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为了策略性迷惑暗中窥探的人,他也没必要这样。 ……难道就是因为触及到了他记忆深处,他深埋漆黑之中的记忆? 祁粲冷静地眯起眼睛,垂眸看向小哑巴。 他刚才想知道那些问题,问的是关于画,但也不至于关于画。更深层的东西,其实连祁粲自己都已经无法记起。 在当年那场意外事故之后,他的脑神经损伤始终存在,自我保护性地掩埋了诸多细节。 祁粲之所以想问时听是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只是因为她的画画手法很像一幅很久之前的画——但,祁粲当然知道,这世界上会画画的人千千万万,会用类似手法作画的人多了,用自己研磨的矿物粉做颜料算什么稀奇的? 时听也不可能是怀着目的来到他身边的。她的心声截止刚才都对他完全坦白,几乎没有什么能瞒着他的事。 他怀疑她做什么? Aron这时候心情非常好,祁粲不再追问了,可是他却主动地介绍起来。 “听听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很小就开始了,对吧?”Aron转头看着时听,眨了眨眼。 时听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点头赞同。 如果不是祁大粪突然问起,久远点的事她都也记不太清了,谁知道大粪车怎么突然又癫了? “我想想啊,怎么跟你解释呢?上高中的时候听听她们那里没有好的美术课,但是幸好,她遇见了我~”Aron说着,一脸深情,“那时,我是她的angel——而现在,她是我的缪斯。” 时听哈哈一笑,太肉麻了吧。 祁粲:“……”暗暗咬牙,捏紧手指。 他早就猜到了时听的身份。 之前艺术品拍卖会上,在《听》之后的那幅《Birch in Snow》,就是时听和这个洋鬼子一起合绘的。 废话,他又不蠢。 只有那种极致的蠢货才会看不出来“神秘画手”是谁。 看样子时听已经画了很多年,只是最近才真正地有了机会,能展示自己。 祁粲又缓缓松开了指尖。 是的,小哑巴的画,和他说的那幅画,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祁大少本身对艺术一点兴趣都没有,鉴赏力也远远比不上他的商业嗅觉。只是刚好觉得熟悉而已。 他收藏当年那幅画并不是为了鉴赏,只有一个连他自己都已经无法记起、早已深埋在当年那场意外、甚至被他锁进深黑记忆中的目的。 Aron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祁粲为什么忽然很在意听听画画的事,但同为男人,他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占有欲—— 大概是刚才看到他和听听在同一件衣服上正反面作画,配合有默契,创作有灵魂,所以被刺激到了吧? Aron混血的脸上忍不住笑,还挺暗爽。 祁粲冷笑:…你懂个屁。 他和时听之间的交流,你八百年也追不上。 他用得着这男的给她介绍? Aron的金发都飘了起来,继续得意地滔滔不绝:“所以你想知道听听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从小开始算的话那大概都有十年的时间了吧?哦对了~~听听真正画出第一幅让我震惊的作品,是我一直想要买回来收藏的,你知道它叫什么吗?它叫《——” “——够了,”祁粲懒得听下去,冷冷转身直接打断,“我不想知道。” 傻逼,他自己不会查? 他用得着一个洋鬼子告诉他,他的未婚妻都有什么作品? 祁粲退后一步,矜贵冰冷又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抬手叫来沈助理。 那些事,他很少回忆。因为每当他想要细想,他的意识就会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坟墓。 那就是白礼延提到过的他从未展露的内心深处,或者是大脑潜意识的自保机制,又或者是他记忆深处已经被损毁的东西。 每当触及,遍体生寒,陷入阴郁,这种时候就连沈助理都不敢和他说话。 祁粲将自己安全地锁了起来。 但是关于时听,他总是要多查一些的。 毕竟是他人生第二等级的危机。 而且还是他第一次…… 祁粲忽然顿住,第一次什么? …没什么。 祁大少表情阴寒地抬手,叫来了沈助理。 沈助理立刻出现在总裁身后,“您说。” 祁粲整了整衣襟,眯着眼睛看时听,像是想看出什么端倪—— 她正搓着手上沾染的萤石矿粉和颜料,心里根本懒得关注大粪车白月光之间的爱恨情仇,只关心自己的创作。 时听在琢磨,刚才之所以心声刷得那么快,除了她画画的时候完全沉浸其中、情绪飞扬,应该也和这个大粪wifi有关系,或者,是触及到了什么关键剧情——但总之这对时听来讲是非常利好的事! 假如说一千万句的奖励是帮她速通了下一个节点,那是不是1500万句应该也会有一个剧情调整,会是什么场景呢? 衣服已经全部封箱送给模特,主办方邀请他们前往秀场前排,接受来自全球的注目。 时听紧张地又有点想哆嗦了。 她心想:【呜呜呜啊啊啊啊振作!自信!!呜呜呜】 ——「芜!!」 她再想:【差不多已经发挥到最好了,没关系马上就能被世界听到了啊啊啊!】 ——「歘——」 一堆心声从祁大少的世界风驰电掣而过。 谁也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祁粲心中冷漠,已经做出了定夺。 