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春抹了把眼泪说:“我就知道她是个好的。” 霍忠汉说:“你怎么打算?” 刘燕春说:“我手上还有张缝纫机票,回头叫老四去县里看老五的时候,把缝纫机带回来。白给她钱,她肯定不会要。不如给她买台缝纫机,让她用起来,免得日日夜夜缝补衣服钱是挣到了,眼睛却伤了。” 霍忠汉明白老伴的意思,这也是让之前嚼舌根的人看看,他们只会对大儿媳妇好,不会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她克夫、是丧门星。男人没了,婆家还继续给她撑着腰。 * “三嫂,你是不是忘记把粉丝洗洗,怎么吃起来涩口。”张恩蕾端着饭碗,往唇角一揩,硕大的一粒沙子在指尖。 “咋会不洗呢,你不就在我边上看我洗的么。”杨茹不吃自己做的菜,夹了口腌茄子说:“多好吃,我自己都吃不够。” 小君也吃出沙子来,琢磨着要是三嫂洗了粉条,那肯定是没洗大白菜。她娘说过,大白菜里头也要用水唰唰,刮风下来容易有卡沙子。 苏乘棠反正是一吃一个不做声,用筷子头蘸着大酱下饭吃。 满桌人吃的很安静,都在埋头吃咸菜,杨茹做的大白菜粉条吃了两口就没人动弹了。这也没办法,都被苏乘棠的手艺养刁了胃口。 杨茹想要得到的夸赞也没得到,面子上过意不去,怼了霍曲贵一下说:“我再给你盛一碗?” 霍曲贵吃苏乘棠做的饭,每次都能干掉两到三碗饭,今儿吃了一小碗,摸着肚子敷衍着说:“好吃好吃,我吃饱了。” 杨茹说:“那你去歇着,待会收拾完,端水给你洗脚。” 霍曲贵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说:“我自己会倒水。” 刘燕春不管他们挤眉弄眼,今天这事她得在饭桌上说清楚。 “老大的事你们也听说了,以后村子里有谁敢说闲言碎语的,特别是对你们嫂子和毛豆的,不用跟我说,直接上去撕烂谁的嘴。出了事娘给你们担着,等回家娘还有奖励。” 杨茹忙说:“娘,咱家不能总围着大嫂转啊,你也不是就大嫂一个儿媳妇,你也关照关照我跟小蕾啊。” 刘燕春一下火了:“你男人成天在你身边,你还要谁关照?你跟你大嫂能比吗?她多命苦,你也想自己命苦?”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茹打了个嗝儿说:“我刚才都听见了,你还要给大嫂买缝纫机...” 苏乘棠都不知道这个消息,诧异地说:“娘,真要给我买缝纫机?” 刘燕春没理会杨茹,温和地跟苏乘棠说:“对,我跟你爹商量了,反正你现在能接活,不让你干你也会干,不如送你一台缝纫机,对眼睛也好。” 苏乘棠感激地说:“娘,谢谢你。” 杨茹说这话不是为了让苏乘棠感谢刘燕春的,看她俩婆媳情深,再看看自己苦大仇深的,她怒道:“你给她买缝纫机,眼瞅着家里一堆活,给谁干?总不能让我跟老四媳妇下了地回来干吧?” 张恩蕾直爽地说:“我做饭不行,其他的可以。大嫂有事她就忙她的,我有空多干点,没话说。” 小君放下饭碗也说:“做衣服我也能打下手。” 杨茹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对苏乘棠说:“大嫂,你也说两句啊。你看全家都要被你使唤了。” 说什么? 刚成寡妇,哭都来不及,能说什么? 苏乘棠又冲她翻了个白眼。 杨茹出离愤怒了,边打着嗝儿,边喊:“我不洗碗,谁愿意干谁干。”说完,她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霍曲贵想要趁机溜走,被他爹叫住:“活不是女人家的,她不干你得干,你把桌子收拾了,碗要是糊弄刷不干净,看我抽不抽你。” 霍曲贵眼神幽怨地看了一圈,给霍仁德递了个眼神,想让他媳妇洗。 霍仁德憨憨一笑:“三哥,我陪你一块洗。”
第24章 两礼拜后。 “我家不办席,葬了以后就这样了。”刘燕春站在院子里跟隔壁的秦老婶说话,看着正在浇水的大儿媳轻轻叹口气。 这些天刘燕春瘦了十来斤,她病完,霍忠汉又病了一场,将将能起来。 小君端着药送到里头给她爹喝,屋子里飘荡着浓郁的苦药味。 秦老婶也跟着叹口气:“也是,撑过去就好了。” 刘燕春眼睛还没消肿,半个月过去,尸体还没找到。她时不时夜里还会哭。 可她不敢在苏乘棠面前表现的过度悲伤,就怕她过不下日子。 苏乘棠精神不大好,蔫蔫地浇完水,进屋去切地瓜条。 地瓜条想要保存的时间长,得经过三蒸三晒,麻烦着呢。得花上一些功夫。 她昨天刚把地里长起来的嫩萝卜拔出来,腌成酸甜口的萝卜片,还把长成的大白菜拔了,积了酸菜。还有韭菜花、麻酱、大酱、咸酱油,只要能存放的,省的冬天买不到,她全忙活活的做出来。 霍大哥走了,她在这里一天,就要替他守好一天,全当做报恩。 若是没有霍家收留,她要是按照原主的路子到了瘫子家,恐怕没有一天安宁日子。 她使劲干活,头也不抬。 不光刘燕春看在眼里,就连秦老婶都在嘀咕:“她这是化悲愤为力量了啊。可不能把她小身子骨累坏了,怪叫人心疼的。” 说话的空档,大喇叭里传来徐书记的声音。研究了几日,对于黄杏和寡头姐的处分下来。 