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滚过来趴在窗台上给小君招手:“小姑,快来呀。” 苏乘棠看她抱得沉甸甸,出门去接她。 毛豆爬到炕沿边,伸手拍了拍大邮包,神神秘秘地说:“里头一定有毛虾和鱼片。” 小君拿着裁布料的大剪刀过来,苏乘棠照毛豆的小屁股拍了一把说:“你怎么知道的?去,离远点。” 毛豆往后缩了缩,抱着膝盖说:“我听到我奶嘱咐二叔来着,说要给姨姨弄点毛虾和鱼片磨磨牙。” 小君也笑着说:“我二哥部队守着一个海岔子,经常能捞到些小海鲜。去年还给家里寄了好大一只章鱼,章鱼腿都跟毛豆小胳膊一样粗呢。” “哈?”苏乘棠的确被刘燕春说中了,她喜欢吃鱼虾海鲜。想起在霍秋山面前还阴阳了他,他要是真寄毛虾和鱼片回来,苏乘棠觉得有些惭愧。 小君拆的很快,邮包二十来斤,拆开的东西一一摆在一边:“旧军大衣、呀,子弹壳做的坦克!” 毛豆麻溜地跑上来,抱着坦克说:“二叔真好,我要的就是这个。” 小君又从邮包里拿了一个布包,里头有各式的票和一沓大团结。 “不能啊,邮包上面都是腥味,他们那头肯定出了海鲜,战士们都往外头寄呢。”小君又把军大衣翻来覆去的找了一遍,别说毛虾和鱼片,就是带点腥味的东西都没有。 小君忐忑地看向苏乘棠,苏乘棠唇角勾着笑,灿烂地说:“没有就没有,咱供销社过年指定能弄点小毛虾,我到时候过去买就行了。” 小君见苏乘棠虽然笑着,但笑容让她觉得后背心发凉,寒气直往脑袋顶上钻。 毛豆扑到苏乘棠身上,举着小坦克说:“姨姨别生气,我把我的小坦克给你玩。这次没有好吃的,下次一定能有,我二叔就不是那样的人。咱家人要什么他都给什么,这次是二叔没弄到。” 苏乘棠把小坦克还给毛豆,揉揉他的脑袋瓜说:“宝贝,别解释了。” 小君也是个没心眼的,摇头说:“不能啊,别人有的,二哥一定能弄到,就算弄不到,也会有人上赶子送啊。去年还主动问了咱们要不要,今年主动问了,知道大嫂就好这口,怎么就没弄到呢。” 苏乘棠吊着唇角,笑的小牙白晃晃的。 觉得自己被阴阳了。
第28章 苏乘棠见毛豆玩了会儿小坦克睡着了,她把后头要做的衣服样式划了出来,让小君照着白线剪布料。 她穿着自己用棉线勾的拖鞋,趿拉着到了堂屋,将堂屋里头铺的地瓜干收起来。 秋雨一场接一场,一场秋雨一场凉。 幸好地里的庄稼都收获了,就等着近腊月前大队里算好一年的工分,给村民们大分粮。 院子里不能再晒菜干,只好晒到堂屋里,用穿堂风风干。 苏乘棠的菜园子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的一片,芹菜、茼蒿、生菜、大白菜、豆角、大葱、香菜等等长得茂盛浓密,谁路过看到了这样的菜园子,都忍不住往里瞅一瞅夸一夸。 托苏乘棠的福,一大家子的饭桌上多了不少口味。 苏乘棠薅了些生菜和大葱,张恩蕾说买点干豆皮回来卷大酱吃,苏乘棠就打算提前炸点鸡蛋酱。 鸡蛋酱好做,把舀一勺缸里自酿的大酱,用水化开加到锅里,水烧开往里头倒鸡蛋液,不停的搅拌凝固就好。 毛豆喜欢吃鸡蛋酱里的鸡蛋,苏乘棠特意多加了水,免得太咸。小屁孩喝多水,半夜舍不得尿尿,得憋半晚上。上回没憋住,尿了炕,还自己藏裤子呢。 她把盛好的鸡蛋酱上撒上葱花,端到碗柜上等着放凉。再将收好的地瓜干拿到东炕屋里,打算用炕上的热气蒸蒸地瓜干。 深秋的雨水又凉又潮,再不把地瓜干烘干,这些地瓜干都得发霉。 苏乘棠拖鞋上炕,把炕扫了扫,铺了层塑料布。她把地瓜干倒在塑料布上,一块块地摆放好,估摸着到晚上也就干的差不多了。 “毛豆啊,你看谁来了!” 外头传来杨茹的声音,现在也才下午三点,她应该在大队部搓麻绳,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小君把最后一点布料裁剪好,抬头隔着窗户,看到杨茹跟另外两个人进来,说道:“外头下着雨还过来走亲戚,也真够怪的。” 苏乘棠不认识毛豆的大姨夫和大姨,听小君嘟囔了一句:“还有脸来。怪不得三嫂笑的这副模样,原来人家大包小包拿东西来了。” 刘燕春和霍忠汉今天没去干活,到别人家看人家上大梁去了。这是要随礼的,他们老人出面就行,不必带一大家子去。 霍曲贵和霍仁德跟人上山砍柴去了,张恩蕾和杨茹应当是一起在大队部里搓麻绳,没想着杨茹自己先回来了。 小君本来就不喜欢毛豆的大姨夫和大姨,总觉得笑起来虽然老实,却假惺惺的。知道大嫂暗地里也不喜欢这俩人,她就更不喜欢了。 她隐约觉得毛豆闹肚子是他们的原因,不然大嫂也不会教毛豆认识“生产日期”“保质期”之类的词汇。 她在苏乘棠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与其说是姑嫂,俩人相处的更像是姐妹。 毛豆的大姨叫冯秀秀,跟毛豆的亲娘冯霜霜是亲姐妹。她头发齐耳,有些白头发,穿着灰布外套,外头套了件暗红色的棉马甲。 进到堂屋里,一个劲儿的跺脚,把外头带着的泥都弄到地上了。 毛豆大姨夫叫陈解放,是五十里外陈家村人。 