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耕,你来感受下。” 不远处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见状,轻哂一声。 他那双眼,就算成了最寻常的漆黑,也依然清亮又凛锐,仿佛一眼能看穿人心。 “……好。”青耕回道。 它自然听到了浮桑的笑声,心中更是凝重,提防着这个不寻常的兽族少年。 但浮桑很快将视线转回,又如往常般,将目光落去簌棠身上。 他在思考。 兽族不比人族,并不善思考,更多遵循本能。可他不一样,除却是兽族,他还是上古之神。 依照鹿蜀所言……蛟借由他的灵气开辟新的灵界,因而西方才有了新的生灵? 魔,或许就是由蛟而生。不然,鹿蜀怎说簌棠身上有蛟的气息?这丝气息太淡,若不是鹿蜀与蛟熟悉,她有所察觉,他根本无知无觉。 还有魔心殿中怪诞的雕刻。 其实他早已注意到,只是那刻纹实在没水准,那般丑陋,若非此次遇上鹿蜀,他丝毫看不出那与蛟有关联。 ——总之,绝不是他平日里没关注自己的子民。 正巧,簌棠又拿出另一包糕点,向尔白和灌灌招手,“小白蒄莞,快过来。上回在城里见你们爱吃这个,我多买了些,路上当零嘴。” 浮桑:…… 簌棠又从袖中给九耳掏出不少它平日里爱吃的,而后,猛地转头,看向浮桑。 “作甚?”少年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簌棠含笑,上下扫了他一眼,“该我问你吧?是你一直在盯着我看欸,阿浮。” 浮桑微怔。 是了,他何时来的习惯……为何他要盯着簌棠看? “不许把我当猎物看哦。”好在簌棠给了他台阶下。 关注她,只是因为她同兽族不同。 不过她紧接着一句,“你是猫猫的话,倒也无所谓。但你现在是人身了,不可以一直盯着别人看。” 浮桑乍然回神,眸光中闪过一丝情绪,似乎不明白含义,又看向了她。 但他没有说话。 人身看簌棠,实则,的确是不同的感受。 他不再是站在高处树枝的视角,也不是平地行走需仰头观察她的视角。 高挑明媚的女子,裙摆清丽,行走间如翩跹的蝶,时而又似利落的鹰,她与他站在了同一高度下,并肩而立,步伐也悄然变得一致。 他一转头,便能看到她明丽的脸庞,她的睫毛在轻颤,他会看到她青丝在荡漾,嗅到她发间的清香…… “仍是在东,正东方向。”这时,祁以遥开口了,“但如簌棠姐所说,的确不远。” 微妙的气氛散得干净。 簌棠点了点头,走去九耳旁边,抚摸着它的头。 她沉吟着:“九九……这次回去家乡看过后,往后的日子,就不要再害怕了哦。” 虽然她不知九耳犬究竟是因什么而应激。 “那些事都过去了。”轻抚它的耳根,顺着它的脊背抚摸下来,她放缓声音,压制下心中的担忧,“如今,我们都陪在你身边,知道么?” 原是它努力掩饰的颤抖,早被簌棠察觉。 九耳眼眶一酸,尾巴努力扬起,点了点头,“棠姐,我会的……” 她屈下身,亲昵地蹭了蹭它的耳朵,希望能给它一些鼓励的勇气。 浮桑瞥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 * 果真,再往东十里不到,第一个人族村庄出现后,青耕扇动翅膀。 它看了眼祁以遥,从她手上飞起,“就是这里了。” 众人闻言,都有些躁动起来。 这一趟人间之行,本就是为了九耳犬找到家乡而来的。 一路大家逐渐相熟,能找到此处,大家都为九耳感到高兴欣慰。 “九九。”簌棠率先说话,“我们四处看看?你看看是不是这里。” 九耳犬眼睛亮亮的,它俨然也很激动,忙点点头。 重明瞥见一个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烧饼铺,想拖着灌灌同他一起去买。 灌灌没心情,她甩手拒绝,只站在尔白身边,一声不吭。 “老高,这趟回来会长待村里吧?还是又要出去?”铺子前隐约传来村民们的交谈声。 “哪儿能歇,上有老下有小的。”另一人吃着烧饼,“过几日就走了。” 烧饼铺的老板唏嘘,“辛苦,辛苦了。” “做什么都辛苦。”那人笑了笑,凑近去,“不过,在外头谋活计还挺有意思的,能听到不少新奇事,我前阵子就听来一个。” “什么?”老板好奇。 那人也不卖关子,“东边有个村头,有一户不死的人……” 簌棠偏头,注意力被短暂转移,什么不死的人? 不死的恐怕不是人,而是其他种族吧。 九耳犬仍在往前走着,她也定了定心,继续陪在它身边,烧饼铺的声音渐渐远去。 只是,很可惜,来来回回绕了两圈,九耳也寻不到一点从前的踪迹。 它找不到自己的家,一切都显得极为陌生。 小狗耳朵和尾巴都耸拉着,看上去很是失落,簌棠心疼它,揉揉它的头。 “棠姐,我没事……”九耳道。 祁以遥也走了过来,她看着九耳这个样子,迟疑着,轻叹安慰它道:“毕竟已近三百年过去,人族寿命短暂,至多不过百年。三代轮回起落,沧海桑田,寻不到曾经也是正常……” 浮桑正在簌棠身边,闻言紧盯着她。 