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乘棠摘着紫云英,这是她大清早到大地里采回来的野菜。一朵朵指头尖大的紫花,田埂边上到处都是。 毛豆不知面前摆着一条不归路,脑壳一热,脱口而出:“有文化就能听《大闹天宫》?” 苏乘棠见他上钩,翘了翘唇角,把摘好的紫云英放到水里清洗,嘴上说:“那当然,只要认得字以后,哪怕别人不给你讲,你都能自己读小人书、看世界名著。” 毛豆反应过来,想起到县城里看到学校里被老师训斥的大孩子们,他站起来,小手不知所措地往裤腿上蹭了蹭,小脸皱成一团说:“识字会被老师打的。” 苏乘棠说:“那是他们让外人教,要是自家人教就不会挨打,还会被夸夸。” 小君梳着到耳朵上面的爽利短发,已经明白过来大嫂给小孩下套了。 她知道毛豆一提学习就耍赖,爹娘都考虑以后不让他读书了。反正村子里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多,大家都这样也就不觉得丢人。 小君也不认字,村子里也没见谁看不起谁。 可她跟着同村的小姐妹出了村子,到县城里一去,就知道还是的有文化。要不然汽车站的站牌不认识,买错了票也不知道。 上回去茶铺里买碗水,人家在板上明码标价,她也不知多少,周围若有似无的审视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 别说让毛豆认识字,她都想要认识字。 她可是听说县城把不识字的叫文盲,也就是睁眼瞎。这个称呼她不想要,太难听。 小君知道大嫂是读过书的,见她有心要教毛豆认字,不免自己的心思也动了起来。 毛豆跑到苏乘棠腿边,抱着她的腿昂着脑袋瓜吹牛道:“漂亮姨姨是家里人,家里人能教我识字嘛?我很聪明,一下就能学会八百个字。” 苏乘棠心想,一口气你能学八个大字不闹腾就算你厉害了。 她故意做出勉为其难地样子说:“万一你学了两天就不学了,我可就不给你讲故事听了。到时候你不但没故事听,还不会看故事,我先说好哦,掉泪珠子我也不管。” 毛豆眼睛一亮,激动地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只要姨姨教,我一定学,认真学,绝对不赖叽。” 说完,他又马上给自己争取了一把:“我要是学得好,姨姨就要奖励我一个小故事,这样我会跟有动力哒。” 苏乘棠伸出小手指:“那咱们拉钩,让小姑做见证,你要是反悔,我就再也不当你是男子汉了。” 毛豆也把小手伸出来,钩住苏乘棠的手说:“我跟你保证,一定会是男子汉的。” 苏乘棠跟毛豆俩人摇了摇手,正要松开,小君也伸出小拇指,红着脸说:“大嫂,一头驴是赶,两头驴也是赶,不如加我一个。” 苏乘棠眼睛不眨地说:“好哇,你愿意学习是好事情,我怎么会不乐意呢。” 小君红着脸谢过苏乘棠,往灶坑里添了把柴火,起身拍了拍裤腿说:“我这就去供销社买文具,毛豆的本子和笔我出了。” 苏乘棠知道这是小姑姐的心意,笑盈盈地说:“那好,要买就买田字格,记得带块橡皮。” “我要有文化啦,我要有文化啦。”毛豆兴奋地在院子里跑跳,苏乘棠眯着眼望着他。 等认识字了,到时候再去他大姨夫家,只要她侧面教导一下,毛豆一定会记得看生产日期。 中午,霍家人扛着农具回来吃饭。 离着老远闻到家里方向传来浓郁的豆腐香味。 在豆腐香味里,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把原先豆子的腥气压了下去,还提出了豆子的鲜味。 一场秋收还没完事,杨茹觉得自己的腰要断了。一个上午过去,手都快握不住镰刀。 她没跟张恩蕾一起走,反而跟隔壁的黄杏一起,缀在家人后面,垮着脸走。 “你们都是当媳妇的,凭什么她一来家里就能做饭?照我说,你婆婆就是偏心眼。” 黄杏边走,边跟杨茹挑唆着:“她在城里长大不会做农活,就不让她下地,也不想想你们当弟媳妇不也委屈着么。下地不会就学呗,难不成霍家要把她当千金大小姐养起来?” 杨茹一改在家斤斤计较的态度,闷头不说话,丧气地往前走。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她不乐意归不乐意,当儿媳妇的总不能跟着外人一起说婆婆的不是。 黄杏早就跟寡头姐一起看苏乘棠不顺眼。 都是新媳妇,凭什么婆婆三不五时地就给苏乘棠钱花,还舍不得她干活。 而黄杏的婆婆一分钱不给不说,还老逼着黄杏干活,嫁过来两个月,黄杏的手都磨出大粗茧子来。 她见不得苏乘棠好,又跟杨茹和张恩蕾岁数差不多,三人自然走的近,后来听多了她的胡话,张恩蕾不愿意跟她玩了,就只有杨茹跟她一起上下工。 杨茹嘴巴欠归欠,吐槽别人行,要是说到霍家,她就成了锯了嘴巴的葫芦,光听不说。 “这是什么荤菜?新媳妇就是不会过日子,有点好吃的巴不得都做了。” 黄杏早上没起来吃早饭,肚子饿的咕咕叫,她咽了咽口水,空气里都是香浓的味道,一时让她分不清这不是肉味。 