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轻滞。 昨夜,他听她喊了一整宿的阿浮。 她总在他放轻呼吸的一瞬感知到,而后略有惊慌,以为他清醒了,抑或是伤势变重了,声音放得极轻,细细温柔,问他有没有事。 何必如此? 浮桑越发看不懂她,也不想看懂。 他少与人言,自也不想与她多说,犹自在高处阖眼假寐。 见状,簌棠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失望的情绪,只是把系统说的特质康复处方餐包放在了桌上。 考虑到他是个很有思想的猫,还贴心倒进了瓷碟中,用灵力热了热。 之后不久,风褚受她传唤而来。 “尊主,昨日我已自去领罚了。”甫一来,他便主动相报。 簌棠到底没那么狠,抬眼看他。 见如她所料般,风褚气色尚好,不算是伤了元气,于是嗯了一声。 “西郊禁林本尊已探查过,确有端倪。”本来昨日便要交代这事,因浮桑受伤耽误,“有不少魔兽聚集禁林边缘,许是由此被暗市盯上。这几日,你多加派人手,盯紧禁林入口,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昨夜未眠,她已差不多想通了禁林之事。 禁林时有魔兽出没,想必因此被暗市之人盯上,才会有人在西郊蹲守。 西郊偌大,但禁林周围高崖环伺,唯有一条入口,沿着这条线往下查,或许会有收获。 而她说是禁林边缘,还是禁林深处,对进不去其中的魔族人而言,暂时还不重要。 种在重明鸟身上的追踪术,她也感知过了。 重明鸟的确是朝着魔心殿的方向来的,但此处守卫森严,它盘旋许久无法进来,只得作罢,后头独身去了魔心城。 魔心城中治安尚好,重明鸟掀不起风浪,昨日打照面的几句话,簌棠揣摩着它应当是去溜达了。 只看它之后会不会回禁林了。 至于是禁林还是青林……簌棠隐隐觉得,这个称呼,或许与魔族和兽族看待禁林的不同角度有关。 于魔族而言,那是禁地。可于兽族而言,那是真正偏安一隅,不被魔族人侵扰的乐土。 但为何是“青”呢? “是,尊主。”风褚附身拱手,“属下即刻去办。” 簌棠打量了他两眼,“你不急,让手下的人先去吧。” 皮肉伤也是伤,罚过了,这事也算了结了,簌棠如此想。 风褚微顿,他晓得尊主是顾及他的伤势。 不知怎得,养上魔兽的尊主好像变得温柔了…… “无事,尊主,我可以——”但他仍想主动揽下,毕竟尊主对他有恻隐之心,也说明是看重他。 “好了,就如此定。” 簌棠看他神色,心觉不妙,像极了被内卷到极致后自我pua的辛勤老员工。 工作要张弛有度,劳逸结合。 “对了。”她又嘱咐了一句,“记得,不必伤禁林周边的魔兽。” 风褚看了一眼窝在软垫上安逸睡觉的九耳犬,又看见高处睥睨的白猫,正与白猫视线对上。 他明白簌棠的意思,点头称是。 “尊主……”又不免想到昨夜看到的东西,风褚欲言又止。 簌棠偏头看他。 “昨夜,属下感知到了尊主的回溯术。”说实话,当时他大受震撼,此刻挠挠头,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九耳犬,挺、挺可爱的。”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九耳犬倏然睁眼,歪头,扬起一双黑漆漆晶亮的眸,看向他们。 簌棠观察着风褚的神色。 这确实是个忠心耿耿,心向着她的下属。 少顷,她轻笑一声,“养过之后,确觉可爱。” 这次发布视频,范围在魔心殿,她署了自己的名。 风褚也顺着她的笑意轻勾唇,他告退后,在高处看了整场戏的浮桑跳了下来。 “簌棠。” 簌棠正准备给九耳犬也开个罐头,就听见身后少年的声音。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质疑,些许迷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你为何如此?阵法是你布下,兽族受你所累,可如今,你做的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浮桑在高处,将她和风褚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兽族本身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只是他不喜多言,但此刻已然决定,与其无端猜测,不如直截了当问她。 “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生于无人之岛的祖神,难懂外界的人心诡谲,他不明白,只能信眼见为实。 可他眼见了很多,却更加迷惑。 她很难看懂。 “还有。”皎亮的鸳鸯眼中映着她的明丽绯裙,裙摆如浪,他眸间也掀起一丝淡淡波澜,“你认识句芒,与他是何关系?” 簌棠:? 一下没太听懂猫语,句芒又是谁,她搁下手中的罐头,才要开口,殿外又有人至。 年轻的魔将疾阳风尘仆仆回来,他不如风褚身居要职,只敢在门外跪下。 桐木门隔绝了许多声响,音色模糊,但簌棠听得异常清楚。 “禀报尊主,属下看守暗市,发觉有一女子故意闹事,瞧着像是…仙族。” 簌棠的手顿下,乌眸倏然幽深。 她顿了好一会儿,一时无法想浮桑的问题,心情复杂。 因为她知道…… 不出所料的话,是女主祁以遥来魔界了。
