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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打的饥荒到去年才略略填上，去年一年下来才两个庄子才得了不到八百两银子，这一年下来家中吃穿住行、人情世故，什么不使钱？也只不过刚刚够活罢了。” “老爷你不通商道，又愿意做清官，虽有俸禄，但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多少也有些捉襟见肘，咱家只靠两个庄子，我一个妾室也难出去经营铺子，今年已动了往年存下的银钱了。” 倪卿卿委婉地将家道艰难的话说了一番，这才引到正事儿上去： “老爷，你可知道大少爷的两家布庄，一年下来能有多少银钱？往年生意不好的时候，一年也有个两千两的银子，这两年生意更是做起来了，一年少说也有五千两的纯利，布庄的掌柜都过得比府里主子体面呢！” “这么多银子？！” 桑德芝的确不懂做生意，只当桑立远是小打小闹，今天从倪卿卿嘴里听到了具体的数目，心里稍稍一动。 倪卿卿看了出来，趁热打铁道： “可不是，若是往年也就罢了，咱们自己够吃够穿的，自然不敢想着姐姐的嫁妆，但现在不同了，这两年年景如此之差，翠儿和立宝去年一年都没添新衣裳，不是我小气抱怨，大少爷也只冷眼旁观，倒像他不是这家的人似的。” “我也不敢图什么，只不过想着立宝读书不成，说不定能在这上头有点聪明，先跟着学一学理一理，他是个庶出的孩子，本该留在老爷身边儿尽孝、掌管家里的产业，这才是规矩正理。到时候若是学成，咱们也开几间铺子，家里不就宽裕得多了！” 桑德芝这回倒是真动了心，低下头认真思索起来，半晌才抬头，脸上仍有犹豫之色：“这孩子，一沾到他母亲的一星半点，他就要吃人似的，这使得吗？” “老爷，这有什么使不得的？您只要把这原委细细说明白，大少爷若是通情达理……” “这么说来，我要是不答应，就是不通情达理了？下一句又是什么？枉读圣贤书，不忠不孝？我倒要看看你的嘴里怎么吐出象牙来。” 桑立远终是没忍住，从廊上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堂屋，看着桑德芝和倪卿卿脸上一瞬间僵硬的神色，脸上全是冷笑。 “怎么，老爷和姨娘怎么不继续盘算母亲的嫁妆了？” “说的什么话！” 桑德芝抬手，他和倪卿卿现在的姿态实在不怎么尊重得体，倪卿卿心里也清楚，赶忙从地上站起来，垂手侍立，看着桑德芝和桑立远吵起来。 “你在外面偷听些什么？跟谁学了这些下三滥，登堂入室不吭不响，你是要做贼么！” 桑立远看着桑德芝像是恼羞成怒的神色，脸上笑意更甚： “我竟不知道什么叫‘做贼’，方才我走到院子里，还以为家里招了贼呢，怎么竟一个下人都没有，没人给老爷通报，我又担心老爷的安危，这才着慌进来了，谁知道不是外贼，却是难防的家贼。” “姨娘若是有什么体己话儿，下回还是等老爷回屋去再说罢了，叫下人瞧见了，有什么意思？” “哦对了，我说这院子里怎么一个人没有，原来姨娘早有先见之明，为了在老爷面前告我一状，倒是行事周全。” 倪卿卿又羞又气，满脸涨紫，被撞见了现行，有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干着急。 桑立远住在外头，已有好些时候不回来了，况且往日说他不好也没见个反驳，怎么偏偏今天认真了起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姨娘她说的不对？她倒好心好意不叫别人听见，给你遮丑，你这么说她！” “老爷，到底给谁遮丑？别叫我说出难听的话来了！难道她背地里讲究我，她反倒有理了？既然如此，我也有话要说，老爷是民之父母，想来有冤情自是能听的。” 说完，也不等倪卿卿再发挥些什么，桑立远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今天发生了什么全说一遍。 “要我说的有一句不真，布庄里那么些伙计客人，都能作证！” “好好儿的，我带着旭然兄去布庄里坐坐，怎么就这么巧，姨娘好几年不出门的人，偏今儿就遇见了？遇到了也就罢了，你们自去挑料子就是了，又为何非要拉着桑立宝和桑翠到一间包厢里头坐着？” “坐着就坐着，又非要在旭然面前说我不顾家里、张罗着给宁丫头和桑立宝定亲，可知姨娘是故意在外人面前给我难堪。” “说我也就算了，你只知道宁丫头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却不知道她和州令家关系甚密。现有对证，老爷在龚老先生那里瞧见的那副冬雪寒梅的绣品，就是出自她的手。那是宁丫头瞧在我的份儿上，做出来让旭然兄给先生送礼去的。” “不光是这一幅，去年年底，老爷在州令大人家瞧见的四时竹林屏风也是她绣出来的，州令家的谷小姐和宁丫头还是好友，连谷夫人都对她多有垂爱，一年各节都叫旭然给她带礼带信，怎么到姨娘的嘴里，就是极没教养的孩子了？” “是了，想来旭然申斥了你，也顺带拒了给桑立宝纳妾的想头，你才说出这种话来污蔑编排她。” “不是我说话难听，宁丫头年纪还小、姨娘无端端毁人清誉不说，她那是什么样的人品，连旭然和谷家千金都待她如亲妹一般，桑立宝是谁？他也配？！”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清湖】【用户42525342】【淡然、自若】【爱吃野菜粑粑的袁咏意】【所念皆星河1】的发电和点赞~！爱你们，每次写感谢语的时候都是最有动力码字的时候，嘿嘿！
