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不可能这么回答,只能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回复:“小时候去过,十多年了。” 北京妞还想再问什么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奔跑声。 “啪——” 宿舍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短发女孩,她一进门瞧见黎今颖,反应很快:“诶,你是我们宿舍剩下的那个姑娘吧?” 黎今颖点头,北京妞在旁边小声说:“她睡你对面那张床,是从西北来的。” 小麦色皮肤的西北妹嘿嘿一笑,把手中采买的生活用品放下,从中央的小桌上抬了一根凳子,放在三人面前,一屁股坐下。 西北妹:“我刚在操场上听到一个大消息!” 另外三人:? 西北妹神神秘秘:“不是马上要军训吗?我以为是从学校的老师来做教官,结果你们猜,我们78大队是谁来训?” 黎今颖是在场唯一有过军训经历的前·女大学生,立马像小学生似的举起手:“武警?总不能是公安的同志吧?” 西北妹啧啧摇头:“想象力还是不太够。” 北京妞在军队大院长大。 她反应非常快:“不会是现役来吧?” 西北妹马上一个拍手:“诶!对了!” 黎今颖和云南姑娘四目相对。 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里不解的目光。 西北妹开始解释:“我是从我老乡那里听到的,说是一群预备队的海军同志们要过来带队军训,强度可能会很大。” 黎今颖大脑转过弯,想明白了原因:“因为我们第一批恢复高考后的学员吧?” 另外两人也跟着点头。 “肯定是了,要给出示范啊。” “的确。但是强度大……” 众人同时陷入思考,纷纷担忧如果自己成为吊车尾的那人,又该如何是好。 见气氛愈发低沉,西北妹又带来了一个消息:“你们别着急嘛,我还有一个重磅炸弹!” 北京妞被她逗笑:“你是包打听啊?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西北妹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那必须的!咱们军医大毕业之后不是会有分配吗?” 众人点头,示意她继续。 西北妹:“也正因为咱们是第一届高考恢复后的学员,许多人都盯着咱呢!我听说啊,这次军训的时候,东海的舰艇队也会派人来……” 众人倒吸一口气。 黎今颖斟酌了许久语言,问出了大家想问的问题:“咱们不是才大一吗?现在就要考虑之后分配的问题了?” 她心中开始感慨:谁说21世纪的大学时才开始内卷?这不也是从大一开始battle起来了? 西北妹的确是个包打听。 当众学员还在研究床位、军人证、新式制服时,她已经靠着自来熟的本事,找到老师了解清楚后续几年的安排了。 她也没藏着掖着,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尽数分享给了现场的另外三位室友:“咱们学制是5年,但实际上在学校的教学只有2年半的时间,剩下一年半要去附属医院,另外还要留一年实习,又不是真的让咱们在这里呆五年,有些东西当然就得趁早打算了呀!” 北京妞见西北妹如此实诚,自己也不再拘束,主动坦言:“倒是有几分道理,我也不瞒着大家了,我是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她见众人眼睛瞪大,马上又解释,“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红色子弟!我爸妈只是普通的军官干部。” 黎今颖她们没有过多盘问,理解她此时愿意分享消息已经是对大家的信任,没有必要刨根问底。 北京妞继续说:“咱们之后的分配,要么是去附属医院,要么就是去兵团服役。但是以我对部队的了解,军医并不是需求量极高的岗位,并不能满足几百人的分配要求。” 她指了指小窗外略显朦胧的男生宿舍楼。 北京妞:“我相信,那栋楼里,大多数学员肯定会更加愿意考虑部队的岗位,所以呢,如果你们也是同样的想法,就一定要跑得比他们还快。” 理所当然的事实就这么摆在面前。 房间内,安静到落根针都能听清。 黎今颖抬起脸,注视着说出这句话的北京妞。 这对于曾经生活在21世纪的她来说,是一段理所应当的发言,可她想到眼下还是改革开放前夕,眼前的北京妞就能有这样的想法,实属难得。 222宿舍内。 四位女孩的目光默契交汇,看懂了彼此眼里的含义: ——是啊,如果我们想要同样的机会,就得比异性更加出色,才能脱颖而出。 * 与此同时。 西北的芦苇地旁。 自从去年收到帮派倒台消息后,眼镜男他们这个农场就源源不断有人离开。 有人运气好,刚收到消息就平了反,成功被调回了原属城市,还分配了极好的工作。 有人没有那么好运,过完年才渐渐接收到批复回家的信件。他们这群人连包裹都没怎么收拾,核对完身份就跳上了最近的火车,对呆了近十年的戈壁滩没有丝毫留念。 还有一部分人,运气就要差许多了。 他们见到身边的工友们一个接一个离开,早就耐不住性子,提前就把行李给准备好了,时刻准备接到消息后离开。 