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几天不用去学堂之类的。 他是真的不喜欢读书。 余清窈没有料到这前后的事都是李睿在里面推波助澜。 他想做什么? 余清窈不敢细究。 更不敢细究的是身后那道让人难以忽视的目光。 就像是被轻柔的羽毛扫过,有些发凉也有些发痒,大约是李策在背后打量她,观察她。 思及此,她不禁更用力扣紧了手指,心底一阵发虚。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让你赢过华昌。”李策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清润动听,并没有对余清窈说什么,反而好脾气地给李珵出主意。 小爆竹哑火了。 李珵惊喜又戒备地道:“当真?你真的帮我想办法?不会是诓我的吧?” “我诓你做什么?”李策唇角弯弯,十分有说服力地道:“你也没什么值得我诓的。” 李珵觉得他四哥说的有理,但是这话又太不中听了,脸上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胡乱变幻了一阵,最后小皇子还是握了握拳头,决定忍一忍,“那说好,你给我出主意,我不去皇祖母面前告发你的内官!” 李策摇摇头,“不行,你若是去跟皇祖母说了来閬园的事,皇祖母自然就会猜到主意是我出的,你就讨不到好处了。” 李珵眼珠子转了转,小嘴狠狠往下一撇。 可恶,好像被他四哥拿捏住了! “而且,你非但不能去告发,还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上了贼船又不舍得下来的李珵气鼓鼓道:“什么事?” “去打听一下,楚王为什么要来閬园。” 余清窈的心倏然又提了起来。 虽然她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自作多情。 可是,李睿要不冲着李策,要不就是冲着她来。 若是后者,岂不是会让李策多想。 李珵却不知道那么多,立马答应下来,“好!一言为定!” 李策让福安两人松开手。 李珵迫不及待走过来,兄弟俩小声密谋了一阵,就看见李珵满脸喜色,抱拳朝李策长揖一礼。 “皇兄说的准没错,臣弟在这里谢过了!” 李策扬眉轻笑,“福安,把他送回去,再晚都要下堂了。” 李珵却道:“四哥,你不如再帮我写一个功课吧!” 李策冷白的眼皮往凤目上稍压,淡淡抛回来一句:“得寸进尺了?" 李珵顿时小胳膊小腿一抖,慌不择路地跑到余清窈身后,拽着她的袖子道:“要她、她送我出去!” 余清窈也有心从李珵这里问一些事,于是就对李策揽下这个活,“那臣妾就带十皇子出去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出了正院。 走到前院的抄手回廊上,余清窈看见李珵还同手同脚走着,不免好奇多问了一句:“十殿下很怕秦王?” 李珵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从脚到 头都打了个哆嗦,然后扭过头狠狠怼道:“谁说的?胡说八道!本皇子才不怕他!” “对啊,秦王殿下明明是很温柔的人,殿下为何像是老鼠见了猫?” “你骂我是老鼠?”李珵虽小,但还是颇会抓重点,愤然扭头瞪着余清窈气道:“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余清窈连连摇手,“没有没有,妾怎么会看不起十殿下。” “还有,你什么眼睛,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温柔了?你是不是进门的时候轿子给人摔了,脑子傻了?” 余清窈莫名,“……?” 李珵提起衣摆,像是躲避傻气一样,提步往外快走了几步就小跑起来,嘴里嘀咕道:“真可怜,宫里居然有人比我还笨……” “欸!” 余清窈追不上李珵,心里后悔不已。 平白无故关心他做什么,害得自己的事都没有问到。 * 见余清窈和李珵离开,福安才开口问:“十皇子人微言薄,只怕还没打探道什么就被楚王的人发现了。” “发现?”李策把手边的书推到一边,“是啊,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发现,李睿他做事还这么不靠谱。” 听出秦王语气里的不快,福安反应过来。 他要李珵‘帮忙’不为别的,分明就是为了敲打楚王,做事别太高调。 以免…… 以免? 福安恍然大悟。 还是因为宫里传得王妃与楚王的那些旧事吧?
