢奢华又有些诡异。 这是……魔宫的大殿。 荧惑回首看去,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方位应该有面铜镜才是。 果不其然,身后的镜子映出她现在的模样,而且分外清晰。 女子身姿高挑,黑裙拖地,长发随意地披着,几乎到了脚踝的位置。 她没戴任何饰品,更不施粉黛,但肌肤雪白,与裙子映出让人心惊的反差。 她抬眼,淡淡地直视着自己,明明是艳极的眉眼,可神态里却有一种黑压压的冷肃和凛冽,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魔尊的样子,是一张让两域谈之色变的美艳面孔。 荧惑盯着镜中人看了片刻,抬抬手,转转身,又俯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然后心情不错地扬起唇:“我真好看。” 这地方多半是个虚幻的场域,因为她毫无自保手段,所以才着了道。 不过荧惑并不着急,自己什么没见过?这刚到哪儿? 反正现在人在老家,她轻松自如地向着大殿宝座走去。 一路上长裙逶迤,像是一条无际的夜河。 荧惑再次坐上魔宫宝座的时候,心情很平静,更多的是好奇。 她好奇这场域到底是谁造出来的,制作场域的人能不能也看到这一切。 不过看到也没关系,她想,等岁云岐找到这里,就设计把那家伙杀了。 实在不行,就说是看到了栾如的内心恐惧,反正都有办法。 这么想着,荧惑在宝座上找了个舒坦的姿势。 她用手撑着下颌,视线在魔宫逡巡一周,接着,环境又变了。 荧惑早就料到还有后手,这种让人眼见为虚的术法,多半也与意志有关系,也许是设场的人刚刚就在一试现场看着她,见她无动于衷,这才把她拖进这里。 但是—— 荧惑想,又要让你失望了,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此时,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变得破败不堪,平整光洁的玉石地板破碎翻裂,到处都是血迹,浓重的腥气混杂着火的气息包围了这里。 荧惑发现自己站在尸堆中央,周围躺着的,都是她邪异门中人。 她感觉到被人扯住裙角,低头看去,只见地上的少女发丝蓬乱,手臂上全是伤痕,满身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是妙火。 她拽着荧惑的裙角,抬起脸,右眼眼眶黑洞洞的,没有眼珠。 “尊主……”妙火艰难地一点点蹭来,身下的血蜿蜒得像是一条小溪,“尊主救救我,我好痛……” 荧惑移开视线,去看其他人。 妙水、妙风、明力、净气都在,而且另外四个,似乎已经死去多时。 这是什么?是魔尊溃败,清正宗屠杀邪异门吗? 荧惑神色平稳,在这个画面出现之后彻底明白了。 ——还真让自己猜准了。 这应该是能窥探内心的蜃术,是蜃这种以瘴气为生的怪物的看家本领。 他们很喜欢把猎物困在恐惧里,然后慢慢看着他们被折磨到发疯。 荧惑想,原来这就是她的恐惧?还真是中规中矩。 手下死绝了,她成了光杆司令,再被清正宗吊打一番,最后两域被那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统一,自己失去一切……想想的确挺恐怖。 荧惑毫无波动,甚至有几分奚落地看着周遭的一片狼藉。 再回过头,拽住她裙角的人变了,成了虚花。 不远处是槐川,同样是满身血污,身体甚至是残破不全的。 虚花的发上是血凝结成的硬块,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泛着死气。 少年挣扎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魔尊的指尖。 荧惑低头看虚花,然后将手一背,躲开了。 她笑眯眯地说:“你不是他,他死也只会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说完,她将那抓着自己裙角的手踢开,提着裙子,离开这堆尸体。 “如果只有这些的话,我劝你还是别丢人现眼了,”荧惑叹了口气,对着空茫茫的大殿说,“就这种恐惧,你以为我会怕?” 不远处,有隐秘的光一闪而过。 这只蜃盯着幻境中的少女,瞳孔中划过一丝困惑。 他制造幻境,但并不能看到幻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大同小异的生离死别。 不过很显然,他更喜欢看的是猎物入局之后的痛苦和恐惧,尤其是他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看猎物对着一片虚空尖叫嚎啕,滑稽极了。 