无所谓,她脑子坏了就坏了,他会自己查。 想要知道时听的整个画画过程,知道她画过的每一幅画,怎么做? 怎么合情合理地全部看到? 当然是—— 全都买了。 祁粲面无表情地抬手,对沈助理低声道:“在全球范围内,找到所有以S.署名的作品。” 沈助理一惊,然后立刻颔首:“是!” ——啊啊啊啊! 太太艺术的价值,大少如此认可,愿意为她亲自托举! 祁粲冷笑一声。 那个Aron不是也在找时听的第一幅画吗—— 他的财力、物力、人力,能和他比? 祁粲会先于任何人,找到那幅画,然后,得到答案。 然后他才会是最了解她画画的人。 呵呵。 … 沈助理已经立刻将任务下发了出去,然后看着总裁和太太。 多么般配啊! …就是旁边那位左小姐实在过于碍眼,她随时都似乎要哭出来一样,甚至不如时晶晶女士坚强。 作为一直跟随在大少身边的最高助理,沈助理其实知道刚才祁大少对太太的逼问是为了什么——因为大少想了一些当年往事,所以有了几分应激反应;因为对太太另外一个S.画家的身份并不了解,所以有种来自上位者无法掌控的不悦。 但总之,祁大少的怒火,没有一丝可能是为了左明月。 沈助理作为在A市豪门群中潜伏已久的人,甚至左明月有多笃定自己是“祁大少”白月光这件事,几乎已经深入脑髓。 这位左小姐到底是被谁洗的脑,怎么会如此自作多情?精英沈助理十分不理解。 但感觉她还没有表演完。 祁大少快速做出了决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轻不重地捏着时听的手腕。 …她的这个突然加速的心声,他还得想办法解决。 危害程度和超长慢速比起来,不好说,但是肯定会很烦。 难道真的要亲她,才能消除? 祁粲啧了一声。 在一旁,看着这随意的亲昵,和不着痕迹的关注,却全都是冲向了别的女人——左明月心中刚刚聚起的甜蜜、终于彻底击溃! “粲——” 左明月终是受够了,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在忽视她? 明明粲是那么维护她,可他的冷漠,他对时听表现出的无意识的亲近,还是让她痛苦! 不光是粲,就连这个Aron,还有旁边这些艺术家们,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关注她左明月的作品! 左明月心中酸涩,刚才她设计的围巾是没有掀起水花,可、那是因为她已经封笔太久失去手感了啊! 而那时听第一次有这种机会参加海外的高级活动,她当然是挖空了心思来准备的呀! 这根本不公平! 她实际是什么水平,粲他是知道的啊! 毕竟她封笔前的那幅画,真的就是她自己画的,谁能质疑她的实力? 当年那幅画是她亲自一笔一笔、用自己的双手画出来的,那些反响和声音也都是她自己获得的,她又没有剽窃,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所以就算别人不懂,粲也应该懂的啊! 刚才Aron和他们竟然聊时听的艺术聊了这么久,简直是在侮辱她,一个穷山沟里能有什么艺术?时听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她运气好罢了。 左明月一直在等着他们问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艺术,什么时候开始画画,接受了哪些艺术大家的指导。 还有她的个人艺术展都准备开了,将会在A市展览,她明明有很多可以聊的。 而他们竟然全都在关注那个时听! “我……”左明月的目光,痛苦却又柔情万千,“粲……” 这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称呼,终于让祁粲今晚第一次把目光看向了她。 他现在真是太善良了。 竟然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这样叫他。 这世界上除了时听有这个胆子,别人都不可以。 祁粲招招手,四下几个保安立刻上来,他轻启薄唇, “带着你的作品和你全家,滚远点。” 时听飞出去的思绪终于被收了回来,疑惑地看了眼祁粲。 【神经病咋啦?不走他逃她追路线,开始搞火葬场啦?】 ——「傻——」 祁粲面无表情,抬手捏了捏眉心,挥手,“快滚。” 左明月睁大了眼睛,你就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就算是为了保护我,你就真的忍心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对待我? 我也是人,我的心也会痛! 左明月脆弱地抱起了脑袋,她不听、不听!这一切都是计谋,都是粲为了迷惑敌人、为了保护她,才这样说的! 时听在一边看着,生动地复述着白月光心中的台词。 然后祁粲听见了一大坨加速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台词,… ——「粲——」 祁粲:“…” 他看向周围保安,“还不上?” “是!” 左明月是不会相信的、只要她相信粲是爱着她的、就算他对她冷漠,她也能明白她的苦衷。所以左明月凄美地流泪微笑,一边被人拖走,一边嘴型都已经张开了。显然,那又是一个凄厉的“粲——”,时听都想替她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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