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袖子抹了一下汗,发现自己的外裳也脱了,只着一层单衣,梳好的头发已经散开了,松松地耷拉在单薄的肩背上,碎发被汗黏在额角。 姜青姝伸手掀开帘子,正好外间也有人在掀,两只手无意间碰到了一起。 那人一滞,轻笑着拨开帘帐,露出一双清湛的双眼,“陛下醒了。” 她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没了帝王装束,少女瘦削的脸蛋平添了丝无辜稚气,她坐在床上,甚至还要仰头去看衣着齐整的赵玉珩。 ……什么情况。 受伤的是他吧,为什么她脱了啊??? 姜青姝有些茫然。 君后见她赧然神色,轻笑一声,用帕子擦她鬓角的汗,“是秋少监为陛下宽衣,寝宫闷热,怕陛下闷坏了。” “原来如此……” 赵玉珩脸上还是没有血色,她握了握他冰凉的手背,拿过他掌心帕子自己擦汗,一边擦还一边往床榻的方向扯他袖子,“你受伤了,你躺着才对,哪有朕躺的道理……” 她发誓,自己只是客气地拽一下。 ……然后拽开了外衫。 姜青姝:“……” 他穿的是不是有点松了! 好吧受伤的人也不能把衣服穿太紧,她攥着衣袖的手突然像发烫似的,连忙要给他拢回去。 赵玉珩抓住她的手腕。 “陛下。”他嗓音低沉喑哑,神色很是无奈,“……臣自己来。” 她登时松开手,缩回床里,看着他忍着伤蹙眉拢衣服,活像是被她轻薄过的良家妇男……救命,不能这样想,快打住。 她正要挪开视线,又听到一声系统提示。 【赵玉珩爱情+1】 嗯? 她突然愣了一下,想起什么,连忙打开实时。 【监门卫将军樊聪被女帝重罚降职,故意向兵部尚书谢安韫侍从陆方抱怨,殊不知这在对方的意料之中,樊聪已为弃子。】 ……啧。 果然谢安韫对自己人也是用完就丢的态度。 【尚书左仆射张瑾正在熬夜处理政务,突然收到传信,得知后宫之事,对谢安韫大为不满。】 好耶。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赶紧联合起来对付谢安韫! 【兵部尚书谢安韫得知自己失手,对女帝的聪慧感到惊讶,爱情+1】 姜青姝:? 下面一条。 【兵部尚书谢安韫听闻女帝为君后服了毒,大为震惊,爱情—10】 【兵部尚书谢安韫在家中画女帝的画像,看着画卷上的美人,一想到她和君后在一起,忠诚—15,爱情—5】 姜青姝:“……” 这人又在发癫。 她心里嗤笑一声,继续翻。 【女帝昏睡,君后赵玉珩在床边守候,悉心照料。】 【当前赵玉珩忠诚:80,爱情:90】 ??? 姜青姝惊呆了。 文字渐渐淡去,拢好衣衫的年轻郎君再次抬首,望着床榻内有些愣神的少女,温声开口:“这么热,要喝些水吗?” 她还沉浸在他数值飙升的震惊中,迟疑地点了点头。 赵玉珩唤宫人进来,倒了一杯凉水递到她跟前,她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喝,在杯沿留下浅浅水渍,散开的碎发往前滑落,快扫到水里了。 赵玉珩见了,给她拢了拢。 动作温柔。 好似鹣鲽情深。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姜青姝发现,像谢安韫那种人,但凡任何风吹草动,他的数值便会上下波动。 而赵玉珩呢? 她之前无论怎么努力演戏、嘘寒问暖,他的爱情度都一动不动。 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她认真读书,跟他聊到要好好做个明君的时候。 第二次,是她为他喝了毒药。 姜青姝喝完水,望向窗外的天色,微光乍起,东方将白。 今天还有殿试。 她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挣扎着起身,赵玉珩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影,问:“陛下今日一定要去?” “必须去。” 她张开双臂,让宫人服侍她更衣,朝他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君后好好养伤,朕留霍凌在此处守着你,忙完再来看你。” 赵玉珩没有说话。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亲自她系衣带,漂亮的手指打着结,“陛下下次不要再涉险了,臣也是会担心的。” “不。”她低声说:“没有下次了。” 监门卫大将军樊聪被她借机降级了,她当时绝不是冲动,她就是仗着别人觉得她没什么心机故意闹的。 监门卫和千牛卫一样关乎内宫安全,心腹大患不除不快,她要安排一个既不会被权臣收买、也能服众的人站在这个位置上,这个人选非常难挑,但必须选好。 谢安韫一次不成,还可能再来一次。 她想借谢安韫的手除掉君后的孩子,谢安韫也想借她的手打胎,她当时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君后出事,赵家忠诚全线下跌,她就彻底沦为谢安韫操控的人偶了。 