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自是回魔界的。 日从西方落后,春日之时,月自正东而升,望着明月的方向,簌棠迟疑地看向浮桑。 月下,少年白衣,背影孑然而立,莫名显得寂寥孤傲。 簌棠沉吟着,问他:“阿浮,我们已在东方…要去你的家乡看看么?” 浮桑说过,他的家在东方。 可惜书里没怎么描绘过东方,此处还是人间之地,魔界地处极西,对东方之境也所知甚少。 或许在更远的东,就是浮桑的家。也不知他会不会想家…… 浮桑与她对望,如墨的眸酿开一丝情绪。 几乎不需要猜疑,簌棠的心有时很坦诚,并不对他太过设防,譬如那夜的酒楼烟花下,原是他想错了。 果然,她眼中只有真挚的询问,含了一点关切。 可最后启唇,浮桑道出的却是一句冷淡的“不必”。 此时人多,的确不必。 他不会带陌生人回极东岛,岛上的灵气也非常人能承受…不过以簌棠的魔力,应当能承受。 才说完,他眼见簌棠的神色暗了一瞬,不知为何,叫他心中想再补充一句…… “好哦。”簌棠先说话了,打断了他将要开口的话,“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也差不多回魔界吧。” 浮桑眸光微闪,“再等等。” 灵力些许发散,阖眸,能感受到周遭还有强烈的“类”的气息,这股气息本就源于他,他最能够感受到。 关于人间存在的“类”一事,尚未完全查清。 “再等一夜。”他如此道,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能感受到,附近还有一个“类”的窝点。 簌棠若有所思,但一般并不会拒绝小兽们的请求,何况是近来表现都很乖的小猫。 她点了点头。 浮桑则思忖着,望向某个方向,目色幽深。 * 当夜,众人在浮桑择定的丛林中休整。 此处离桃林村并不远,约莫只二十里路,桃林村地处偏僻,在丘陵深处,周围并无其他村落。 茂密葱茏的森林,仿佛又回到了魔界那个神秘的禁林。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潮气更重,不远处的流水声十分清晰响亮,似有一处瀑布。 方才到这里不久,浮桑便犹自离开了。 簌棠本想去追,毕竟她与浮桑的联系基本失效了,可思虑再三,还是作罢。 她信浮桑不会自己离开,毕竟以他这样的性子,要真的走,不会还多此一举让他们留在这里等。 九耳还未完全缓过神,她不再多想,连带着重明也有些情绪低落。 她大概能看出重明因什么事难过,于是静静哄着身旁的几只。 * 另一边,浮桑没有变回猫形,独身往瀑布走去。 他的步伐轻却疾,步步稳当,哪怕在错落岩石上行走也如履平地。 瀑布的水声越来越大,过于响亮刺耳的水流声令他不喜,面上却没有半分展露。 他在细细感触,用人身看一切是如何感受。 五识并不比兽型时灵敏,因为他鲜少化为人,在人界的这段日子算是化形最长的时间,可抬眼,用修长的手去感受水流,冰凉的水从指缝淌过,没有毛发遮蔽,少有水痕留下。 算得上新奇的体验。 譬如这一路。 或者,从他自极东岛出发,至极西魔界后的这一路,一切都算得上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少顷,少年眼眸渐深,墨色褪去,清澈的异色双瞳如日月盈晖,一瞬看穿邪妄。 手腕下翻,灵光自掌心乍现,压入溅出银白水花的幽泉中。 下一刻,跌水潭中迸发极浓的幽光,漩涡如柱,又轰然炸开,无数幽邃可怖的“类”从中飞窜出。 可白衣少年的神色桀骜清淡,仿佛丝毫无惧。只眨眼的功夫,万千“类”的身影缩地成针,皆被他拢于手心。 薄唇间颂念法诀,轻皱眉,他凝神于眉心,祷问空无一物的眼前:“吾身之欲,何来意识?” “类”本是源于他心中的恶欲,成就极浓重的邪气,极难化解。 可于沉睡万年,心思重归澄净的神而言,不过如抬袖拂尘般的易事。 无数的“类”挣扎于他手心,竟真有人声应答。 [杀…杀尽兽族,吾尊之命。] 浮桑抿唇,神色渐冷。 何来的尊? 何人,竟敢操控他的欲,来杀他的子民。 “你由兽而生,何以杀兽。”再开口时,薄唇吐出的几个字已无比冰冷。 但“类”本身没有情感,只不断重复着:[吾尊之命,杀尽兽族。] 浮桑静静听着,手间捻灭“类”的速度越发快,直至“类”的嘶鸣声越发凄厉时,又有一句话无意识的话传入耳中。 […西方魔界,灭兽族。] 此句之后,邪气消失殆尽。 “阿浮?”正是此时,熟悉而微冷的女声响起,音色中透着一分迟疑。 浮桑眸间的冷意尚未褪去,抬眼,正撞入她的眸。 那一眼淡薄且含着锐意,犹如初见时那般,望她的神色陌生又不在意,还含着隐隐翻腾的怒火与杀气。 