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起冷冰冰的双眼。 周管家忙道:“是之前您被行刺的幕后真凶,调查有了进展。” 突破口是一个可疑的铁匠。 据说那铁匠过城门时,包裹不小心散开,露出许多银两,太过可疑,就被城门郎扣留了。 那刺客刀剑上的标记是刑部指认赵氏一脉武将的证据,但张瑾知道,那标记应该是刻意为之,就是为了栽赃。 同时要对付赵家和张瑾的人,希望他们能互斗起来的,小皇帝嫌疑最大。 张瑾亲自来到那铁匠铺子跟前。 他拿起放在一边的刀剑,仔细放在手中端详,冷声问:“怎么回事。” 那铁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惶恐道:“官爷明察……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那天,有人拿着一个图纸过来,让我去给一批刀剑上打造那样的计划,那人给的银子很多,小的也没想那么多……就照办了……就是事后让小的远离京城……” “图纸呢?”张瑾问。 一边连忙有人递上,张瑾仔细审视,冷声问:“什么时间。” 那铁匠战战兢兢道:“就是……除夕那晚……” “让你打多少把刀?” “十把。” “来者是何身形装束,口音如何?” “那人……长得很高大魁梧,面色黝黑,眼睛比较狭长,眉骨那有个刀疤,腰上悬着个铁牌,看着像个将军,口音……不是京城口音,有些像北方来的……” “铁牌上纹样,可还记得?” 那铁匠犹豫了一下,迟疑道:“……依、依稀记得……” “给他拿纸笔,画出来。” 张瑾在一边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描纹路,很快就将图纸递过来。 张瑾只扫了一眼,便猛地闭目。 对上了。 这是平北军军牌。 按此人描述,那个前来送图纸的人,应该段骁身边副将荀关。 张瑾捏着图纸的手不断地收紧,心潮乱涌,好似被滚水烫过,手背上青筋绷起。 是段骁,不是她? 是他误会了她? 张瑾猛地起身,冷声道:“把他关起来,等我下朝再来处置。”说完,甩袖出去。 审完那铁匠已临到寅时,天完全未亮,百官已在宫门外等早朝,张瑾静静站在一侧,反复想着此事。 如果是她想杀他,她为何要委屈自己和他在客栈做,如果不是,又为何不跟他说,任凭他误会? 倒不如亲自问她。 问个清楚。 正这样想着,却见到几个内官快步过来,为首的女官扬声道:“陛下今日有恙,罢朝一日,各位大人请回吧。”
第178章 巡察使7 她有恙。 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又受了凉? 百官都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张瑾却站在原地,任凭凌晨的冷风拂动衣袂,身形寒峭,迟迟未动。 邓漪远远瞥见,快步过来笑道:“司空一直不走,可是还有什么事?” 张瑾问:“陛下何处有恙?” 邓漪低声答:“陛下昨晚饮酒有些过量,又吹了风,所以今早有些头痛,司空不必担心,已经叫太医令来瞧过,太医说没有大碍,喝喝药再歇息一日便好。” 她又喝了酒。 张瑾不悦沉眉,冷声道:“陛下饮酒,你们侍奉左右,不会劝着些?” 邓漪一愣,被指责得颇有些紧张,迟疑着道:“陛下心情不好,执意如此……下官便是有心劝谏也不得法……” “因为段将军?” 邓漪一愣,却抿紧唇不说,眼神有些躲闪,张瑾又冷声道:“陛下年纪尚轻,冲动亦是常事,既是如此,尔等更不该送酒到御前。” 邓漪见他有发难的架势,委实觉得冤,忙解释道:“便是陛下亲自吩咐,下官也不敢冒着风险如此,陛下饮的酒是暖阁里存放的那坛,司空难道忘了,那酒……是您送的。” 张瑾微怔,瞬间陷入沉默。 是他送她的桂花酒醑,她搬出来喝了。 张瑾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竟有些乱了,沉默许久,才姑且又问了一句: “那么多……陛下都喝了?” 邓漪摇头,观察着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敢说。 “说!” “陛下说……她以后都不想喝了,喝不完的让宫人们都拿出去倒了……” “……” 张瑾又无声捏紧手掌。 邓漪等了一刻,见他不再问询什么,便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清冷平静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冷漠,却轻得出奇,像是竭力在克制什么。 “你去通禀,臣担忧陛下龙体,求见陛下。” 邓漪一惊回头,想说既然天子有恙,此刻朝臣哪里方便求见,他过两个时辰再来也好,但一想到这张司空和女帝之间……邓漪犹豫了一番,只好低头行了一礼:“大人稍等,下官这便去向陛下通禀。” 在邓漪去通报的时间里,张瑾站在殿外,望着眼前巍峨肃穆的宫殿,有些出神。 先前被戏弄的阴影太深,加上下场凄惨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以致于他一边想要,一边又忌惮警惕,唯恐在极致的欢愉之中被火烧身,将杀自己的刀递到她手中。 所以一发生这样的事,他就下意识应激一般,将她支开暗卫的行为联想到刺客身上。 多年来对帝王心术领教得太彻底,所以,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判断。 