事实上不光她分不清,走在前面的霍家人同样分不清。 霍曲贵用胳膊肘怼了霍仁德一下,小声说:“老四,我媳妇说大嫂不会做饭,你闻闻,这股香味该不会是秦老婶他们家飘过来的吧?咱们馋的咽吐沫,万一是别人家的香味,脸都要丢干净了。” 霍仁德跟霍曲贵年纪差不多,跟媳妇张恩蕾一样,是个心宽体胖的厚道性子。他沉声说:“这有啥丢人现眼的,肚子里没油水,想吃点好吃的是应当的。就想咽口水就偷偷咽,不会有人笑你的。” 霍曲贵摇摇头,扛着锄头往前撵了两步,迅速回头说:“嘿,还真是咱们家的。” 刘燕春和老伴走在前面,把他们俩的话听在耳朵里。 刘燕春叹息说:“老三和老四的心眼子要是均一均就好了。” 霍忠汉摇摇头说:“再多心眼子也比不过老二,那就是个贼头。” 刘燕春不高兴他这样说,老二打小出去当兵,遭了多少罪,当爹的还说儿子是贼头。虽说是玩笑话,她往前快走了两步。霍忠汉在后头跟着,肩上还帮刘燕春扛着锄头。 进到大门,毛豆倒腾着小短腿开始脆生生地叫人,喊了一圈,每个人都抱了抱,他才细声细气地说:“今天咱们吃老虎豆腐。” 霍曲贵乐了:“豆腐就豆腐,哪有老虎做的豆腐。看来还是我鼻子不好使,闻错了。也不知道谁家媳妇这么好的手艺,可怜见的我只能闻闻味道解馋。” 小君知道三哥一惯油嘴滑舌,她在堂屋里放好桌子,端着盆塞给霍曲贵说:“谁家手艺好你上谁家吃去呗,正好给咱家省粮食了。” 霍曲贵被小妹怼了句也不往心里去,他就是嘴上喜欢说,不像他媳妇杨茹,往肚子里犯酸水。 杨茹放好镰刀,替霍曲贵端下饭盆,埋怨地说:“老爷们哪能干这样的活,我去盛饭不就得了。你去坐着歇会,待会多吃点。” 霍曲贵嘿嘿一笑,往门槛上一坐,就等着开饭。 苏乘棠端着荤油两面细细煎的豆腐块,放到饭桌上。转身去端别的菜。 霍曲贵瞬间站起来,咽了咽口水说:“就是这个味!我鼻子没毛病。” 他往饭桌上瞧,稍结薄壳的豆腐块,表面跟虎皮似得发皱,仔细闻,里头还有葱姜蒜的味道,更有紫云英的清香。 他深深吸了一口,吃惊地说:“嘿,行家啊,还点了两滴香油。这得文火的时候点好,还不能烧干香味,火候控制的极好。” 杨茹把饭碗往饭桌上重重一放,她早上还跟丈夫咬耳朵,说婆婆偏心眼,一看苏乘棠就是个不会干活的,中午他们回来就等着吃糠咽菜吧。 没想到苏乘棠光是烧个豆腐块就被丈夫这般夸赞,她做饭的时候可没听霍曲贵一连串的夸过,顿时又把脸掉了下来。 霍曲贵喜欢吃,可惜农村家里没有他讲究的地方。霍家做饭菜,跟其他人家一样,主要用大酱充当酱油,不管做什么几乎都是大酱的咸味。 大酱放多了就齁的慌,大酱放少了就淡出鸟,难得吃上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这下可好了,他原先送五弟出去学厨,就没少听师傅们说过做菜的门道,可都是浅显的,吃不到嘴里的,哪有苏乘棠端的一碟虎皮豆腐给的刺激大。 豆腐被村子里人当做半个荤菜,家家户户一个礼拜得吃个一两次的玩意,他也没少在村里酒席上吃过,可没谁家能烧出这么有卖相又有品相的菜。 “紫云英是个贱菜,大地里到处都是,偶尔喂个鸡鸭,没想到还能跟荤油豆腐一起煎。” 霍曲贵深深吸了一口,正要继续说,被杨茹吼了句:“把嘴闭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不就是个豆腐,怎么了?这辈子没吃过豆腐啊?” 霍曲贵赶紧闭上嘴,用眼神告诉杨茹,别把爹娘给吵吵来了。 老两口到底年纪大了,农忙的活赶着干下来,回到家就得在热炕上烙烙腰。要是听到他们吵闹,又得起来过来骂他们。 苏乘棠把醋溜土豆丝端上来,小君跟着拿了咸菜疙瘩丝放到饭桌上。苏乘棠跟毛豆说:“去叫爷爷奶奶吃饭。” 毛豆人小,腿脚舍得倒腾,马上飞跑过去喊人。 张恩蕾洗了把脸过来,天气热,光是一个农忙一个月,她的肤色又黑了两分。 “醋溜土豆丝好啊,我今天上午背了少说二百捆稻子,都要累吐了,一点胃口没有,吃这个正好开胃。” 苏乘棠也是这个意思,干活太累的人反而容易没胃口,特意炒了土豆丝。 她感激地跟张恩蕾说:“累成这样还帮我翻地,不然院子里还不能种菜。等着长起来了,我给你们天天换着花样做。” 杨茹用鼻子哼了一声,本想着嘀咕一句,余光看到公婆牵着毛豆往这边走,硬是把话憋回去了。 她寻思着苏乘棠真好意思,就做了个豆腐土豆,还想着真一点农活不干,整天就在家里做饭啊?当媳妇的有这么好的事? 回头她要跟老三多念叨几句,让老三在公婆面前说说,好事不能让苏乘棠一人占了,大不了媳妇们轮流做饭也成啊。 杨茹话是这样说,真吃上苏乘棠做的虎皮豆腐时,心中一惊,不可否认确实好吃。她夹豆腐的手飞飞快,脸却拉的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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