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其实也暗暗留了个心眼,因为母妃这座金身雕刻得无可挑剔,瞧着像是从皇家公主庙里抬出来的。 寻常百姓若无人怂恿,怕是未必有这个胆量动皇家公主庙。 他一路走来从来都是自己布局,所以也从不曾想过会有帮手,故而第一个怀疑的人是金顺王。 他猜测,金顺王想要玩一手“渔翁得利”,故而暗中挑唆鼓动。 想到这里,沈元白又不由抬头看了乔伯一眼。 局势瞬息万变不可捉摸,所以乔娇娇给的命令也很模糊,一切都要靠眼前的乔伯自己把控。 方才在南城门,他曾用言语逼得金裕王当场失态,这已然是个十分不错的时机了,只是还没能将金顺王逼出来,彻底搅乱北国王庭,将皇位之争挑到明面上。 寻常人只怕这时候就沉不住气了,没想到这乔伯当真有魄力,硬是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果然是个能人。 乔伯见沈元白依旧无话,“......” 进屋后就光他在说了,原来这沈元白还是个闷嘴葫芦! 也好,这边已然定局,他传完话也要尽快赶回武定了,毕竟此时武定也将迎来最重要的时刻! “沈公子,小姐还有一言。”
第515章 您一定要好好活着 沈元白闻言抬起头来,直视着乔伯,这时乔伯却站起身来了。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凝肃,沉着脸吐声道:“沈公子,此番我在南城门出手,相当于在北国百姓心中成就了玉琉公主之名,小姐定下此计时,心中亦有了准备。” “小姐特意嘱咐我,事成后对沈公子说一声,今日玉琉能在北国名成,是因为北国这么多年的苟延残喘确实是托了玉琉的福,而小姐为了北伐,也只得行此权宜之计。” “但于雍朝而言,玉琉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故而北伐一定,小姐自会奏请圣上,将玉琉这些年的阴谋与罪行悉数昭告天下,包括彼时的北国百姓。” “公道自在人心,善恶评判亦在人心,北国百姓承了玉琉的好,雍朝无辜百姓却受了玉琉之恶,在雍朝,她就该是臭名昭著、被万人唾骂的!” 话至此,连乔伯也不由地心绪起伏。 那年护国寺,他曾亲见玉琉造下的孽,那些被荼毒至深的少年死士,至今都不曾掰回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从地窖里救出来的孩子到底年幼,经过近两年的悉心呵护,终于变回了孩童该有的模样。 但他们幼小心灵中的伤痛能否彻底痊愈呢?只怕极难。 出发之前,小姐不曾瞒着他,早已将玉琉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成就玉琉违背了他们的本心,但即便如此,他和小姐还是议定了此策。 因为如此一来就能兵不血刃地让北国百姓与金裕王彻底离心,轻而易举动摇北国根基。 他是从战场上拼杀下来的,知道这样意味着,雍朝能在北伐中少死多少将士,更清楚这样能减少多少支离破碎的家庭。 言尽于此,乔伯已然完成了此行的所有任务。 沈元白听完乔伯愤慨之语,默然点头,不曾多言。 乔伯见状知道是该告辞了,他记挂着武定局势,此刻恨不得日行千里,回到将军身边去。 “沈公子,你可有何话要我带到?” 沈元白闻言点头,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比。 “烦请告诉乔娇娇,不要忘记当初与我的约定,北伐大定那一日,希望她能到北国王都来。” “我会在此等她,亦见证——最后的自由。” 乔伯闻言眉头微蹙,有些狐疑地看了沈元白一眼,到底点了头。 “一定带到,告辞。” 乔伯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出屋门时,刚好瞧见银珠忧心忡忡站在远处,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乔伯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快步推开院门,消失在了长长的街巷里。 银珠见状,这才敢走上前来,走到了房门旁。 “公子?” 银珠轻轻叫了声,言语中含了忐忑与惶恐。 沈元白从沉吟中回过神来,转身看到银珠已经肿得变了样的脸,不由皱眉走上前去。 “银珠,你怎么不曾去看伤?” 银珠摇了摇头,见沈元白过来,膝盖一弯急忙要跪下。 沈元白手一抬,将银珠稳稳扶住了。 “不必跪,银珠,你没有错,计划虽然有所变动,但结果比预想中要——” “公子,您一定要好好活着,开心地活,自在地活,也为您自己活,好吗?” 银珠忽然哽咽着打断了沈元白的话。 沈元白闻言猛地一怔,银珠却已经滚下了泪。 “公子,是不是乔家?您到底从乔家那里听到了什么?和您当初执着要见的乔家小姐有关是吗?” “那时在南离,您与乔家见过面后,回来便大不一样了,奴婢瞧在眼里,虽不明白,却能看出您的痛苦与彷徨。” “公子,您是这般内敛的一个人,一旦情绪外露,奴婢知晓,您内心的苦痛只怕已经远超想象了。” “方才那个乔家人走后,公子,您就站在这屋子里,沉静到令奴婢觉得心惊啊。” 银珠说到这里,忽然猛地攥住了沈元白的右小臂。 这个动作于她而言已经是越矩至极,可银珠已经顾不得了。 她一脸急切地将沈元白的袖子挽起,可当看到其中藏着的不过是一张白符时,银珠瞬间愣在了原地。 方才公子在屋中愣愣看着袖子,她还以为......她还以为里头藏着一把短匕...... 