簌棠被他如此看着,不由怔了怔。 浮桑抿唇,一时也没有说话,只紧紧盯着她。 “阿浮,你在这里做什么?”簌棠有些狐疑,但并没有因为他的眼神不快。 有时,她还是比较大大咧咧的——尤其对猫,她的宽容度很高。 她快步走至他身边。 他不答话,她便犹自说着,神色自然,“方才,我好像看到黑气了……是类么?” 她的目光顺势落在他的手上,少年的手骨节分明匀称,修长而白皙,尤为好看。 其中,却残存一点特地要她发觉的邪气。 浮桑“嗯”了一声。 她顿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手,低着头,而他的目光也顺势落于她身上。 “你一个人闷声不吭来这里除邪气啊?”簌棠并没有对他净化“类”的事大惊小怪,毕竟之前看过数回。 “和我说一声不成么?”这小猫就这么喜欢单打独斗的,簌棠无奈,“我还以为我方才看错了,竟然是真的…你总这样单打独斗,万一有点什么事呢?” 浮桑没有动。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气,他凭着兽族的本能,轻嗅着,能感受到的气息令他平静,安宁。 在某一刻,甚至会心生莫名的悸动,却不是烦郁的感受。 会是她么? 鬼使神差地,他盯紧簌棠,问她:“……若我有事,告诉你,你便会来?” 簌棠一顿。 回神,才发觉少年的声音离她极近,几乎近在咫尺,流连于耳畔。 温热的吐息,与瀑布下湿潮的凉风一起袭来,有意无意落于她的颈间,她不由一个激灵,指尖微僵。 片刻后,她稳下心神,无奈道:“阿浮,你哪次说要我与你一起,我没答应?” 瀑布如雨落,溅洒的水汽如氤氲的雾,在月光银晖下,如朦胧的绸缎,渡上少年的眸。 他没有说话,她不大能看清他的神色。 良久后,她沉吟着,想要再开口唤他一声。 他却倏尔出声了,“我居于极东岛。” 不是她。 本能,如此告诉他。 簌棠偏头看他,一时没太懂他忽然说这个干嘛,想要问,却见他紧闭着唇,俨然不想再说话。 “……那有空,我陪你回去?”她沉吟着,只得如是道。 少年却忽地错开了她的眸。 簌棠并不会因为这种事不快,毕竟猫科动物本来就不喜欢对视。 想了想,她还是把话题转回来,只是有些不确定,“你一个人来这里…是因为察觉了‘类’的气息,犹自来净化?” 又等了一会儿,少年“嗯”了一声。 说不清,是回复她上个问题,还是这一个。 簌棠默认是这个了,又听他问道:“你…是特地来寻我?” “嗯。”她一顿,点头,“这不很明显嘛?大部队都要休息了,就你一个人跑出去,好不省心。” 本想噎他一噎,却不想浮桑似有心事,好一会儿没接话。 再接话,开口问的话很莫名,“你时常‘特地’为谁做什么?” 她的确,时常特地,为许多兽族忙碌着。 至青丘国,至人间,有对他的承诺在,更多是为了其他兽族。 对此,身为兽族祖神,他的本能告诉他并不排斥簌棠对别的小兽好。 可他不知道,为何他又会这样问。 “……”兽族的脑回路,有时挺难懂的。 邪气早已散尽,心神渐渐松懈下来,簌棠想了想,避开这个莫名的话题,“‘特地’的事没有,‘特别’的瓜倒有。” 浮桑:? 激流飞荡于他身后,水雾中,少年轻眨眼,水珠似乎落在他长睫之上,晶莹而璀璨。 以他的性子,会这样默默跑出来除邪气,其实挺正常的,簌棠没有对此多想。 这个夜晚,她正忙着吃一个瓜。 和系统吃完之后有点意犹未尽,惦念着迟迟未归的浮桑。 最后,她忍不住出来寻他。 夜深静谧,幽然潭水前,正是此刻,分享欲达到了空前高涨的程度。 说不上为何非要和浮桑分享,一般情况下,人们都喜欢和更熟悉的朋友分享瓜。但簌棠觉得,她此番说,应当是因为浮桑不多话,和他说会很安全吧? “诶,你有没有发现,咱们一路上,有些感情…已经几乎是浮出水面咯?”搓着手,簌棠开口道。 浮桑微顿。 心中忽起一丝淡淡的涟漪。 “蒄莞,好似是喜欢尔白。”簌棠如此道。 浮桑看她,却没接话。 “但是,咱们家小重明……”簌棠主要想说这个,“它…它好像是喜欢蒄莞。可是我看蒄莞不怎么理它,一路上,它还挺失落的。” 瀑布飞泻,簌棠的声音顿挫而生动,语气中还真含着一丝苦恼,像在思考自家小孩的人生大事般。 “当然,我没别的意思,我们不能插手别人的事。就是这个感情线实在是太复杂了,重明喜欢蒄莞,蒄莞喜欢尔白,尔白…尔白不知道喜欢谁……” 冷不丁的,浮桑开口,“你…当真不知尔白喜欢谁?” “啊?”簌棠懵了一下,没想到猫猫真会和她一起八卦。 八卦是人族之常情,如前日遇上的老高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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