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后娘一看就是泼妇骂街场上的中流砥柱,只见她一手掐着腰肢,一手伸出一根食指,活像一只冒着烟的茶壶,手指头都快点到对面一女子的鼻尖子上了。 站在她对面的大约就是村妇们提到的那个宁嫂子,宁金金只看得她一个背影,身上是粗蓝布褂子,腰间扎着浅蓝色的腰巾,背影纤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简单的发髻上戴着一根细细的银钗,说起话来,哪怕对面在嚎叫痛骂,语调也很平和。 “嫂子,我啥时候说过不认账了,这……” “我呸,宁月啊宁月,你家当年都穷得吃不起饭了,是谁接济了你们家?没有我公爹婆婆,你们家早几年就饿死绝户了,你还想嫁人,还想生儿子呢!” “现在公爹和婆婆都死了,你们忘恩负义就不认账了,一家子白眼狼!公爹婆母啊,你们怎么去得这么早啊——!” 后娘又骂又哭,浑然不知道脸面矜持为何物,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尽情地撒泼。 被叫做宁月的妇人被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今天把宁金金抱起来的女人直冲出来鸣不平。宁金金的后娘今天刚吃过她的大亏,她一跳出来,立马瑟缩了一下。 “你这婆娘怎么说话呢!忘了今天那顿打了是不是!” “他婶儿,别动气,别动气。” “我说宁嫂子,你就是脾气太软和了,她又不是金丫头亲娘,你理她干啥!” “不理我理谁?就算是后的,我也是那死丫头的娘!那丫头是死是活全攥在我手里呢!” 宁金金的后娘压根就听不得“不是亲娘”的说法,又横起来,狠狠地推了宁月一把。 又是一片混乱。 “哎?!” 宁金金一愣神的功夫,身边的男孩子出溜一下下了炕,趿上鞋就冲出去了,宁金金只好继续趴在窗户上瞧,方才几句骂里,她已经听出了点关键信息。 喂她糖水喝的男孩,估计就是这家的孩子,看着自己娘受了委屈,这就坐不住了。 “娘,您没事吧?” “娘没事,你个小孩,赶紧回屋去,去看着点金金。” “我不去,我跟娘在一块,谁也不能欺负娘!” 说完,男孩挡在宁月身前。 “小兔崽子,你瞪啥瞪?老娘是长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你说我大哥和你闺女定亲了,我们家也没不认这门亲事,现在我大哥征兵走了,你家闺女又那么小,就算有亲事,也得等我大哥回来吧?现在谁娶她啊?!” “小兔崽子你懂个啥!你大哥走了,不是还有你?你们家养个丫头,养起来了爱嫁给谁嫁给谁,今天老娘就把话撂在这儿了!反正死丫头是你们家的人了!” “闻安,你回屋去!” “我不回,娘,她不讲理,我去找爹!” 屋里扒在窗户缝里偷看的宁金金不仅觉得头疼,脑袋都跟着大了一圈,分析了下现在的情况。 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宁金金,而原主的名字刚好也叫宁金金。 原主和这家的大儿子有娃娃亲,但这家的大儿子前些日子征兵走了,她这个后娘呢显然是不想养着这么一个原配生下的“赔钱货”,这才三番五次找上这家,今天更是直接把本尊给拉过来,丢在人家家里了。 这不是讹人么! 宁金金虽然生在二十一世纪,但也知道古代时候正常婚嫁是要过聘礼和嫁妆的,但现在的情况却大不一样。 原主才八岁就被塞进人家家里来,不用准备嫁妆不说,男方既要给女方家里聘金,还要养着待嫁的女孩子,就跟直接卖女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一看这家家里的摆设就知道家境不怎么样,已经定好了的亲事就算到了年龄出嫁也拿不到多少聘礼,两厢一比较下来,对她这位后娘来说,当然是把她直接扔给亲家比较划算。 但人家也不傻,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一场闹剧。 但是……宁金金虽然还没能梳理清楚原主的记忆,但光是看这干瘦干瘦的身量,布满老茧的一双小手和头上的伤口就能知道小宁金金在后娘手底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定亲改成硬塞怎么着都说不出理去,要是这家执意不肯要,那个后娘除了撒泼打滚也没别的办法。 但对刚刚穿越的她来说,再被后娘带回去磋磨,头上的伤口不得医治,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等着她的只有再死一遍。 想到这里,宁金金心头危机感大盛,紧张地攥住了胸前的衣襟,她不敢出去乱说话,只能在心里祈祷这家人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不管看在谁的面子上,好歹救她一救。 --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评分求发电~~~~各种求~!
