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淡哂一声,偏头看着梅林,淡淡道:“起初是的。”他也并不惧怕承认,霍凌一怔,心道果然如此,又看到男人漫不经心地拍着手中的折扇,说:“那时以为陛下会喜欢,这梅林……我想,于我和陛下都有一番特别的意义,只是后来发现,大概是我误会了,这样也好。” 霍凌皱眉:“什么?” 霍凌听不懂他这一番话,裴朔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其实在重生发生到自己身上之前,他也并不那么相信宿命与轮回,更不信鬼神,甚至前世之事一直认为,所谓的“天定血脉”,只是为了皇权稳固、避免子嗣夺嫡而杜撰出来的说辞,实际上“天定血脉”到底是哪个皇女,还是取决于当时的皇帝。 直到他重生了,亲眼见证了后来的一切。 起初他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覆灭谢党、阻止谢安韫篡位、挽救大昭亡国危机有他的一份功劳,可后来的事便是脱离了他的预测,实际上全局都是掌握在这个天子手中。 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她不是前世那个小皇帝的? 裴朔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是在他查大理寺案时,他就有所预感,又或许是后来一点一滴的相处中,发现她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一个人便是历经重大变故重生,也绝不会从根本上改变性情,变成另一个毫无过于影子的人。 但等裴朔确定了,他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动摇的想法,他的目光早已习惯追随在她身上,忧她所忧,喜她所喜。 所幸。 他的梅花过于沉重,没有错误地赠送给她,没有把她误认成别人,令他对她这一世才有的真心,沾染上其他杂质。 那是对前世小皇帝的不尊重,也是对这一世他的陛下……的不尊重。 只是还有些疑问盘踞在心头。 裴朔和霍凌几乎是计划在同一时刻离京,只是离京前,他们陪着当今天子去了一趟护国寺。 本朝信奉天命,也推崇佛法,借以稳固政权,说来,每一代天定血脉的女皇都是相国寺主持代帝王查问天机所知,从未错过。 据说先帝当年接连诞下数个皇女,都始终不得天定血脉,还是亲自在佛前斋戒祈求了数日,当时的贵君才忽然有了身孕,生下了现在的女帝。 大军出征在即,地方又有灾害发生,女帝便亲自来相国寺为国家百姓祈福。 今日随行的禁军并不多,一切从简,只有几个皇帝跟前的亲近大臣伴驾。 禁军一路护送,天子所在的车驾骨碌碌地响,终于到了,梅浩南下马掀开帘子,低声唤了声“陛下”。 姜青姝下了马车,主持已率众僧在门口迎接,见状微微倾身见礼,“陛下,阿弥陀佛。” “主持有礼了。” 姜青姝朝他颔首微笑,与他一同走进大殿。 侍卫禁军都守在外面,姜青姝走进去,仰头望着正中庄严、慈和、又至高无上的佛像,眸光微闪。 她并不信这个世界会有什么神明,如果有的话,那也只可能是她手中所持有的“系统”,是游戏机制。 但她到底是怎么穿的,为什么不是直接如游戏设定一样,从开国女帝的身份玩起,而是中途接手“第五代”,至今她都想不太通。 其实平时她也不太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今日来了寺庙,才忍不住去想。 “陛下在想什么?” 一侧的主持见她只是看着佛像,迟迟不动,便微笑着问。 “朕在想。”她偏头看向主持,说:“上天俯视众生,那应该也知道这冥冥中注定的因果,那么与西武国的战事是否能预知呢?” 主持但笑不语,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许久,才说:“陛下是天定血脉,是佛祖选定之人,有陛下在,自能护佑大昭国运,便是时运艰难,陛下也能挽救大昭于水火。” 她笑,“天定血脉吗?” 她又抬头直视着那佛像,似是在问主持,又似是在问那佛像,轻声道:“朕从前不是这样的,直到有日,做了一场梦,至今好像都陷在梦中,变成了如今这样。那到底是梦中人是朕,还是入梦之前才是真正的朕呢?” 她这话,几乎没有人能听得懂。 一直守在大殿门口的裴朔,忽然听到女帝的这一番话,微微怔住,回头看过去。 只看到她立在正中的背影。 主持只是微笑道:“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陛下无须怀疑,如今才是最好的安排。” “哦?” 姜青姝倒是来了些兴致,含笑问道:“有没有可能弄错?换了旁人,大昭便有难不成?” “这个答案,冥冥中也已有解答。” “主持何不直言?”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 她似乎很想知道,纠缠着主持问了几句,却一直被搪塞,只好很轻松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那佛祖保佑,自是该让朕治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一切阴谋诡计遁于无形。” 主持微微一笑。 裴朔站在门口,冷风掠起他宽大的广袖和衣摆,眼睛里情绪难测。 僧人端来金盆,女帝净了手,跪于佛前上香,片刻后又走到后院中的禅房中休息。众人也随着女帝移驾而来到后院。 她却没有休息,而是站在树下。 看到裴朔过来,她朝他笑了笑,“裴卿似乎有心事?” 