可若是错了呢? 张瑾一生从来无错,高傲自负,也自恃有目中无人的能力。 可万一真错了呢?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全部的理直气壮都会崩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家,第一次为别的男人盛装打扮,跑到集市里去见他,甚至被他牵着手,带去了那么简陋的酒楼。 她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受过那样的委屈,却愿意强忍着不喜欢,将自己交给他。 就算假装不高兴,那也只是要他哄一哄,她把酒泼到他身上,那也是在与他开玩笑。 哪怕他没有许诺她什么,她也依然没有翻脸就走,喜欢的姑娘为自己做到了这个地步,是张瑾连想起来都会受宠若惊的事,要知道从前的小皇帝排斥他,哪怕不小心跌在他怀里,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他却因为刺杀冤枉了她。 如果……如果真的是误会,张瑾单单想想,就会立刻歉疚起来,他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骨子里的机关算尽,以致于发生什么,都下意识先从利益权利上考虑。 而忽略了真心。 “司空,陛下让您进去。” 邓漪进去通报,很快就出来,知会了他一声。 张瑾踏上台阶,宽松的紫色官袍被夜风吹得鼓起,两侧宫人推开殿门,他抬脚进去。 她没有更衣,穿着寝衣歇在后堂的暖阁里。 张瑾的衣袍上还带着霜露的寒意,来到帷帐外一丈,就停了下来,看到宫女将一碗熬煮好的药汁端进去,珠帘被掀起,发出哗啦啦的撞击声。 她的身影若有若无。 是半靠着坐在床头,乌发披散着,很安静。 姜青姝不穿朝服的样子总是少些威严,多些这个年纪的孱软,越是看到这样的她,张瑾越是不知如何自处。 还是她先开口,“邓漪说,张卿担心朕,现在看到了,可还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她的语调很平静,没什么情绪波动。 张瑾没有说话。 她等了一会儿,闭眼养神,嗓音低弱了下去,“没事的话,爱卿就退下吧,朕还要小睡一会。” 她摆了摆手,周围的宫人都要退出去,但张瑾还是迟迟未动。 张瑾看着她半透出来的影子,袖中的手掌捏得很紧,好像在挣扎抵抗什么。 他现在应该说点什么。 《左传》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连读过书的小孩都知道这样的道理,可这对于此生只对先帝低过头的张瑾来说,低头就意味着折辱,就意味着舍弃他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自尊,比要他的命都困难。 他不是个会低头的人,没有谁能让他低头。 可是他又无比清楚,他如果不做些什么,也许她就真的不会再理他了。 张瑾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攥到最紧,紧到发疼,脸色紧紧绷着,心脏好像被滚水煮着,煎熬无比。 沉默许久,他不等自己熬出那句“对不起”,先一步上前,掀开帘子,来到她身边。 她愣了一下抬眼,对上男人黑沉慑人的眸子。 “卿这是干什么?” 她轻微地往后缩了一下。 张瑾缓缓在龙榻边坐下,看着她有些素白的脸,想说些什么。 【司空张瑾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女帝,得知女帝有恙,忍不住去见她,并觉得自己应该向她道歉,却迟迟说不出口。】 他试图以其他言行来替代那句“对不起”,可却发现,自己活到这个岁数,除了权谋算计,别的竟都不会。 他甚至连怎么哄姑娘都不知道。 烛火黯淡,暖阁幽寂。 窗外小雨阑珊,万叶沙沙,暖阁角落的描金炉龛冒出宁神香气,涌入肺腑,让心神停住摇晃。 姜青姝悄悄观察着对方的脸,发现张瑾绷着一张脸,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比平时看起来更紧绷压抑,好像要被逼着干什么似的…… 什么啊…… 一副要被强奸的表情。 不好意思开口就不说了呗,又要逼自己,又拉不下这个脸,何必呢。 她也不会给他递台阶下的。 绝对不会。 张瑾抿紧了唇,没有直视着她的眼睛,压低嗓子问:“……他们说……陛下头疼……好些了么。” “嗯。” 她只回应了这一声。 没有什么多余的态度和反应,也没有主动配合什么。 他就像被架在火上烤,问完了这一句话,却发现火上浇油,没有任何好转。 索性袖子比较宽大,可以让他遮掩捏紧的手掌。 张瑾闭了闭眼。 他又笨拙地放柔声音:“……这几日,是臣不对,不该问也不问就误会了你。” 她淡淡道:“司空说笑了。” 张瑾抬起手掌,想帮她拨开额前散开的碎发,姜青姝下意识偏头躲开,他的手在空中滞了片刻,却还是倾身过去,认认真真地帮她掖好碎发。 他的官服上带着冷香,扑向她的鼻尖。 之前有多冷。 现在就有多温柔。 “臣已经知道,陛下不是要杀臣。” 她铁了心不给他好的处境,就是不回应,张瑾的鼻息变得压抑急促,主动丢开尊严的羞耻感攀上他的耳后,连指尖都变得烫起来。 他低眼看着她,“陛下,这么生臣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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