第3章 被收留了 院子里的吵闹仍旧在继续,宁金金已然接受了现实,迅速拿定了主意。 首当其冲的难题便是:她是白捡了一条命回来,她自己也的确想继续活下去,但现在的问题的她怎么才能活下去。 跟着本尊的后娘是绝对活不出来的,宁金金冷眼瞧着,现在她要“嫁入”的这家虽然穷,但不管是院子里那个女人,还是方才给她递水喝的小男孩,人品都不错。 明知道她是个被强塞过来的大累赘,但还是让受伤的她先进了屋里,还准备了一碗至少在这个家里很金贵的糖水。 如果能留在这个家里,虽然寄人篱下,至少活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活下去,以她的手段,早晚能偿还这份厚重的人情。 打定了主意,宁金金强忍着头上的疼,绷紧了神经,更加仔细地留意起外面的动静来。 院子里吵吵个不停,有看热闹还带讨论的,有替宁月家鸣不平的,一团乱。被宁金金后娘步步紧逼的宁月反倒是话最少的那个。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进了门,围在门口的几个村民赶紧给他让开了道,宁金金心想,这位肯定就是在村口听到的“杜二哥”,也就是她以后的便宜公爹了。 男人身量很高,在一帮村民们的衬托下更显得鹤立鸡群。他拎着砍柴刀,背上一大捆柴火,枝枝叉叉的,微微弯着腰,一张脸十分周正,脸上身上都是常年劳作的痕迹。 男人一进院子,嘈杂的声音立时压低不少,只见他沉着一张脸,默默地走到院子一角将背上的柴禾放下,随后走到了宁月的身边。 宁月半转过身子,宁金金这才看清楚未来婆婆的真容,脸面和顺,是个看上去就很温柔的女子,和她这位未来公爹站在一起又登对又和谐。 院子里夫妻俩耳语了几句,杜二的眉头皱起来,那张周正的脸无端端展现出了几分气势,至少宁金金的后娘是被镇住了,从他进院子的瞬间,这女人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就被狠狠挫去一块。 “宁家嫂子,儿女婚姻是大事,更何况这门亲事还是宁大叔和我爹两位长辈定下的,你能做宁家的主?” 要不是宁金金现在一心只想留在“公婆”家,肯定会给杜二竖个大拇指,这句话正好问到了点子上。 院子里静默了一瞬,宁金金的后娘复又神气起来。 “当然做得了主,现在宁家可是我掌事,这丫头的事儿全凭我安排!” “要是我家不同意呢?” 杜二显然没有宁月那么好说话,当即驳了回去。 “你们家敢不同意!人我都带来了就没有带回去的道理,这丫头的名声就坏了,宁月,你要是不同意,就是把这死丫头往死路上逼,就是忘恩负义!” “想当年你娘家欠了我公爹婆婆多少人情?这时候翻脸不认人,一村子的人都得在背地里戳你们夫妻两个脊梁骨!” 宁金金还真有些好奇,所谓的欠了天大的人情到底是多少人情,也值得原主的后娘这么反复强调。 不过这妇人一看就是无理搅三分的主儿,宁金金反过来想了想,她的话当然是不能都信的。 不过她的威胁看起来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宁金金眼尖地看到了院子中宁月悄悄地拽了拽杜二的衣服袖子。 “嫂子,你让我们两个商量商量吧。” 说完,宁月也不等对方同意,拉着杜二转身走进了屋里,宁金金赶紧从窗户缝上下来,出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继续装晕。 要是这夫妻两个一进来发现她已经醒了,还扒着窗户偷摸看了半天……多少有点尴尬。 宁金金所在的屋子应该是公婆睡的东堂屋,是外面连着的正堂屋的里间,中间挂了道灰突突的帘子,堂屋里夫妻二人说了什么,宁金金听得是一清二楚。 “金丫头呢?” “在里间呢,孩子瘦得都脱了相了,你说就算宁家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连这么大一个女孩的饱饭也供不起,头上还带着一个这么长的口子,听人说,是被春景一路硬拖过来的,在村口就晕过去了……” “才八岁大小的女孩子,就比咱家闻安大不到三四个月,怎么受得了?能活下来就算老天保佑了!” “要是叫她再把孩子带回去,不得吃不得喝,头上的伤也不给瞧,再加上堂哥那个性子,金金怕是连今年冬天都捱不过去。” 宁月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甚至带上了哭腔,听得在里间装晕的宁金金心里一阵阵泛酸。 八岁大的原主早就死在了被后娘硬拖过来的路上,现在还活着的宁金金已经换了个芯子,老天有眼,她要是能活下去,非替原主报这个仇不可。 客厅里又是一阵沉默,沉默到只有宁月低声抽泣和杜二的叹气声。 “小月,你是咋想的?我都听你的。” 宁金金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捏出了一手的冷汗,头上的伤疼一阵痒一阵,醒过来之后又耗费了不少精神,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是再发黑也得挺着,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我这么想,闻远已经征兵走了,本来就是咱们对不起这孩子,好歹把他的亲事先保下来吧,他走的时候不是给家里留下了三吊大钱?我琢磨着,除了聘金,再给孩子请个郎中看看,尽够了的。” “这家里就我一个女人,金金又是个懂事儿的孩子,还能帮衬帮衬我,以后的事再说以后的吧,她命都要没了。” 杜二又叹了口气。 “你可想好了,这几吊钱本来是留给闻安后年读书用的,这孩子聪明,你不还指望着他考出点名堂来,好让闻远回家吗?” “这孩子都快没命了,钱的事儿咱再想办法吧……闻安那头多劝一劝也就好了,这孩子就是看着强硬。” “就知道你不忍心……我进门前就叫闻安去请里正了,你在屋里顾着孩子吧,我出去跟她谈。” 被留下了! 宁金金还没来得及彻底松口气,眼前又是一黑,假戏真做地彻底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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