第17章 楚王 十皇子急冲冲离去,余清窈还站在原地为自己刚刚的冲动之言后悔。 直到细密的雨丝斜飞入廊,润湿了她的眼睫,余清窈这才注意到天色已变,周身微凉。 金陵城的春日就是这样,像是多愁的少女,时而嫣然一笑,时而低头垂泪,难以捉摸,余清窈在金陵城生活已久,早也习惯。 不过她这身衣裳单薄可抵不住细雨沾身,万一着凉就不好了,正转身要回正院时忽又听见院门口铜环声动,还以为是十皇子又回来了,余清窈驻足回眸,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 只是这笑还没在脸上呆一秒,就彻底僵住了。 海.棠花树浓重的阴影一直覆到回廊上,一道颀长的身影自其中缓步走出,锋利的眉目首先映入眼帘。 余清窈心头一窒。 进来人不是李珵,而是李睿。 如此短的距离,没有任何地方藏匿,也没有机会反应,就见到李睿的那双眼因为看到了她而倏然紧眯了起来,就好像飞隼锁定了此行的猎物。 余清窈脚往后挪了半步。 楚王身上的那五爪龙九章袍在微光下还折反出艳丽的粼光,不知道是哪一条金线或者哪一片金鳞把余清窈的眼睛刺疼了,她刚想要把头偏至一边,好躲开那道光,可李睿已经大步跨至她面前,不由分说就用两指钳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用力抬到自己眼下。 “躲什么?”李睿咬着声音,让每一个字都清楚落在她耳畔,“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余清窈吃了疼,只能把眼睛睁开,近在眼前的男人压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俯身看她,眼下的青黛几乎快大过他的眼睛,神色憔悴但是目光却疯狂。 余清窈脸上的血色飞速退了下去,她心里惊惶,万没有想到李睿会就这样进入閬园,一时间脑子里空空如也,想不到半句适合的话,只能讷讷道:“楚、楚王……” “楚王?”李睿听到她的称呼嗤笑出声,微眯的桃花目勾出凉意,盯着她缓缓道:“你往日都是叫我景明。” 余清窈不敢与他凉薄的目光对上,垂下浓睫,再把下巴用力从李睿手里扭了出来,同时提起脚,快速后退了两步,敛手在身前,用发颤的声音回答他:“楚王殿下说笑了,妾已经嫁人了,自然不同以往。” 李睿捏起手指,就借着她拉开的距离默默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光线因为乌云拢来而晦暗,少女垂下的脸却依然莹白,一双精致秀美翠羽眉蹙起,光洁的眉心而起了皱痕,仿佛人陷入了一团麻烦当中,抽身不得,正烦扰不堪。 从前的余清窈不会对他皱眉,更别说对他不耐烦。 但是一切早已经变了。 就在他在奉天殿听到余清窈的那一声秦王起。 什么都变了。 问题在,余清窈何时与秦王有个交集,又是为了什么愿意搭上自己的一生? 她当真喜欢的人是秦王? 李睿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疑问,但是都被他一一否认了。 他们相识于微末,知根知底。 余清窈是什么样的人,她喜不喜欢自己,身边有没有别人,他都一清二楚。 不存在她移情别恋上秦王的可能。 李睿深吸了口气,匀了下不平静的呼吸,才盯着余清窈的眼睛 慢慢道: “清窈,是余薇白对你胡说八道了什么话,才令你变卦的吗?” 他不想自己的声音太过严厉而显得像是质问,今日来,他只想好好解决两人之间的嫌隙,不想再生事端。 余清窈眉梢微挑,带动着她那双明亮的杏眼看了上来。 他怎么能毫不心虚地提起余薇白? 李睿不但不心虚,甚至为了这个事还带着气,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收在眼里,仿佛就等着一个闸口宣泄。 “余薇白能对妾说什么,足以让妾改变心意?”余清窈把问题反抛回给他。 李睿拧起剑眉。 自古女子一看出生境遇,二看婚姻大事,而名分上的高低则会让女子犹豫踟蹰。 余清窈清亮的眼睛澄澈干净,黑白分明,微湿的发丝黏了几绺在光洁的额头上,随意之中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李睿又慢慢松开紧皱的眉心,几尽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小脸。 春雨润物无声,氤氲的水汽像是一只无情的手,天地景物秀美的轮廓都被它涂抹得朦朦胧胧,只见得抄手回廊外像是滴进水缸里的嫣红、绯红、妃红、豆绿、翠绿、蟹壳青。 红的海.棠花,绿的芭蕉叶,都成了浓重深浅不同的影。 廊下的人也成了两道虚无的影子,没有轮廓地交织在水雾里。 衣裙时而相触,时而又撞开,带着雨丝的风像是调皮的孩童,正在戏耍着,让两人的距离瞧着时近时远,捉摸不定。 余清窈用手按住被吹扬起的裙摆,把唇瓣又用力抿紧了一分,苍白的小脸透着紧张,但却不损她的貌美,反而正是因为她那薄弱如瓷的美让李睿念念不舍。 他喜欢余清窈这易碎的样子,从见第一面起就有一种命运注定的感觉。 余清窈年幼丧母,被父亲一直拢在羽翼之下。 在遥城时身边阿姆悉心照拂,婢女懂事听话,将她照料的万无一失。 这般顺风顺水长到十四岁,却忽然给拽出了温暖的巢穴,仓促地独自面对着金陵这座冰冷又残酷的皇城。 她虽为余姓,可非出身世家大族,而归于寒门,如今的世俗依然是‘上品无寒门’的腐败局面,是以寒门出生的小姐在金陵恐怕还不如贵人身边的红人高贵。 所以刚到余府时,余清窈从遥城带来的婢女就陆续被支走,余府大夫人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控她的一切。 人生地不熟又举目无亲,她被动地陷入了兢惧当中,在那些多如牛毛的陈规苛律里渐渐变得压抑胆怯。 而李睿身上也留着一半出自寒门的血脉,他虽为皇长子,却不得承习帝术,委以重任,而是被扔于军中,磨砺锤炼。 即便身负赫赫战功,也抵不过皇太子一篇治国策论。 他们都被身世所累的人,理应更加理解对方。 李睿放柔了声音,注视着余清窈的脸庞,温声道:“你当知道我对世家的厌恶不轻,所以即便我许诺给余薇白、给余家什么,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她们不可能越过你。” 这句话虽然说的温柔,可是字句里都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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