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娘……”乔知予低喃了一句,将妙娘拉拢,缓缓把头埋进她的肩颈之间。 妙娘没有说话,只是揪心的将她抱紧。 窗外的雪下得簌簌作响,屋里火炉偶尔发出一声“噼啪”的炸响,鼻间全是脂粉的暖香。 多想时间停留在此刻,不用再去面对外面无穷无尽的重重磨难,不用再去处理纠缠的世事纷繁。 “妙娘,其实我有一个秘密。” 枕在妙娘肩头,乔知予轻声道:“淮阴并非我的家,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为了回家,我必须要做很多事情,有可能最后会成功,也可能会失败。我很想成功,可是成功了以后,回家的时候,没有办法带上你。” “然后呢?”妙娘软声问道。 乔知予眷恋的在她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眉心紧蹙,“我舍不得你。” 午饭是在胭脂铺吃的。妙娘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有鱼有肉,三菜一汤。乔知予把什么低碳低脂高蛋白的饮食规则全都忘到了脑后,妙娘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光是米饭都吃了两碗。 下午酉时,淮阴侯府。 当再度坐到大堂那张冰冷的紫檀交椅上时,虽然身上依然还带着尚未散去的胭脂香和烟火气,但乔知予的神色已经变得冷肃而庄严。 头顶是“耕读传家”的淮阴乔家牌匾,身后供桌上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乔知予穿着一袭宽大的玄色织金圆领袍,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右手拇指上,那枚代表代表乔家家主之位的墨玉扳指闪着寒光。 乔姻站在堂中,她今日着一身天青色的袄裙,乌黑发亮的长发简单的盘了一个双螺髻,点缀了两三朵碧色绒花。 这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看着也比三个月以前稳重了不少,不再是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姻姻已经想好了,我愿嫁与四皇子为妻。”乔姻垂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温顺道。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按照乔知予的预想在进行,可她看了一眼虚空中的系统页面,那里依旧是一片灰蒙。 这只说明一个问题——姻姻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确定任务对象,必须要女主说出此时此刻真心实意所想,半点杂念都不能搀,一旦矫饰心意,系统压根检测不到。 “撒谎。” 乔知予的神情凛冽如霜,沉声道:“姻姻,伯父再给你一次机会。” 乔姻又怨又畏的瞥了眼端坐主位、气势逼人的伯父,眼尾上挑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烦闷。良久,她再次道:“姻姻愿嫁与三皇子明宇哥哥,为我氏昌盛略尽绵薄之力。” 虚空中的系统页面依旧是一片灰蒙,她依然还在说谎。 乔知予忍无可忍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神凌厉又强硬,“姻姻,从小伯父就告诉你,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埋在心里的想法,谁也不会知道。最后一次机会,说!” 乔姻被吓得一激灵,眼圈一红,怒道:“为什么要逼我!你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还要我怎样?难道我实话实说你就会帮我?不过落得一场羞辱罢了!” 听她这样说,乔知予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她端坐主位,眸色深沉的端详着面前这个她慎之又慎,养育了十七年的女孩儿。 娇妍玉色,灵秀独绝。 美丽的容貌,花一样的年纪,却如此欲壑难平。 女主的十六岁就是原本世界线开始的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跪下。”乔知予冷声道:“乔姻,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你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乔姻“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大声道:“我就要嫁给陛下!” 她眸中含泪,咬牙切齿,“这就是我最想的,我还是想!可是我想,伯父就会帮我做到吗?既然不会,为什么又要逼我说!” 【滴!已确定任务对象:应离阔】 【任务已开启,请宿主抓紧时间,努力完成任务】 “嫁给皇子,我还要等上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等到年华逝去,等到成了一无是处的老女人,才能坐上皇后的位置。我就是想现在就要,立刻就要!难道我连想一下都不可以吗?连想都不敢想,又怎么能真正的得到?” “最高的权势,万人之上的地位,与天子平起平坐的资格,所有人的仰望,这些最好的东西,姻姻就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啊!伯父,我也没有办法。” 乔姻落下泪来,喃喃道:“我也没有办法……” 在姻姻的哭声中,乔知予咬着牙,额上青筋乱跳,双手紧攥,巨力几乎要将墨玉扳指都攥出裂纹。 再开一局,依旧是地狱难度。 操!操!操! 她深吸一口气,僵硬着身躯,艰难的站起身,走到门口站定,凝眸往门外远眺而去。 在她的视野中,淮阴侯府、远方天际,一切的一切,都掩盖在一片沸反盈天、震耳欲聋的赤红中。 这贱种世界是一艘正在沉没的火船,她被困在甲板上弹钢琴,她的十指着火,她的小腿着火,她的浑身上下熊熊燃烧! 乘客四散逃亡,她坐在钢琴凳上,在狂风中、在暴雨中、在闪电中、在烈焰中,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前俯后仰,癫狂的大笑着,演奏着末世来临前的肖邦。 海水漫上来了,到小腿、到大腿、到胸、到咽喉,她将与这火船同归于尽,直到永恒的寂静吞没一切,世界化为一片汪洋。