沈元白将银珠的神色瞧在眼里,他缓缓抽回手,将袖子也放了下来。 “银珠,不要瞎想,我为何要放弃自己的性命?” 银珠呆怔怔望着沈元白,一时羞愧于自己的冒失,一时心中又隐约不安。 这时沈元白已经淡声说道:“世间本没有永远的敌人,和乔家合作,也不过刚好我们有同一诉求罢了。” “走吧银珠,我若不去,你怕是不肯好好治伤。” 沈元白说着越过了银珠,率先走进了院子里。 银珠跟着转了身,望着眼前的少年背影,心中忧虑却越深。 公子的身上多了烟火气,多了人情味,像是谪仙人终于落入凡尘,可为何总让她觉出一丝日薄西山的暮气与苍凉? 身后迟迟不曾传来脚步声,沈元白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催促:“银珠?” 银珠一个恍神,急忙快步跟上。 她在沈元白身后亦步亦趋,半晌忽然低低开口:“公子,不管您脚下的路通向何方,您都不会是一个人的。” 沈元白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复又抬步,不曾应答。 ———— 当日晚间。 丽姬从阿朵口中听闻南城门之事时,不由面色发白,当听说车昭华悬梁之时,更是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他们......他们可曾知道车昭华有孕?”丽姬急忙追问道。 阿朵立刻摇头,“娘娘,此事并未被提及。” 丽姬扶着肚子站起身来,依旧满脸不安。 “不行不行,今日车昭华的消息出现得蹊跷,金顺王那个老狐狸便是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过些时日总是要心生怀疑的。” “一旦被他发现真相,本宫和孩子可就岌岌可危了。” 丽姬愁眉锁眼转了一圈,忽然脚步一顿,面露急切。 “不不不,即便金顺王不曾发现真相,一旦让他得了皇位,本宫同样不得好死。” “阿朵,计划有变,快将那东西藏好了,王上......王上一时之间还不能有失!” 丽姬紧紧攥住双手,心中暗恨。 本来她都已经筹谋好了,只等肚子里孩子月份再大些便动手,没想到那个蠢东西做的丑事全都被挖出来了,还落了个民心尽失! 丽姬一听阿朵方才的传话,便全然信了沈元白和银珠的话,因为她最是知晓金裕王的变态之处,他至今在床榻上还会叫“灵儿”呢! 这下局势变得越发艰难了,她究竟该如何夹缝求生呢? 如今别说那个位置了,能保住性命都是极难的了,让她好好想想...... 丽姬正忧心如焚,另一贴身宫女阿巧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殿内,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她不敢贸然走近丽姬,只远远跪下了,低声道:“娘娘,方才有人给奴婢手中塞了封信,说是能让娘娘绝处逢生。” “奴婢不敢大意将信收了起来,却又担心是其他嫔妃来害娘娘的诡计,还请娘娘定夺!” 丽姬闻言猛地抬眸望来,心中满是戒备却又带了丝期待。 “绝处逢生?”
第516章 一切都成了笑话 “娘娘,奴婢来看。” 阿朵忽然起身,径直走向阿巧,从她手中接过了信。 阿朵是丽姬四个贴身宫女中最年长的那个,也最是稳重。 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太过骇人听闻,也事关身家性命,故而丽姬连其他三人都瞒了,只阿朵知晓前因后果。 丽姬是真关心阿朵的,见状急忙抬手阻止,可阿朵已然谨慎地退到殿门边,一脸凝重地拆开了信。 她将信封伸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往里瞥了一眼,信封里躺着一张纸,再无他物。 阿朵见状抬眸看了丽姬一眼,而后将信纸掏了出来,缓缓展开。 丽姬见状呼吸微微局促,正欲开口发问,阿朵已经面带困惑地将信纸翻转过来。 丽姬定睛一看,只见偌大的信纸上只写了三个字——车太师。 “娘娘,这......” 阿朵至此并未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任何异样,于是便猜想,这送信之人或许当真没有恶意。 可是,她原本以为信上会有什么长篇大论、锦囊妙计,担心阿巧到底年幼,看了信会不小心说漏嘴,这才急急忙忙主动接了信。 结果信上才三个字,这——何解啊? 丽姬也有些怔住了,她脸上闪过一抹茫然,呆呆在原地站了许久。 阿朵还是不敢大意,正准备退下沐浴后再来伺候,可这时丽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迸发出了强烈的喜色。 “是了!是了!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阿朵,速速派人去打探车府的消息,尤其是车太师和车昭华的反应,快去!” 阿朵见自家娘娘当真有了法子,不由大喜,急忙领命转身下去了。 阿巧站在一旁,她不知丽姬和阿朵在筹谋什么,她也不曾多嘴去问,见阿朵有事离开了,便立刻上前伺候。 丽姬重新坐回榻上,见阿巧一如既往替她揉着腿,低着头不问不探,心中溢出一丝暖意,摸了摸阿巧的头。 “阿巧,此番一搏后,只要有命在,今后不管登高位风光无限还是回民间隐姓埋名,我总要带着你们四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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