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在密信中写:“臣怀疑是山南东道节度使燕博易有意藏拙,其中或有缘由,陛下可派人查之。” 裴朔那边,正月十四,立春之后,他也以巡察御史的身份抵达山南东道,一切从简,在燕博易的安排下住下之后,便开始按例照刷文卷。 这二人,一明一暗,一个在衙门中忙碌,吸引了当地官员的注意力,一个在民间暗中奔走,女儿身虽惹眼,却也让人放松戒备。 而燕博易之子燕荀,整日被关在后宫,消息与外界全然隔绝,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也不影响小皇帝传召他的次数渐少。 ——这事是张司空亲自向女帝开口说的,说既然眼下是监察御史巡查山南东道的时刻,那身为天子,也应该和少召见燕节度使的儿子,以免让朝中官员们都觉得,天子会因为枕边风而处事偏颇。 话是冠冕堂皇。 但张瑾到底是为了天子名声,还是为了私心,他自己知道。 兰君被召见的次数减少了一半,但侍衣却没有减少。 因为傻子不用提防。 或者说,就算不是傻子,他的威胁也犹如渺小的蚂蚁,不值一提。 但姜青姝觉得有点不太好,因为她能看到灼钰的实时。 【侍衣灼钰跪坐在殿角手握茶笕,看似专心打着茶沫,实际上看中观察着司空张瑾旁若无人地和女帝相处,怨恨张瑾的出现破坏了自己和女帝之间的感情,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姜青姝:“……” 这里需要声明一下,朕实在没有这样的恶趣味!朕才不会像古早霸总那样一边跟别人秀恩爱还一边让某人跪在那看着,那很尴尬好不好! 是张瑾这个逼。 他就是要挑灼钰在的时候来,理所当然地把人家排挤了,仗着人家是“傻子”什么都不懂,打发他去一边。 她见朝臣和见后宫的装束不一样,见朝臣自是要仪态端庄、有天子威仪,而见侍君穿常服就好了,随便穿寻常女子的裙子,怎么舒服怎么来,也不必戴冠冕。 “陛下喜欢吃青枣还是樱桃?” 她披着宽松的外衣坐在一边吃着糕点,张瑾就坐在她不远处,替她拿着笔批奏折,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她抬头,“啊?” 张瑾用左手食指指腹敲了敲面前的奏折,“河北道节度使上奏提及贡品之事,陛下喜欢什么,便让他多献些来。” 姜青姝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樱桃吧,甜。” 张瑾继续悬肘书写,写完了这一封,又去拿下一封,这种在学霸屁股后面划水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打着哈欠凑过去看,垂散开的乌发扫落在他的手背上,缠上了他晃动的笔杆,并且越绞越紧。 张瑾只好停笔。 他抬头。 “陛下。” “怎么啦?” 他看着眼前眉眼鲜活、却故意装傻的少女,再次垂下眼睛,淡淡说:“这支笔不好用了,借用一下陛下的笔。” “好。” 他拿起案上的朱笔,抬眼看着她,她的发丝被狼毫牵着,眼眸水亮,离他近在咫尺。 本朝女子多喜花钿,民间有言“小髻簇花钿,腰如细柳脸如莲”,便是女官也喜好装扮,唯独女帝最是简单,从不施粉黛。 她盛妆也无用,满朝文武更没人敢直视她的脸。 除了张司空。 张瑾见过她涂脂抹粉的样子,很好看,他这一生都不会娶妻了,梦中若有,也当是这样的美色。 张瑾忽然抬起笔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第181章 巡察使10 一点朱红,红艳似火,瞬间点亮了她的眼角眉梢。 姜青姝一愣,故作不悦,“放肆。”一边这样说,一边好奇地起身去找铜镜,照了照,觉得还挺好看。 她回身道:“好吧,看在爱卿画技不错的份上,姑且原谅你了。” 张瑾淡淡笑了,朝她招了招手,姜青姝又重新坐回去,看着男人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拨开她散落的乌发,去解缠在笔杆上打结的发丝。 他的动作很专注,理好了她的发丝,还帮她掖在耳后。 他做这些动作时,姜青姝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 张瑾一贯对别人冰冷严肃,但自从上次与他解开心结之后,他便不知不觉对她放温柔了态度。 也许是弥补。 也许是认清了什么。 甚至偶尔还淡淡笑一下,虽然笑容很不易捕捉,大多时候神色都很平淡。 姜青姝扬睫望着他,张瑾被她看久了,微微抿紧唇,低声问:“在看什么。” “朕在想,司空这几日心情应该不错。” “臣……” 他垂眼,重新拿起笔,“……的确心情甚好。” 张瑾此生活到这个地步,早已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权当消遣。 所以,旁人被物欲左右时,他反而能平静地坐在案前处理公务。 处理案牍之余,若身边有心上人为伴,便够了。 无须过多煽情,只要看到她心情就甚好。 眼前的少女眼睛浅浅一弯,又趴在了他身边,下巴搁在手臂上,张瑾继续掖袖行笔,淡淡墨香掠过袖口,徐徐扑向她的鼻尖。 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些昏昏欲睡。 