第70章 第七十癫! “同学们你们看,这是一张白纸,当我拉扯它……” 大学的讲座上,两鬓斑白的心理学教授将白纸扯得“嘣嘣”作响,继续道:“你们看,扯不开,很结实。但当我把它对折,展开,反方向再对折,这样反复几次,再去拉扯它,会发生什么呢?” “嘶啦!” 随着老教授的拉扯,白纸在被反复折叠处崩裂开来。 举着这张被一分为二的白纸,老教授凑到老旧的坐式话筒前,总结道: “人就像这一张纸,被反复折叠过后再展开,他还是一张纸,但纸上却会留下纵横的折痕,再拉扯时,会从折痕处齐齐断裂。” “所以同学们,尽量保护好自己。因为苦难会让人变得易碎,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你,让你面目全非,让你变得不再像自己,直到有一天,轻轻一扯,彻底崩溃。” 天是红的,天为什么会是红的? 她像那张纸一样,从折痕处断裂? 乔知予走出了侯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中。 世界很大,但每一个角落最终都会崩溃,她头顶漫天大雪,漫无目的行走在不知名的黑暗街巷。 脑海很乱,有时像是千万人一起发声,各执一词,吵得头痛欲裂,有时又空空如也,只听得到心跳和呼吸声。 往日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覆。 她想起曾经与她作对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在她的手中。 曾经羞辱她的王行满,被她一刀一刀刨干净了两条腿。 那时夏风怡人,火堆旁,满地鲜血悦目,凄厉惨叫悦耳。她在王行满的肚子上开了个口子,把手插进他的腹腔,搅弄着他的内脏。热腾腾的血肉包裹间,她只感到温暖和舒适,那是积攒了近十年的戾气得到释放的释然和快意。 曾经逼占盛京,威胁乔怀的张巢,被她亲手扭断了头。 那时她把他按在地上,大手拧住他的头颅,将他的脖子活活拧了三百六十度。每转动一度,就有一声骨断的声音响起,拧到最后,张巢的口鼻流血,眼球也爆了出来,挂在了脸上。 占据四镇十八州的老朔狼王,数次屠城屠镇,诡计多端,最后被她亲手割去头颅。刀很快,血喷了很高,她一脚将无头尸体踢倒,等血流尽,就慢条斯理绑上绳子,拖到城墙上挂上。脑袋挂左边,身体挂右边。挂到尸水横流,蛆虫蠕动,挂到烂肉巴不住骨头,一坨一坨的往下掉。 她在城楼上拿着弓,居高临下观察进出城百姓,如有见此景者露出愤怒神态,必是敌探,她一箭过去就射穿他的脖颈。 还有很多人,数也数不尽,全都死了,死得很惨,死得下辈子投胎都要畏她如虎,死得变成鬼了见她都只敢绕弯。 她就是这样有仇必报,她就是这样残暴阴鸷,她要让所有她不满意的人全都消失,她要把所有讨厌的声音扼杀在敌人的咽喉里! 耳畔突然有个声音在尖利的,神经质的,喋喋不休的诉说着什么,那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沸反盈天: “拥有搬山填海之力,怎能被区区细锁束缚,回去,现在调转回去。杀了乔姻,她敢耍弄你三生三世,杀了她,掐死她,捅死她,就让世界毁灭,让她也随之毁灭!不顺服,哪怕是精钢也让她化为涅粉,就要玉石俱焚,让这个世界也为你陪葬,一起焚毁在熊熊烈焰之中!” “一切都必须遂我心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跪,就给我死!通通都死!”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振振有词: “你凭什么这么霸道?你凭什么擅自决定别人的生死、左右别人的意志、残伤别人的躯体?历经三世,奋不顾身,你就可以自大到自诩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吗?乔知予,你并不是造物主,只是个普通人,醒醒吧,认命吧!” “命?什么是命,又为什么要认!”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怒斥道: “凭什么这个贱人就不能像别人一样,跪在我的脚下,让她往东就往东,让她往西就往西,俯首帖耳,以我马首是瞻。凭什么这个贱人就不能做我手中的傀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彻底被我掌控、摆弄,为我所用,供我驱策!” “我要压制她,支配她,我要蛮不讲理的将手伸入她的脑子,伸到她最深处的神经里,把那不正常的那一根筋扯出来,狠狠扭转,彻底拨正。我偏要让她遂我的意,我偏要让这个世界被我踩在脚下,烂,也要烂在我的手里!” “那就怎么样?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你不会还以为你还能回得去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尖利的大笑在脑海深处炸响,越来越响,越来越猖狂,笑得落井下石,笑得前俯后仰。 “回不去了。杀人犯,你是个杀人犯!你杀了这么多人,就算真的还能回去,你还是那个女大学生吗?你的父母,你的同学,你的师长,他们还认得出你吗?你还敢不敢住在宿舍,你还敢不敢睡觉,你不怕你晚上梦到战场搏杀,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左手提血刀,右手拎人头,数一数,一二三四五,正好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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