扣除三个月的工分,大队部年底还要分几只集体猪和一批粗粮,这些全没有她们的份,全部作为补偿,交给苏乘棠。 刘燕春嘟囔了一句:“谁稀罕三瓜两枣的。” 秦老婶压低声音说:“这可不是三瓜两枣,俩人加一起相当于多个劳动力,至少给你家干了半年的活。一天七个工分,俩人就是十四...三个月得多少啊?” 秦老婶不会算账,刘燕春也不会。 小君拿着本子出来,在纸上用乘法算出答案:“三个月九十天,一共得有1260工分。一工分一毛钱,1260毛钱。” 秦老婶忍不住夸奖:“瞧瞧她大嫂教的多好,一下就算出来了。” 刘燕春忙说:“1260毛,这得是多少?” 苏乘棠被她逗笑了:“除以十换算一下单位。” 小君马上说:“126元钱。” “这么多?”刘燕春傻眼了。 秦老婶听过刘燕春叫苏乘棠“甜甜”,她干脆叫苏乘棠:“甜媳妇啊,给你你就收着,犯不着脸皮薄,这就是她们该你的。” 刘燕春说:“对,就要。等要了以后,你想怎么花怎么花,娘不管你。就这钱,必须要。” 秦老婶故意往黄杏家大声说了句:“还有猪肉和粮食,真不少,她俩在背后得被气死。哼,心不好的人气死了也活该。” 小君成功算出乘法,感觉很开心,她轻声说:“要不是大嫂坚强,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早就被她们挤兑的活不下去了。” 秦老婶笑道:“对,谁家都是关上门过日子,以后有别的闲言碎语也别管。自己过的好才是真的好。” 知道秦老婶这是在开解她,苏乘棠颔首道:“不是一类人,犯不着跟她们生气。” 苏乘棠拿着大菜刀,咚咚咚地切地瓜条,快得出残影。切完地瓜条,她拍拍手,又把早上剩下的野菜切了,做了鸡食。 秦老婶感叹地说:“瞧瞧,利索人干活也利索。” 刘燕春不光给苏乘棠买了缝纫机,前天集市上还给她买了二十只小鸡,想着小鸡崽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热闹,省的家里一点活泛劲没有。 人已经走了,她得向前看。照顾好老大的媳妇和儿子,才是真对老大好。 下午两点多钟,苏乘棠在炕上带着毛豆睡午觉,院子外头传来声响。 不愿意睡午觉的毛豆一咕噜爬起来,趴在窗户上看到穿着一身军装回来的霍秋山,出溜着下地就往外头跑。 “二叔,二叔!!” 毛豆一头撞到霍秋山身上,霍秋山一把捞起来,让他骑在肩膀上。 刘燕春急冲冲地从主屋里出来,关切地说:“不是说明天早上你才回来,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快让娘看看。” 霍秋山总不能跟刘燕春说,他早就从部队出来了,就为了调查霍云长的死因,今天才到家。 霍云长忽然离开,他开始还怀疑是苏乘棠的缘故。 从解放医院一路查到省人民医院,各路专家医护的证言证词都是准确无误,没有作伪的痕迹。 而苏乘棠整日在青凤待着,没有时间和办法跟敌特联系,她也没有杀害霍云长的动机。 即便感觉些微的蹊跷,霍云长的离世跟苏乘棠无关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这段时间,苏乘棠被关押的养父母和兄长的嫌疑,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得要地方革委会和部队秘密部门进行协调办案。 如果苏乘棠家人是真的跟敌特有勾结,苏乘棠照样不能在霍家待下去,因为不能判定苏乘棠的成分。 以霍秋山的身份,家中绝对不能有定时炸药威胁。 十月的天已经转凉。 苏乘棠见毛豆跟二叔玩的很开心,出去给他送了小外套以后,又近距离偷偷观察了霍秋山。 “大嫂,这边线怎么收啊?” 苏乘棠听到小君的喊声,应了一句说:“来了。” 霍秋山一句话没跟她说,仿佛没这号人。等她离开,望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 小君在苏乘棠的教导上,已经会用缝纫机帮忙锁边,还会钉纽扣。这活简单,费时间,苏乘棠跟小君说好,帮忙做一套就给她一元钱的工费。 “大嫂,我考虑清楚了,我不能要你的钱。” 她也有小姐妹在外面跟裁缝学艺,那是给人当徒弟。不光要帮着洗衣做饭带孩子,偶尔师傅师娘还会打骂,有的动不动饭都不给吃。 她跟苏乘棠学艺,苏乘棠为人和善温柔,遇到她不会的地方又有耐心一点点的教。 不光教导她做衣服,还教她读书写字,她帮着做点活儿,怎么好意思要工钱。 可苏乘棠觉得一码归一码,她到底是现代人的思维,认为让人白干活就是压迫。跟小君俩人好说歹说,同意一套衣服给五角钱。 对于小君来说,五角钱也不少了。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在大队里干活有的时候一天也就这么多,那还是从早干到晚,很累的活。 张恩蕾有空的时候会过来帮着卷线,帮着劝苏乘棠说:“五角钱都要赶上我一天上工的工分了。不少了,大不了有机会你让她多上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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