跪坐在一边的少年已经煮好了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陛下……” 少年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又迟疑着看向张瑾,似是有些踌躇无措。 姜青姝起身接过茶,微抿一口,笑着跟他介绍:“这是司空。” “司空……” 少年笨拙地叫他,又跑过去倒了一杯茶来递给他,清澈的眼眸纯真无害,好像只是出于纯粹的善意,男人没有接,嗓音平稳冷淡,“臣是外臣,侍衣是君,不必如此折煞臣。” 灼钰的手,便愣愣地停在了半空中。 姜青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来回,眼中若有所思,笑着说:“灼钰什么都不懂,或许只是觉得爱卿看着面善,才为爱卿奉茶,卿便接了吧。” 她说着,还笑盈盈地看向灼钰,柔声问:“朕说的对吗?” 少年笨拙地点头。 “你瞧,侍衣这是一番好意。” 她既开口,张瑾便抬手接过,没什么表情。 “多谢。” 灼钰朝他弯着眼笑,傻乎乎的。 张瑾对灼钰毫无好感,之所以留着他,是为了堵外人流言,毕竟大臣和君王独处可以宣称是谈论政务,但若一天到晚都在,还不许宫人伺候,时间长了,也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有第三人在,便会好很多。 这个傻子正好合适。 渺小的蝼蚁,张瑾不放在眼里,就算偶尔跑出来露个脸,也颇为碍眼扫兴,这自然也只是权宜之计,暂时忍他,等以后处置完其他碍眼的人,就不必再如此了。 比起灼钰,张瑾更想解决燕荀。 他不是不清楚姜青姝为何频繁宠幸燕荀,山南东道为天下十道之一,乃国之心腹,政治军事皆是极其重要,山南东道节度使燕博易,某种程度上几乎相当于当地藩镇,如果想要彻底掌握山南道,首先也要稳住燕博易。 小皇帝不确定燕博易是什么人,所以只是派人前去按例监察,如果燕博易不那么忠心也不好掌控,或许就要动他,反之,如果这个人可以支持新帝,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也有好处。 张瑾和燕博易也算认识。 燕博易受贬之后娶了谢氏女,得以抱上谢氏一族那棵大树,找到机会翻身,回来做了一段时间的京官,本有机会升吏部尚书之位,但恰逢张瑾意欲拉拢崔氏一族,暗中协助崔令之后来居上,燕博易落败,反而被排挤到了地方。 此人确实有能力,能在比较穷的山南道一路做到节度使,谢氏一族被抄家后,因为谢临谢罪自尽,女帝赦免了一些谢氏族人,但文官们却群起而攻之,意欲弹劾昔日与王谢走得近的大臣,燕博易为了划清界限,果断地休了谢氏发妻。 而燕荀,是后来扶正的正室之子。 如果燕博易足够聪明,他就应该早点向天子投诚,作为外戚势力让天子如虎添翼,除了赵家那样功高震主的武将,外戚和皇权都是相辅相成的作用。 如果他不聪明,他就会成为下一个靶子。 今日之前,崔令之也对张瑾提过此事,说:“陛下派她最信任的裴朔去山南道,只怕是别有深意,就是不知燕博易聪不聪明,会不会按着陛下的意思……” 张瑾淡嘲:“他聪不聪明,重要么?” “大人是说……” “他就算是个聪明人,也要让他聪明不起来。” 他们会帮他做选择。 燕博易倒了,后宫的燕荀就是死路一条,她身边就会少个碍眼的人。 张瑾安静地饮茶、写字,不远处的线香很快燃尽,在莲花铜碟上留下一堆灰烬。 她见他的墨快用完,百无聊赖地帮他去拿墨锭,却被抬手挡住,“会脏手。” 她收回手,托腮看着张瑾自己舀水磨墨,又拿起那堆他已经写好的奏折,看了起来。 她挑的折子,大多是地方上的。 张瑾边写边问:“陛下最近关注山南道么。” “啊,还好吧。” 她不想那么快表现意图。 “成王乃先帝胞弟,亦是陛下亲舅舅,如今去那里已有二十年,陛下遣监察御史去巡查时,可再派官员去慰问一二,以示陛下看中亲情。” 这倒是提醒了姜青姝一下,那边也算是“流放”之地,有一些早年被排挤过去的皇室,和她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成王。 先帝之所以不许除了天定血脉以外的皇子皇女参政,就是和成王有点关系。 据说先帝刚登基的时候,能用的人也不多,皇家的兄弟姊妹都在朝廷中任职,不过后来成王仗着和先帝一父同胞,又比先帝年长,行事越发僭越,影响力颇高,又碍于手足亲情无法直接发难,才被先帝发配去了山南。 据说那时成王还心有不服,时常闹腾,后来才安分下来。 也是该关注一下。 事后,姜青姝后派人去拜访成王府,成王姜道铄一听小皇帝谴人慰问,颇为惊异,连忙让王府上下都小心着点。 很快,姜青姝就收到加急密信。 邓漪见天子盯着密信看了许久,便问:“可是有不好的事?” 姜青姝笑了一下,“朕这个舅舅啊,府中养了幕僚数十人,兴许还有私兵,暗中也与燕博易有往来。” 邓漪闻言大惊,心道这成王难道有不臣之心?怎么还敢与节度使私下里有来往,这可是犯了君王大忌。姜青姝攥着手里的密信思索,心里有些疑问,可惜裴朔不在跟前,她也找不到什么人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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