姜青姝一想到此,神色就泛起冷意。 她抬睫望着赵玉珩,借他给她系衣带之际,扯扯他的袖子,他意会凑近,听她小声说:“朕身边的内侍省至关重要,却唯有少监秋月一人可信,此番下毒,君后若确定凤宁宫人知根知底,那朕便怀疑是内侍省之中安插的眼线。” 赵玉珩眸光微暗,“除少监外,内谒者监、内谒者、内寺伯等皆无机会下手,唯有内常侍六人、内给事十人,其中或有奸细。” “是。” 她仰头望着他,光影没入乌黑的瞳孔的深处,迤逦出淡淡光彩,“朕这几日忙于殿试,还望君后替朕留意,但你要先以身体为重。” “好。” 他似乎想抱她,但发之情止乎礼,最终只是怜爱地摸摸她的发,微笑道:“有臣在,陛下放心。” 姜青姝朝他扬唇一笑。 她换好华美厚重的天子冕服,起身出去,待走远之后,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秋月。 秋月心神领会,悄悄端来昨夜那碗剩下的毒药。 “陛下。” 秋月直言不讳:“不管是为了什么,您身系江山社稷,都不该伤害自己的龙体,先帝留臣在您身边服侍,也是让臣照顾好……” 姜青姝说:“你放心,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说完,将那晚已经凉透的药一饮而尽。 接下来。 是她和谢安韫的较量了。 —— 第二日殿试,女帝依然在亲自主持。 她其实很不舒服了,秋月甚至暗中叫了太医随时待命,防着意外发生,但令秋月感到心惊的是,陛下居然硬生生地撑了过来。 姜青姝昨夜会昏睡也有劳累一天的缘故,仅凭意志,她能撑着。 当然,她的这一番反应是瞒不住身边的那些耳目的,比起秋月,最担心的人反而成了薛兆——他虽对天子有不服之意,但张相交给他的任务不单是监视控制小皇帝的一举一动,更是确保其安全。 为臣为相,纵权势滔天,但仍以国为本、以天子为尊。 这是一种微秒的平衡关系,君权落没,相权如日中天,但,相不可无君。 小皇帝太倔了,明明不舒服,还不肯歇着。 张相这次定会发怒。 薛兆谁也不怕,唯独怕极了张瑾,他从昨夜就开始焦灼不安,想着今日绝不会再许谢尚书私见陛下,陛下昨夜还对樊聪发难,今日难保不出乱子啊。 怎么都要等张相从中书省过来再说。 结果呢? 薛兆被支开了。 支开薛兆是姜青姝安排好的计策之一,紫薇殿位于宫外,日暮时分御驾回宫,涉及街道警跸、仪仗护卫,诸事繁多,秋月身为伴驾少监,想随便弄点差错支开薛兆不难。 也就是薛兆离开的这一会儿,谢安韫来了。 谢安韫还带着几分未消的余火,神色冷得骇人,一路见了他的人都退避三舍。 守在外头秋月远远见了他,神色似乎有些异常,连忙迎上来,“谢尚书来做什么,今日陛下——” “让开,我要面圣。” 他径直往前走,秋月急急忙忙地要拦,一直在说:“大人!大人留步!您不能进去,陛下此刻还……” 谢安韫要是强行要见女帝,谁能拦得住他? 秋月也并不打算真拦。 他直接进了殿,殿中昏暗,连通的暖阁内一片寂静、死气沉沉。 谢安韫在外面叫了一声“陛下”,隔了一会儿,听到少女故作镇定却带着慌乱的声音,“谁许你进来的!” 嗓音颇为低哑。 谢安韫干脆直接过去掀帘子,一只手却在里头也扯住了帘子,不许他拽开,他顺着触摸,摸到她掌心满是濡湿的汗,显然难受不是装的。 心跳漏了一拍。 他压低声音,“陛下,臣担心你。” 他慢慢掰开她的手,她根本没有多少力气,虚虚地隔着帘子说:“那毒是不是你的人下的?” 谢安韫不答,只问:“陛下为何要喝?” “你知道君后有孕的事?” “陛下那么爱君后?” 她突然猛地掀开帘子,从被褥下探出一只脚,狠狠地踢他一下,“君后以为只有朕知道他有孕之事,他当然会怀疑朕是想防止外戚专权,自导自演。朕若不喝此药表明真心,被他怀疑是朕派刺客下手欲杀他又如何!” 谢安韫愣了一下。 他被这猝不及防的美色所擒,目光映着她雪一般的细颈,又看到少女那双乌黑凤眸,此刻满是被委屈激起的泪光。 她又狠狠踢他胸口,“滚开!” 谢安韫被她踢得心坎一软,突然怜惜心疼极了,什么嫉妒、愤怒、恼羞成怒,被她这带着愤怒和虚弱的一声骂冲毁了。 他这回……的确是完全没有考虑她。 算计了一切,唯独没算她会反应那么快,而且还倔到把药自己喝下去。 他本以为她是纯粹因为喜欢君后,如今听她一说,原来是怕被赵玉珩怀疑。 原来如此。 小皇帝还真是孤立无援啊。 谢安韫被她赤足蹬着胸口,那一截玉足在暗室内犹如生光的宝石,足心摩挲着胸口绣着的象征正三品尚书的对雁图案,是在拼了命地把他从龙榻上蹬开。 美人恼了。 还是这么好看。 他突然完全不生气了,甚至还怜惜得不行,他一点也不舍得伤她的身,他可是很怜香惜玉的。 谢安韫突然笑了,目光灼灼地望着胸前的玉足,却抵着她的力道靠近龙榻,“陛下这么虚弱,就不要乱动了。” 姜青姝冷冷望着他。 他怜惜地抚她的脸,“臣不会再伤害你一丝一毫……”他的胸膛十分坚硬,被她蹬着也巍然不动,这是曾从军习武之人才有的健壮,被宽大官服掩盖得彻底,她这一蹬却完全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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