裴朔看着她:“臣方才听到了陛下和主持的话,想起先前听说过的一些民间传闻。” “哦?说来听听。” 裴朔道:“本朝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于四十七岁生辰驾崩,而第二任女皇于登基一月之后忽然落水,醒来之后个性忽然沉稳不少,随后,世宗皇帝自幼骄纵暴戾,继位半年之后遇刺,醒来之后废除苛政,改为实行仁政。” 也就是说,235代女帝皆是重大变故之后性情大变。 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奥秘。 “裴卿到底在暗示什么,不妨直言。”她一挑眉梢,直接问。 裴朔淡笑:“臣当初屡见陛下料事如神之举,着实不合常理,陛下编造密诏救霍将军,更让臣笃定万分,但又无法窥见这其中奥秘。今日忽然听主持那番话,也许遇到陛下,是冥冥中的一场安排。” 姜青姝心里暗叹一声,不愧是裴朔,一直都这么敏锐,她有系统的事都要瞒不住他了。 她要是直接告诉他这是场游戏,只怕他的世界观要崩塌。 她也只是微微一笑,顺势说:“裴卿想的也许是对的。” 按照裴朔透露的信息,她猜,大概每个“天定血脉”都是以登基为分界线,以某个意外为契机,随机抓个资深玩家过来开挂。 只是,先帝好像不是。 对于这个“母皇”,姜青姝从前就从秋月那里旁敲侧击地了解过,先帝与平北大将军段骁自幼相识,半生君臣之谊,先帝的性情更是一如既往,登基为帝之前,便已显露出几分魄力出来。 也是。 先帝如果是玩家的话,应该会提早给下代铺路,而不是扔给她这一堆烂摊子吧。 也不会在最后斗输了张瑾。 这地狱开局,玩家看了都头疼。 很奇怪,为什么先帝不是玩家,她却是呢?她和先帝的区别是什么?是什么触发了她的穿越?姜青姝又有点想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 她不是个喜欢自我内耗的人,已经不执着于弄清楚这些了。 姜青姝刚来的心态有些崩,但她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现在想想,虽然这一路走来很是艰难,但能遇到一些值得信任托付的人,倒也不错。 他们在她眼里,也早已不是冰冷的游戏数据。 日头正好,阳光攀升上少女的脸颊,照亮那双笑吟吟的眼瞳,她抬手拍了拍裴朔的肩,很是一本正经地说:“朕能遇到裴卿,真是很高兴的一件事呢。” 裴朔微微一颤。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自觉移开目光,目光落在眼前一片如玉般洁白无暇的雪地上,白得刺目。 脑海中诸般思绪霎时被这句话冲散,只有她轻快带笑的嗓音。 他重新抬眼,眼底也露出了丝笑意。 “臣也是。” 明日便是他启程离京的日子,能在今日解开心结,也是裴朔意外之事,自此以后,便可一往无前。 但为君故。 …… 女帝专程去相国寺祈福,此事朝野都知道,年末三省事务多,但张瑾也仅仅忙碌到未时,便亲自来了相国寺陪着女帝。 对于张司空的如影随形,御前的人都已经习惯。 姜青姝知道张瑾和裴朔他们不对付,便提早让他们离去了,只留梅浩南在外守着。 她看着张瑾穿着官服朝她走来,容颜在阳光下虽格外俊美,却不苟言笑。 在还有几步时,她忽然笑着扑过去,张瑾一把接了她满怀。 “陛下?” 他微微蹙眉,低声问:“怎么不换个日子,臣也好全程陪同,非要今日来上香?” 因为明天裴朔霍凌就离京了。 今天不趁着出宫叙叙旧,短时间内都见不着人了。 她笑而不答,只是勾住了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嬉笑道:“司空啊,朕听说,母皇当年就是在这里上香之后,才有了朕。” “朕方才向佛祖祷告了,希望快些赐朕和司空一个孩子。”
第238章 拂剑朝天去1 大昭二年十二月初,陇右道行军大总管唐季同率军奔赴边境。 此时正值寒冬,整个陇右道皆被皑皑大雪覆盖,道路艰难,便是驿站传讯亦极为不便。中间行了约莫小半个月,唐季同终于抵达安西,安西大都督步韶沄此时仍在病中,见了天子诏书,便将手中军权全权移交。 十二月中旬,唐季同重整大军。 十二月底,唐季同调度完毕,明面上令诸城守将态度如常,故作疲软之态,令敌军放松戒备。 正月立春,冰雪消融,大地复苏,此时也是作战的最好时机。 大昭发动了一次主动进攻。 冰雪消融之后的天地广阔,好似一眼都能望到尽头,然而原本空旷的原野之上,忽不知从哪冒出来乌泱泱的大军,如同涌来的黑潮,延绵数里,帅旗蔽天。 大纛之上,“昭”字醒目刺眼。 正在打盹西武国士兵皆吓得一个激灵,以为梦还没醒。 “是……是昭军?”几个看守城门的士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面面相觑,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慌,“我没看错吧?昭、昭军主动进攻了?!” 然而横插大军之前的数十面大纛,象征主帅唐季同的所在,但另外的精兵五千人由副总管霍凌率领,两路夹击。 首战告捷。 第一座城池收复。 西武国几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料不到经过大昭内部朝廷斗争之后,连心头大患步韶沄都丧失了指挥作战的能力,如今所派武将竟丝毫不逊色,更是比之前风格更为强硬生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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