少年目光如炬,道破她话中的蹊跷,“九耳从未说过一切源自何时,你如何知晓?” 祁以遥一顿,解释:“是青耕……” “我从未见你与青耕交谈。”浮桑打断她的辩解,“同族才可互通心音,难道你与青耕是同族?” 小猫平日里不出声,出声时言辞却略显犀利。 簌棠往常会打圆场,可思及浮桑先前就和她说过的“祁以遥有异”,一时没有开口。 话说回来,那次之后,他就一直没再与她展开过这个话题。 祁以遥一噎,不好再解释,于是不答。 但浮桑却并未就此作罢,少年抬目,他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的一棵苍天大树。 树影梭梭,树下的摇曳日光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 九耳犬也正看着那棵树。 “此树生长七千年之久,难得生出树灵。”他道。 树木少见生灵,何况在灵力稀薄的人间,因此他一眼就注意到,“春神句芒,乃一半树灵之身,青耕既是句芒之后……” 凌厉锋锐的乌眸,一下落在青耕身上,压得它不大喘得过气。 浮桑启唇,“你可有所感应?” 灵力压得青耕几乎站立不稳,要从祁以遥肩头坠落。 簌棠觉得这有点过了,指尖微动,但想了想,到底没动手。 她看见青耕与祁以遥交换了眼神,似乎是要演戏。 “阿遥——”果不其然,下一刻它真掉了下去。 祁以遥一怔,忙用手接住它,只听它道,“阿遥,这兽族少年蹊跷至极,屡次三番试探压迫,可恨之极!” 浮桑静静看着。 “我无意与他再争,何况魔尊也不管……”它还瞥了眼簌棠,阴阳怪气,“阿遥,我们何必同他们一起牵扯这些事?” 好好好,战火拉到她这里了,簌棠似笑非笑看着它,眼神却是冷的,仿佛青耕再说一句,她便要不客气了。 不就是说不出来吗?掩饰的样子有点没水平。 所以她总觉得兽族单纯,青耕的不对劲,很早就能看出来。 青耕不敢与簌棠硬刚,只得把目光重新落回祁以遥身上,“阿遥……?” 可半晌,它没等到祁以遥接腔。 它转头看祁以遥,却见祁以遥凝神望着那棵苍天大树,它心起不好的预感,“阿遥,你不会……” “树灵与我说……此处两百多年前遭遇过屠杀,全村几乎无人生还。”祁以遥缓缓道。 簌棠微微拧眉。 “如今的村民,都是从别处迁徙而来的,当年的断瓦残垣也全都重建了。”祁以遥闭目,似乎在细细感应,顿了顿,才道,“因此,才与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小村庄天差地别。” 簌棠凝眸,发觉祁以遥周身萦绕着淡淡青色灵气,那气息竟令她有些熟悉,不免错愕。 灵气如丝,缕缕纠缠,一直延伸,直至联结上大树。 与此同时是青耕气急败坏的声音,它压抑着声,怒道:“阿遥,你怎可将、将此事透露给他们——” 此事。 指的是祁以遥才是那个能联结树灵之人。 而青耕根本无力做到。 簌棠看着青耕那愤怒的模样,俨然它并非句芒之后,可祁以遥……她心中隐隐有些沉。 九耳犬愣在原地,它小声呜咽了一句。 祁以遥垂下眸,不再多言,簌棠也无法再兼顾这事,一心放在九耳身上。 “九九?”她迟疑唤它。 小狗微微颤栗着,它本是低垂着头和尾巴,此刻仰起头来,水葡萄般晶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眼眶通红,“我…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 祁以遥的话,令它想起来了一些往事。 “当年,我还只是一只没有灵智的小狗,幸而得主人一家收养了我,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个村子里。直到有一天,宣山山顶上…那一模一样的黑影来了这儿。” 簌棠不由沉了沉心,在宣山她就已经猜测到如此,清楚它说的是类。 “那时,我还没有法力,我太害怕……”九耳的声音颤得越来越厉害,又克制着战栗,深呼吸,想将话说完整。 “——于是,我跑回了村里。”
第66章 重生 簌棠抚摸它的手一顿, 呼吸微滞。 只一瞬,她就猜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些黑影…它们……它们把所有人都杀了。”九耳犬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响,可它迫切想要回忆起这段往事, 就算会痛彻心扉, 也生怕自己再忘记。 它一直无法释怀的往事, 也昭然若揭。 “……是我,害死了所有人。”它几乎是拼了命地, 悲怆又绝望地说出了这段话, “害死了我的主人, 害死了所有人。” 一只懵懂无知的小狗, 主人就是它生活中所有依仗和爱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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