然而眼前这个少女的表现,却和以往入局的人不太一样。 她不害怕,不惊慌,甚至还会施施然夸奖自己的美貌。 现在她玩腻了,居然开始挑衅自己? 蜃觉得职业生涯受到了挑战,他皱起眉,用手指在地上一点,光亮乍现,原本的地面变得犹如水波一般四散波动。 紧接着,阵法一闪,白雾涌动,再度从四周包围上去。 荧惑伸手捂住口鼻,倒退了几步。 她目光冷淡,看着白雾一拥而上,尸体像是被搅碎了一样,瞬间灰飞烟灭。 片刻后,雾散了。 大殿中央出现了一个女人。 身着月白色的长袍,长发随意束起,神色散漫却又温柔。 看向荧惑时,女人的眉心有暗红色的纹路一闪而过,与魔尊纹相同。 荧惑慢慢收敛了挑衅表情。 她回视着对方,喊了一句:“师父。”
第30章 既见魔尊 眼前女子叫重千风,是上一任的魔域女魔头。 几百年前,魔族妄图统一两域,向人类开战,打得惨烈至极。 就在人类溃不成军,就要战败时,邪异门第二十六代门主参悟修魔真法,神功大成,最终退魔百里,带领着人类拿到了久违的胜利。 这一仗让原本已经放弃希望的人族重新振奋起来。 修魔与修道之间的隔阂也暂时消失了,开始联手抵御外敌。 人魔之争打了数百年,重千风虽然厉害,但魔主也不是个善茬。 两人针锋相对多年,竟分不出胜负,战火蔓延到了两域所有地方。 直到一百四十年前,重千风终于找到了封印魔族、关闭魔窟的方法。 人们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她将邪异门事宜交给自己年仅十岁的徒弟后,然后孤身前往见知渊。 在极北之地,女子身形单薄,几乎融在了雪中。 她头也不回地进入了魔窟,再然后,群魔被封印,她也不知所踪。 关于重千风的下落,有很多版本的传说。 有人说,魔主恨透了她,将她困在了见知渊底永不见天日。 也有人说,她以身为牢笼,封印了见知渊和群魔,所以不能回到人世。 还有人干脆说,重千风厌倦了一切,所以跑路了。 不过荧惑觉得,她师父应该就是死了。 否则她不会不管邪异门这烂摊子的。 重千风看着荧惑,喊她:“阿瞬。” 这个称呼让荧惑心头一跳。 已经一百多年没人这么叫过她了,或者说,除了自己师父之外,根本没人知道荧惑尊主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重千风看了她片刻,又皱起眉头道:“不对,你夺舍了?” 荧惑想,自己现在虽为魔尊的模样,但在师父看来,却依然是栾如。 其中理由她也不明白,或许是术法的缺陷,又或者是受她念头的影响。 镜花水月,庄周梦蝶。 谁说得清呢? 见她不回答,重千风闭上嘴,露出狡黠的笑。 她极聪明地猜测:“哦,有人在窥视你,不方便说,对吧?” 荧惑点头,然后道:“你就不问问交代给我的那些事怎么样了?” 身份、地点、事件不明说。 那偷窥者愿意看就看吧,反正也是哑谜。 重千风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徒弟。” 荧惑嗤笑:“我?没感觉你多关心我。” 她看着自己师父,对方还是失踪之前的那副样子,云淡风轻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万事都胸有成竹。 重千风离开时荧惑还小,刚开始修生死道不到六年。 当邪异门尊主,纯属是就被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成了历任里最年幼的。 重千风道:“换一种方式关心嘛。” 她走近荧惑,微微俯下身,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荧惑沉默了片刻,神情有一瞬的放松。 不过很快,她便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重千风笑起来:“阿瞬真乖。” 荧惑不领情:“你话真多。” 而另一边,虽然只有片刻,但蜃还是看到那少女的神情变了,心头一喜。 这些年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蜃早就对人类的任何情绪波动没了兴趣,除非他们疯在自己的幻境里,只有这个百看不厌。 眼前这个少女,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产生的好奇心。 为什么她可以置身事外? 为什么她总是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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