第30章 九尾狐 浮桑仍紧盯着她。 向来少言的白猫, 直勾勾眼风看来时,簌棠竟真感受到了一丝浅淡压迫感。 但这种感受也只是稍纵即逝,她转过头, 先传唤了疾阳。 “你进来。” 而后, 简略回答浮桑:“句芒?我不认得。” 浮桑眼中闪过一抹情绪, 察觉到魔将踏入,他不再说话, 只在不远处乜斜着她们。 “细说, 如何闹事。”簌棠开门见山。 疾阳一眼看见两只魔兽, 微停脚步, 但不该问的没问, 只拱手:“该女子闯入暗市, 救下一只受伤魔兽, 大闹了一场, 引起不小风波。” 簌棠轻点桌案, 与她所想一般。 难怪书中说原身这段时间没空, 原来正是魔祀大典期间, 魔心殿内都忙得不可开交, 无暇顾及其他。 消息传得不及时, 无人上报她,祁以遥为了见她,势必要大闹一场。 不是救九耳犬,也会是救其他魔兽。 “为何觉得她是仙族?”簌棠道。 书中说祁以遥法力高强, 此风波中并未被人认出,众人只觉祁以遥此举张扬, 直接上升背叛魔尊话题。 簌棠一时无法从回忆中原书的文字间探出她真实的水平。 因为如今是疾阳守在那里,不是普通魔族。 但祁以遥的隐蔽术, 竟连疾阳都瞒不住么? 疾阳答道:“此女子救下的是一只鸟,许是同族相引,引得她豢养的仙兽也出来了,仙兽佩了仙玉牌,这才被属下发觉。” 原来如此。 仙界之中也有兽族栖息,便称为仙兽,不同于魔族养兽因为原身的禁令偷偷摸摸,仙族都会给自己的小兽配上特有铭牌,倒是好认。 “尊主嘱咐调查暗市一事不可打草惊蛇,贸然暴露身份,于是属下没有出面,而是立刻来回禀。”他继续道。 祁以遥的确有一只仙兽,唤作青耕鸟。 但又是鸟,簌棠抿唇,觉得自己是真和鸟杠上了…… 簌棠沉吟着,捏指,召出追踪术,察觉到重明鸟竟真正在暗市附近,心中一顿,莫非是这小鸟被抓了又被救了? 不应该啊,这是在魔界,她的追踪术并没有种得很隐蔽,便是想让动它心思的魔族人知难而退,不敢上前。 除非暗市之人连她也不放在眼里。 “她救人救得如此招摇,不正是想引人去见她。”簌棠果断道,“走,本尊同你去一趟吧。” 疾阳垂目称是。 簌棠又看了眼白猫与九耳犬,发现白猫站得离给它准备的餐包不远。 虽然它目不斜视,一眼没看餐包。 ——但要从它原先站的位置到这里,得穿过书柜,再绕两个弯。 “阿浮。”她轻喊,“吃完饭,回水境去吧?” 以原身的法力,有秘境空间并非难事,这并没什么好对下属隐瞒的,况且她的视频也是在水境拍。 只是白猫听了她的话,忽地身子一僵。 它被看穿一般,别扭地离开了原本站立的位置,冷道:“不去。” 随他。 反正他恢复能力好,黎珩也离开魔心殿了,再受伤只能说他有什么百分百遭人毒打buff。 簌棠于是转头问九耳,“九九,你要不要回水境?外头可能不安全。” 这话颇有些揶揄在里头,毕竟白猫才伤好。 九耳犬听话多了,且很有礼貌,垂目,“有劳棠姐。” 白猫尾巴一甩,跳去更远。 “阿浮,那你就留在这儿看家吧。”簌棠有意呛浮桑。 浮桑冷笑一声,转过头不理她。 簌棠拎起裙摆,转身与疾阳离开。 她看着疾阳脚步沉稳的模样,问道:“暗市商贩那边,可还有什么发现?” “自查出有一伙人与商贩在西郊交接后,并无进展。”虽是这般,但他依旧言语恳然,不卑不亢。 “既无线索,便先回魔殿。”簌棠点头,又心想着,极轻吩咐道,“之后在魔殿,查一查,是否有什么消息传不进本尊耳朵里。” 疾阳脚步微滞,只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 “尊主可是有疑,此女本是想来魔殿,却因不曾有人通传,才出此下策……” 簌棠看着他,满意点头,他真是个可造之才。 这事传不到她耳中,谁晓得还有什么没传来过呢? 以小见大,结局她被锁死在魔殿,便是如此通传不及时。 俗话说,成功就是从一点点细节中走出来。 她要将这些有蹊跷,抑或是偷懒的臣子也一点点揪出来。 “属下明白了。”疾阳认真点头道。 簌棠刚想和现代老板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好好干,干好了升职加薪,头顶冷不丁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冽声音。 “簌棠。”少年的声线,残存别扭。 簌棠:? 抬头看去,高处墙沿,雪白的大猫正端立着。她眨眼,便见日光下几丝猫毛纷飞,似缀了金的雪。 “是阿浮呀。”她微眯着眼,笑眯眯道,“这是要去哪儿?” 前脚刚走,后面就追出来。稍一想,簌棠便知他自不可能是想偷跑,不然也不会喊她。 就是不知怎得他改主意改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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