第230章 撕破脸皮 桑立远说完，桑德芝和倪卿卿都怔住了，堂屋里鸦雀无声。 桑立远瞧着倪卿卿，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宁丫头若是对桑翠说过那话，怎么我一直坐在包厢里一点也没听见？不过就算说了又有什么不对？好好一个女孩儿，被姨娘养成了个不知羞耻的样子，就差在包厢里和人家眉来眼去了，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我劝姨娘乘早歇了心思，就算旭然兄糊涂了，州令大人和夫人也不至于糊涂至此。” “旭然是什么脾气秉性，老爷也是清楚的，他哪里是得理不饶人的？不过州令家规矩大，看姨娘几次三番地以主母身份自居，议论起家里孩子的婚事，再加上故意抹黑宁丫头的清誉，气不过申斥了两句，这都是姨娘你的言行举止告诉他的，我是个要脸的，从未和他提过家里的这些糟心事。” “不过姨娘总有一句话说对了，旭然兄是真心疼爱宁丫头，若是他真因为宁丫头的事和谷夫人谷大人说了什么，妨碍到了老爷的官声官运，那就是你们母子三个的不是，连累了老爷！” 说到这里，桑德芝脸色一变，倪卿卿也再装不下去了，噗通一声儿跪下来，泪如雨下地喊冤。 “老爷，这么说，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布庄里是有客人和伙计，但客人们只在楼下的大堂，伙计又都是大少爷的人，靠大少爷赏饭吃的，哪里肯帮我们母子几个作证？求老爷明察！“ 桑德芝着急上火，看向桑立远，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讲究其他的时候，强忍着下脾气，道： “立远，你说的可是真的？先不管是不是姨娘的不是，别叫谷二少爷真的捅到州令大人面前才是正经，否则不光咱们家完了，你的前途也完了！” 桑立远心说，怪不得老爷和倪卿卿这些年来感情甚笃，两人都是一个路数，求人办事之前不说好话、不解决问题，倒先拿着别人的不是来威胁起来。 “老爷，我去求情也不难，但今儿这事儿怎么说呢？祸是姨娘闯下的，老爷的名声也是姨娘败坏了的，这屎盆子一股脑都扣在我这里不说，还惦记着主母的嫁妆，说了好些混账编排的话，总不能白叫我受这委屈！” 桑德芝眉头皱得死紧：“你要怎么样？事到如今，火烧眉毛了，你还要拿这事儿反过来要挟自家人不成？” 桑立远听完，怒极反笑，他还没说什么呢，就这样急躁起来，生怕倪卿卿受了委屈，也罢，他们才是一家人，他这个嫡子又算得了什么？！ “家？几个千方百计算计我手里一点财产的人叫什么自家人？这样也好，老爷抬举一个出身青楼的贱妾，逼死发妻、忽视嫡子、乃至帮人强压人命案子……桩桩件件本就是板上钉钉的罪过，我的前程？我不过是个受害者，想来州令大人可怜我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对我科举的前途多加阻碍！” “你，你！！！” 桑德芝捂着胸口，差点被桑立远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气得险些昏厥过去，倪卿卿见状，赶紧起身搀扶，又慌又乱，但桑立远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往常倪卿卿演得好，两边儿井水不犯河水，几年下来也没有什么正面冲突，桑立远也从来没有把柄可抓，现在既然拿住了把柄，窗户纸已经撕破，他还给留脸给谁看？ 十几年没有父亲的委屈，母亲离世的痛苦，通通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桑立远只觉得心口堵涨，一口恶气不吐不快。 “话说到这份儿上，我索性说个明白！老爷就算没官可做，能碍得着我什么？就算家里银钱亏空了，又能碍得着我什么？我打生下来，吃的是周家的米，花的是周家的钱，是母亲用她的嫁妆养大的！” “而老爷你呢？你在外做官这么多年，可有一封不写着索要银钱打点的家信回来？可有动过一丝让我和母亲同你一起上任的心？你哄着我母亲把嫁妆变卖给你，你心里什么时候把母亲看做妻子，把我当儿子来对待了？如今有求于我，晚了！” “我巴不得你倒了，这个家倒了，看你没有官做，你这个青楼里买回来的爱妾，还能不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的好儿子好女儿，还能不能一如往常承欢膝下，对你言听计从！反正桑家没有养过我，我还姓什么‘桑’，早点改姓周罢了！” 桑立远说到最后，声音早已嘶哑，近乎是吼出来的，倪卿卿惨白着一张脸，强撑着桑德芝的身子，连一句整话也驳不出来。 桑德芝一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才勉强把喉咙里这股子憋气给散了出去，张嘴说话，声音也是哑的。 “我，我何时写家书找你母亲要过银子打点？我是对不起你们母子两个，也不至于卑劣无能至此！” 桑立远方才喊过一通，狠狠宣泄了一番，现在心里反倒冷静了下来，看桑德芝的神色并不像是作假，心里已有了数，又说： “老爷，你做官一年的俸禄多少，你比谁人都清楚，我也惯在市场上行走的，咱们各自心里明镜儿一般，谁也瞒不住谁！若非我母亲变卖嫁妆送银子，南边儿的那两个庄子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我是老爷你自己积攒的俸禄置办下的！” “怎么不是，那两处庄子是你姨娘精打细算置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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