原先跟他家亲戚在县里食品厂干活,算不上正式职工,一个月据说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以巫二耳漆雾而爸一能拿十五元钱,其他时间还能下地干活,也是不少。 后来食品厂改制,非正式职工都被清退了,陈家村离大集不远,他平时下地干活以外,就在大集上给人修鞋底子、补破锅、粘胶鞋。 冯秀秀就在家里照顾傻儿子吃喝拉撒,她读过两年书,还在家里教傻儿子识字,可傻儿子脑子被高烧烧坏了,教了多年,大写“一二三”还是不认识。 他们两口子之前来,只带点集上弄到的便宜水果,都是卖不出去的玩意,等到大集要散了,给钱就能拿。 刘燕春也不在乎这个,冯霜霜走了,毛豆亲娘那边的亲戚还是要走动,来了的就是客,总会多炒两个菜招待。 “哎妈呀,有块自留地就够了,咋把院子全种上菜啦。”冯秀秀大呼小叫地说:“还养了鱼和鸡啊,到了冬天不都冻死了。” 陈解放咳了一声说:“步子迈大了容易摔跟头,种这么好些东西,能安心守在孩子边上伺候么。年轻人就是想法多,欠考虑。” 苏乘棠已经猜到他们这趟过来是想干什么。 无非是毛豆的亲爹也没了,他们想要把毛豆要过去抚养。 这次上门是第一次,他们透漏了意思。苏乘棠记得刘燕春当时就反对,没同意。 后来刘燕春冬天得了场风寒,见风就头疼,起不来炕。霍忠汉大冬天给她上山采药摔了腿,也动弹不得。 这俩人听到毛豆爷奶照顾不了他,还得被媳妇们伺候,又过来一趟,死乞白赖地把毛豆带走了。 毛豆去了就遭了大罪,刘燕春和霍忠汉俩位老人知道毛豆“丢了”,刘燕春一病不起,觉得对不起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没几年就走了。 霍忠汉等刘燕春走了以后,性子变得孤寡古怪,过了两年自己在老破宅子里没了。 苏乘棠总算见到这俩人面兽心的东西,把好端端的一个孤儿欺辱的离家出走,还让他记恨爷奶,说爷奶不要他了种种。 苏乘棠真想冲上去撕烂他们的嘴。 “姨姨呀,他们拿的东西上面也有‘生产日期’嘛?”毛豆脆生生的小动静传来,苏乘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孩子抱在怀里了。 毛豆昂着头询问:“姨姨,你的脸蛋怎么白啦?你擦面粉啦?” 毛豆在家里习惯叫苏乘棠“姨姨”,出门当着别人的面称呼她“后娘”。苏乘棠估摸小孩可能还没把她当做娘,她也不介意,反正她的确是个假娘。奶声奶气叫“姨姨”也挺好听的。 苏乘棠捏了捏小没良心的鼻子说:“记住我说的话没?” 毛豆说:“记得,不要跟大姨夫和大姨走。我爷爷奶奶最爱我啦,他们离不开我。” “还有呢?” “他们的东西不能乱吃。” 苏乘棠走到外屋地,从碗柜里找出冰糖,拿出一块塞到毛豆嘴里说:“给你甜甜嘴。去吧,跟大姨夫他们打招呼去。” 毛豆出溜下炕,从东屋里跑出来,喊道:“大姨夫、大姨,你们来啦,可想死我啦。” 小君正要偷着笑,被苏乘棠也塞了块冰糖在嘴里。 苏乘棠问:“你过去打招呼吗?” “烦他们。”小君含糊着说:“不去。” 苏乘棠自己也嚼着冰糖,咬着嘎嘣响:“你慢慢做,不会的地方不着急,我再来教你。” 小君正在学着独立做马甲,第一件就是给毛豆做的。她摆摆手说:“你去吧。” 陈解放和冯秀秀坐在堂屋的下首,见毛豆来了,亲热地跟毛豆打招呼。 陈解放指指桌子上面堆着的商品说:“我的乖宝,大姨夫给你弄了炒米花,你自己抓着吃。” 炒米花是用大米炸出来的膨胀食品,加上一些糖精,是村子里老少孩童们为数不多的零食。 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家里舍得用陈米炸点炒米花,能让小孩抓着吃。其他时候都是要封在坛子里,当做粮食存储的。来了个人也不会大方的抓着吃,得用开水泡了做米花茶给客人喝,跟南方的炒米异曲同工。 毛豆伸小手往袋子里抓了一把,想了想又把手抽回来说:“先不吃啦。” 冯秀秀见到小脸胖了一圈,透着机灵得毛豆,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酸涩。 喜欢毛豆可爱伶俐,酸涩自家的傻儿子比不过没有爹娘的孩子。 要是傻的不是她儿子,而是毛豆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每次见到毛豆,她都止不住这个念想。 陈解放做出和蔼的表情问:“怎么不吃?我让人家放了多多的糖精,炸了半斤的米呢。” 冯秀秀也说:“别的小孩羡慕你都来不及,你快尝尝,这是大姨的心意。” 杨茹在边上看着,知道毛豆被苏乘棠养的娇气,就说:“肯定是没洗手,我家大嫂管孩子仔细,孩子不洗手不能抓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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