可是,现实却并非如此。 属地不同,这些人等了一个元旦,又等了一个春节,眼下清明都要来了,才终于接到了消息。 眼镜男就是这群倒霉蛋中的一个。 此时,他穿着干净整洁的淡灰色工装服,脸上挂着喜悦的神情,不再是从前趴在芦苇地上哭时的那副落魄模样。 他拎着一只小木箱,是他提前三个月准备好的随身行李,里面装着的不是衣物,也不是金银细软,而是他这些年接受改造时写的日记和一些小说文章。 他站在大队外,重重地给了寸头男一个拥抱。 “哥,我就先走了”,他用劲儿拍了拍寸头男的后背,能感受到一排壮实的肌肉,“这些年,谢谢你和浚北一起照顾我,不然我早就冷死在牛棚里了!真的,谢谢。” 语录里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春天一到,原本在冬日里还显得死气沉沉的芦苇滩,经风一吹,一簇簇芦花随着春风飘散。 远处芦草摇曳,大雁掠过。 寸头男轻笑一声,用双臂的力气紧了紧这个来之不易的拥抱:“少说这些,回去以后好好写作,争取早日登报发小说。” 眼镜男一边抹泪,一边说出残忍至极的话:“肯定会好好写的……但是,哥,以后我回去了,谁给你买报纸啊?” 寸头男一把撒开手:“你小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镜男连忙解释:“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嘴笨嘛,等我回去帮你打听,你一定很快就能回思南的!” 寸头男叹了口气。 早前聂浚北离开时,就说过同样的话,可实际上呢?半年过去,他再也没有收到过聂浚北的消息,哪怕他们曾经在这片农场同甘共苦,称兄道弟。 不过,他也不怨聂浚北。 帮的了是情分,帮不了也是本分。 眼镜男擦干泪,依依不舍:“哥,你照顾好自己,别生病,我回上海就给你写信。对了,我还要去找浚北,聂叔回了军区,肯定有办法的!” 寸头男制止他:“别!我的事我心里有数,就别去替我麻烦聂叔了,现在正是敏感时期,他和浚北以前就帮我们够多了,顺其自然吧……” 眼镜男不同意:“可是,浚北走的时候说了有机会一定会帮忙的,他不是怕麻烦的人!他是我见过最讲情义的男人了。” 寸头男听见他的解释,嘴角禁不住上扬,露出一个苦笑:“是啊,他一定会帮忙……但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啊。” 远处,同样等待火车的上海知青挥了挥手,朝他们的方向喊了句:“时间到了,该走了!一会儿赶不上火车,你还要睡牛棚啊?” 眼镜男回头答:“马上!马上就来!” 另一位上海知青不再等他。 火车不等人。 他可是要急着回去守着父母尽孝的。 眼镜男还想再说什么。 寸头男故作轻松,拍了拍他的肩膀:“快走吧,你不是想你的未婚妻了吗?别让人家姑娘久等了,快去!” 眼镜男眼中再次蓄满泪水。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孤行挣扎,终于听了一次话。他用袖子抹掉眼泪,用手扶了下眼镜。 “哥,保重,上海见。” “保重,一路顺风。” 停靠在芦苇滩旁的大雁忽然结队朝着远处飞去,黑白相间的翅膀在天空中不断拍打,惊起一层又一层飞絮。 眼镜男走到岔路口时,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惜寸头男已经消失不见。 “速度快点,我们得赶紧了!” 前方的知青在催促。 眼镜男正过头,小跑跟上:“来了!” 等终于挤上开往南方的火车时,眼镜男才后知后句——他没有回答那句“上海见”。 火车咕噜咕噜往前行驶。 身后,芦苇滩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 另一头。 沿海某军区办公室。 聂涛原本就是被胡婉笙牵连,才被下放到了西北劳动。如今政策变动,他的老首长和战友们第一时间就把他调了回来,官复原职,继续担任政治部副主任。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那位漂亮的胡大小姐已经去世了。 而曾经意气风发的聂大校,也因为常年劳作加重了腿疾,有时会严重到无法独立行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儿子聂浚北经过这些年的磨难,不仅没有被命运击溃,甚至比年轻时的聂涛还要优秀。 这时,一人敲响了聂涛的办公室大门。 聂涛抬起头一看,是他的儿子聂浚北,以及兵团的司令员。 司令员一进门,就笑得合不拢嘴:“老聂啊,你这儿子,不得了!” 他顺势看向跟在司令员身后的儿子。 聂浚北一身藏青色军装,下颌线紧紧绷着,眉目硬挺,静静立于阴影处。 司令员坐在聂涛正前方,打趣似的问:“你当年打仗时,是几岁当上的连长干部?” 聂涛回忆半晌,预感到了什么,嘴角藏不住笑意:“我啊,我在华北时当上的连长,那年我26岁,已经是我们营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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